1944年的一天傍晚,安徽泾县周家屯的一家药铺门口。 一个车夫远远地拉着一辆黄包车,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轻轻放下了车子,随后把帽檐压了压,低着头弓着腰就走进了药铺。 这个车夫叫文国才,是新四军49旅的一个侦查员,他这次是被组织派遣到周家屯拉一批跌打伤药的。 此时的周家屯是鬼子的势力范围,这个药铺是新四军安插在这里的地下联络点。 文国才临来的时候,上级已经把这里的情况跟他交代清楚了。可是,文国才一只脚刚迈进了药铺,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袭向他的心头。 药铺里静悄悄的,只有掌柜的一人在柜台后喝茶,文国才似乎连掌柜喝茶的声音都能听见。 怎么这么大的药铺,别说顾客了,就连一个伙计都没有呢?文国才心里有点疑惑。 但文国才有任务在身,虽然心中起疑也不便再退出去了,更何况组织上还特别指示,说这个掌柜的是自己的同志。 于是,文国才捂着嘴,假装咳嗽了两声,又拧了一把鼻涕,才来到了柜台跟前问道: 老板,我昨天受了风寒,能不能给我抓四副药?说完伸出四根手指在掌柜的面前比划了一下。 他说的抓四付药,又伸出四根手指,是新四军的联络暗号,对方如果是自己人,就会回答:用不着四副药,甘草干姜,两味药煎服即可痊愈。 不料,这个掌柜的只是抬头看了看文国才,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指了指门口的黄包车问道: 受了风寒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怎么还能出来拉车?我看你也没啥大毛病啊,你这么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该不会是来给新四军拉药的吧? 文国才心里一紧: 完了,暴露了!这个掌柜的是个冒牌货,他不是自己人,药铺肯定被鬼子控制了,难怪屋里连一个伙计、顾客都没有。 想到这,文国才就想往外跑,可他还没等转身,就见掌柜的端起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摔。 这时药铺的里屋,一下子就窜出几个人来。这些人头戴礼帽,身穿灰布大褂,手里提着王八盒子,清一色的特务打扮。 别动,动一动就要你的小命! 其中一个特务大喝一声,一高就窜到文国才的跟前。手里的王八盒子,一下子就顶在了文国才的脑门上,随后就是一脚把文国才踹倒在地。 被这么多特务围着,文国才就是想挣扎也没用了,他索性直接趴在地上假装吓得直哆嗦,又拧了两把鼻涕哀求着: 各位大老爷,你们搞错了,我真的是受了风寒才来抓药的,我不认识啥是新四军啊,我拉着车过来,就是想着能不能顺路再挣俩钱儿。 一个特务看着地上的文国才哈哈大笑,伸手抓住文国才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说道: 看你这个脓包样子,也不像新四军,多大点屁事,就吓成这熊样?我们只负责抓人,有什么话,你还是到了局子里,好好跟皇军去说吧,如果你真有风寒病,说不定皇军还能给你好好治治。 不等这个特务说完,其他几个特务就已经将文国才绑起来押到药铺的内室里了。 内室里的角落,已经有十几个人被绑住了双手蹲在那里,看装束都是当地老百姓。 文国才见此心下一合计: 特务怎么抓了这么多人?难道这次不是为了抓我而设计的埋伏?难道我没有暴露? 想到这,文国才一个劲地假装哀声求饶: 大老爷们,我真的是良民啊!我兜里有良民证,不信你们拿出来看。 一个特务听得不耐烦,抬腿一脚就将文国才踢到人堆里了: 我们也知道你是良民,不过现在呢,你必须老老实实的配合我们去局子走一趟。等我们交了差领了赏钱,我们再跟皇军求情把你给放了。但是你要是不听话呢,现在就有你的苦头吃了。 文国才听到这里,悬起的心便放了下来,原来特务抓自己,真不是因为自己暴露了。 在抗战时期,鬼子经常发悬赏令,谁抓到我方抗战人士就重重有赏。 可是八路军和新四军哪有那么好抓? 这些伪军特务为了多领赏钱,就只好到处去抓老百姓,来冒充抗战人士凑人头数。 恰恰就在前几天,新四军和鬼子刚交战一次。鬼子知道我军伤亡挺重,又缺少药品治疗,肯定会派人混进周家屯一带来购买,所以就发出悬赏令,来抓这些混进来的新四军侦查员。 这些特务拿到了悬赏令,就将周家屯的几个药铺老板抓了起来,自己再派人控制监守药铺,只要有人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起来再说。 文国才确定了自己没有暴露,便想着寻找机会,看能不能逃出去。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老百姓被特务抓了进来。这时天已经快黑了,特务们将药铺打烊后,便押着文国才等人往鬼子的营房走去了。 一路上,前面特务带路,后面特务提枪监视着。 文国才本来打算等到天黑,如果特务稍有疏忽,自己就可能趁机逃出去,可是心下一合计,觉得这样不行。 就算自己侥幸逃走了,剩下这些人可就被自己连累了,特务就算不当场打死他们,等到了鬼子营里,也会被当作新四军战士遭受严刑拷打的。 文国才想到这,也只能无奈地跟着特务先去鬼子营,然后再伺机做打算了。 鬼子的营房审讯室甚是宽大,四周没有窗户,全靠墙边烧着的十几盆炭火照着亮。火盆里烧着烙铁,偶尔呲呲的爆出火星,映照着审讯室里时明时暗,更显得鬼气森森。 文国才等人进入审讯室后,就都被绑在木桩上了,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十个犯人。他们哪个也没得好,都是被鬼子先审讯一番后,接着就是抽打一顿鞭子。 他们都是周家屯的老百姓,也是在买药时,被伪军特务抓进来的,此时鬼子就算打死他们,也是啥也问不出来。 但是鬼子知道,自己这么折腾这些人,我军的党员战士如果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同胞遭罪或者受死,往往就会主动站出来承认身份。 鬼子的这种方法屡试不爽。 文国才是真正的新四军战士,他自己被打的皮开肉绽,到也不在乎。可是当他看到这些老百姓,无缘无故就被打的奄奄一息时,心里就好像在滴血。 这么多人之所以挨打,完全就是因为鬼子想抓自己的缘故,如果我现在站出来承认,我就是他们想要抓的新四军战士,鬼子或许就放了这些老百姓。 文国才想到这,就想站出来承认自己身份。 就在这时,鬼子身边一个胖胖的翻译官站了出来。他先是向着鬼子点头哈腰的说了几句话,接着就来到文国才的跟前,他二话不说就扇了文国才两个耳光。 文国才被鬼子打了半天也只是皮肉伤,并不觉得屈辱,这时被一个中国人打了,直恨得他破口大骂: 你这个辱没祖宗的东西,你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不料,这个胖翻译官挨了骂,不但没有继续打文国才,反而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不用四副药,甘草干姜,两味药煎服即可痊愈。 文国才一愣:难道眼前这个胖翻译官是自己人? 原来翻译官说的话,正是新四军联络的暗号。 这时胖翻译官又扇了文国才两个耳光,才继续低声说道: 坚持住,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这时文国才的心里,虽然对翻译官的话将信将疑,但也打消了站出去承认身份的念头。 这个翻译官又抽打了几下文国才,问了几句无关要紧的话。文国才此时也不再视死如归了,又装出很脓包的样子,一个劲的哀声求饶。 翻译官又审讯了几个人后,就回到了日本人身边,继续点头哈腰的说了一会话。 日本人听完也不再继续动刑了,不一会就来了一群鬼子,押着文国才等人去了一个监狱。 文国才见自己还是和这些老百姓关押在一起,就说明鬼子真不知道自己是新四军,那么逃出去的机会就更大些。 因为鬼子关押老百姓的监狱,在看管上不那么紧。 于是文国才在每次放风的时候,就偷偷的观察监狱周围的地形。 这个监狱的围墙虽然又高又厚,但都是用土坯砌筑成的,如果用一根坚硬的木棍也能挖动。 文国才还注意到,在监狱的东北角的墙根,有一块地方长满了杂草,看监狱的鬼子又很少去那里,如果在那里挖洞,不出几天就能挖通。 过了几天,文国才的伤口差不多痊愈了,这时监狱里又陆续关押了一些老百姓进来。文国才找到了其中一个卖盐的贩子,两人不谋而合,当下就决定一起挖洞逃跑。 接下来两人就瞅着放风的时间,一人观察鬼子动静,另一人就躲在草丛里挖洞。这样偷偷摸摸地挖了五天,一个可以一人爬出的洞竟然给挖通了。 挖通后两人并没有直接逃走,而是到了晚上,文国才把出口的地方,都告诉了监狱里的老百姓后自己才逃出去。 逃出去的文国才,回到了新四军的根据地后继续同鬼子作抗争。 后来抗战胜利了,文国才想起了那个翻译官,就多方打探他的消息,毕竟当时那个翻译官,是冒着可能暴露的风险在帮助自己。 可是鬼子投降后,伪军也解散了,当时通信落后,翻译官的下落也就没人得知了。 解放后,文国才担任了绍兴华舍镇镇长,为建设新中国继续贡献力量。 后来,文国才退休了,很多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小伙伴,都围着文国才爷爷身边,让他讲述他当年的抗战故事。 可每次文国才都神情凝重地说: 我不是什么英雄,在那硝烟弥漫的年代,我身边有太多的战士,没有看到新中国的成立,就默默无闻地倒下了,他们才是英雄!还有那些深入虎穴做内应的同志,他们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被世人唾骂,可还是为了抗战的胜利,义无反顾的去做了,这些人才是英雄。 参考文献: 〔1〕我亲历的抗战来自108位抗战老兵的记忆薛晨,陈上元《检察风云》2016年 〔2〕永不忘却的抗战记忆李红《今日中国》2015年 〔3〕难忘的抗战记忆杨秉新,杨玉海《党史博采(上)》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