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伢,菜籽命,撒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想起母亲的这句话,谷荷莲泪流滚滚向县法院提出废除那份歧视妇女、侵犯女权的不合理离婚协议后,堂堂法院竟叫她随你的‘离婚申请’一起废除吧之后一筹莫展。难道我一生就注定在这大山沟?看看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再过一年回不了江汉,以后即使回去了孩子户口也不能随母亲走,意味着他从此以后世世代代就是这鄂西人她不甘心,去找已嫁给当地人的同学小陈,她爱人是县武装部长。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这个命啊,小陈说。当初也没想到是这样我也死心了,也不想回江汉了。你的事我和他说说,看看能不能帮个忙你少管闲事!你这同学是什么人,你了解吗?她是响当当的‘造反派’人家躲都躲不及呢,你还揽武装部长道。 得知谷荷莲的情况王静一直放不下。她与谷荷莲、谷荷荣情同姐妹,第一次到谷越春家,谷荷莲虽比自己大,还是爽快地喊自己姐姐;曾下乡到谷越春老家,谷荷荣待自己如同亲姐姐谷荷莲现在还冇抽出来,无论如何要去看看她。她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在谷越春家有意识得到了谷荷莲在鄂西的地址,打点一番就出发了。出发前,她用谷荷莲的地址特地给谷越春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到鄂西会面 这是一个鄂豫陕三省交界地,交通极其不便。乘火车到达堰口再转乘汽车,下车就再没车了。她背着提包,一路走一路问,翻过几道坡再打听,才知谷荷莲的学校还得翻过两座山 她实在走不动了,躺在山坡出神这姑娘!你去哪儿,怎么躺在这啊?突然一部拖拉机嗵嗵嗵地开过来停在她跟前,是一位年轻人,看到一个美貌的女子躺在山坡,肯定是走累了于是关心地说:再怎么累也不能在这里歇你没看前面大石头上写的字?听到有人喊她,王静坐起来,顺着拖拉机手指的方向看,只见那石头上写着莫停岗三个字。这里很孤单拖拉机手说,经常有人在这里被抢、被害你一个女人啊!谢谢师傅!我要到《老哇岗小学》请问还有多远哪?听这拖拉机手一说,王静还真有点害怕。翻过山就到了上来,我带你一截。拖拉机手说。 你家晓得《老哇岗》小学吗?王静问。 晓得,一个三个老师的学校拖拉机手答。拖拉机绕着山间打转。 看到没?那那棵老黑树就是《老哇岗》小学拖拉机手指着前面说,你去吧,找谁啊茫茫旷野中,老远就看到一棵张牙舞爪的黑色老树竖在坡顶,树旁有一处土屋王静打起精神朝那老黑树走去,山上竟没有行人,小路两旁也没有农田和庄稼,全是半人深的茅草和茨丛终于到了《老哇岗》小学。三间黑色布瓦的大土坯砖屋,头间屋门口钉着一块木牌,写着《老哇岗》小学。老黑树一条枝桠上平绑一个铁丝圈儿,可能就是篮球网 老黑树下,一个10多岁的小男孩静静地站在坡头向远处看着什么王静的眼睛红了 听到脚步声,小男孩发现了王静,显得格外惊奇,呆呆地望着她 你是小伶鸿吧王静问了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了。 我是。阿姨您是怎么晓得我的名?小伶鸿睁大眼睛问。 我是你妈妈的同学来看看她。她在吗?你站在这里看什么?王静问。 在,在后面说着,小伶鸿把王静带到土屋后面。 土屋后面是一块菜地,种了白菜、萝卜、莴苣、菠菜、韭菜、小葱长得还不错,谷荷莲专心致志蹲在那里培土 妈妈,有人找小伶鸿喊了一声。谷荷莲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王静哥哥曾经的恋人,她惊呆了!做梦也没想到王静会跑到这么远的大山区来。自从来到《老哇岗》,除了孩子和学生,没有任何人来找她、看她。学校是半日制,老师是民办,上午教书、下午种地成天就是自己、孩子和影子 姐王静喊了声。王静比谷荷莲小两岁,以前是谷越春女友、也就是谷荷莲的嫂子,所以谷荷莲喊王静姐姐。而现在自己什么也不是,自然得喊谷荷莲姐触景生情,王静抱着谷荷莲哭成一团 不哭了妈妈,叫阿姨进屋小伶鸿说着,拿起王静的提包。 一间土屋,两张用土砖坯搭的两张床,一个土灶,也没有烟筒。土墙上挂着两片干腊肉,一挂小鱼干和一串辣椒 连桌子也没一张?王静奇怪地问。她想到过条件差、可没想到这么差。 就三个老师,两个民办的在家办公,也不会为我一个人买办公桌,谷荷莲一脸愁结和无奈,再说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呆多久,可唉! 你自己种菜? 不种菜怎么办呢?离这三里路有个‘露水集’,也就是萝卜白菜每次放假就从江汉家里带点干菜来谷荷莲指着墙上的腊肉、鱼干说。说着,又对小伶鸿说:伶鸿你去提点儿水快把腊肉、鱼干洗一点儿还好有一点儿冇吃完,要不只有萝卜、白菜招待你了 王静的眼睛又红了。伶鸿提着水桶,走到学校背后菜地处一个巨大石头旁的洞口里,将浸出来的浑水提了一桶谷荷莲一边做饭,一边听王静简单讲自己与谷越春重逢的情况。 晓得你的苦处、难处都是女人王静说,看来最难还是法院一关 到现在法院还是不理我,找死也没用!等伶鸿到14岁就是离了,我回江汉、伶鸿也回不了江汉,有时我想还不如就死了 慢慢来我在难的时候也想到过死,你哥哥在难的时候也想到过死但那不是办法。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法院多求情,反正就是‘舌头打个滚,也不会赊本’王静劝解她说。 第二天,她俩来到县法院。一名身躯直径齐办公桌的值日官见谷荷莲和一名女人来了,不等开口便道:想通了?撤销离婚申请来了? 谷荷莲忍住气说:你凭什么要我撤销?听谷荷莲口气还蛮硬,胖法官的右拳嗵地一声捶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丁当响:你凭什么要我们撤销判决? 好了好了王静赶忙陪着笑脸说:同志!一个女人也不容易她要求撤销的是不合法律的判决,这一点法院应该更清楚啊她的要求如果合乎法律,就请法院按法律办事,法院没有理由要她撤回离婚申请。如果她的要求不合法律,就请法院用法律反驳她啊!她会服从法律的 你是谁?胖法官对王静不屑一顾。 我是谷荷莲的妹妹王静说。按说,法院同志觉悟比我们老百姓高现在不是封建社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想:作为父亲的邹致风10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承担抚养义务,完全是我姐姐一人把他抚大。她作为人民教师,肯定有思想觉悟和教育能力,又有经济收入,再说孩子也有他自己的愿望和表达能力,愿意跟随母亲啊!我姐姐是根据国家婚姻法关于保护妇女和儿童利益的精神才要求改判的啊她的话语义正词严,但使法官恼羞成怒: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给我上课? 我哪敢!王静忍耐道:因为你是法官,是懂法的!我们来讲道理如果道理再讲不通,你们一直拖着不办 我们就不办,你又能怎样?法官继续狂妄而又傲气地说。 你问怎样?谷荷莲再也忍不住了,冲着他大声吼道:大不了我再上一次北京!这完全是你们逼的 还是等你哥哥来再说吧,王静说。我已给他写信告诉他我在这里 可王静不知道谷越春现在的心情迭到了最低谷 根据江口公安分局龙局长指示,由乘警队新任政治指导员辛柏松负责办理统一申报的13名农转非户口迁移名单终于批下来了,可里面没有谷越春的名字他完全傻了 有人说,是谷越春得罪了江汉市公安局的领导;有人说是谷越春被别人冒名顶替了:因为指导员辛长松乡下妹妹的户口也迁移出来了到底是不是?可谁又能看得到上报的名单是什么人呢? 求神神倒,拜佛佛跑。谷越春像寒霜打焉的茄子,有气无力地回到了花寨。想这户口不是战场却和战场一样残酷:你死我活 花寨家的大门左边是一座两锅灶,旁边一口小缸,缸盖又作切菜板。两排土坯砖搭台,上面搁着父亲做的小碗柜,碗柜下是小鸡笼。一个木盆倒过来当饭桌,翻过来洗衣裳,现在又用来喂猪为了给孩子买电视机,况其采在灶里煮猪食。也没条件买米糠麸皮,只有将菜籽杆加工打碎,和野菜掺两把米糠煮尽管不是猪食但猪仔很吃食,每当吃完还是嗷嗷叫唤要吃哪有那么多给牠吃?牠只有一边叫唤一边啃木盆边儿,那边儿都肯成薄片儿了几只小鸡见猪吃食,飞快跑过来争抢。这猪都不够吃,哪有它的?猪将牠的头朝小鸡们一仰,小鸡们一扑翅膀飞走,满屋顿时尘土飞扬 见谷越春一脸沮丧,况其采对申请户口也心中有数,只是小崴崴不知道,睁大眼睛问妈妈:妈嘞,户口办好了冇?冇况其采轻轻答,谷越春心如刀绞想着这两个女孩子,她们将来总要嫁人成家。如果一生都在农村,什么事情都要学着做:栽秧割谷,种田喂猪,洗衣做饭,挑水挑粪她们的爸爸没有能力把户口板(板,湖北声音:耗费力气)出来,只有让她们在农村了。姑娘伢,菜籽命他又想起了母亲的话,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命小崴崴还好一点,可蕤蕤手脚都不便哪!虽然经过手术止住了恶化,但一条腿明显萎缩,手指也不灵活在农村么事不做?不做就没吃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小蕤蕤掌握生活基本技能。他削了一条小木扁担,两头拴两只小水桶交给小蕤蕤:蕤蕤,户口没办出来你以后就在农村了要学会做事,做农活从今天起你学挑水。在农村都是肩不离担、担不离肩明天还要跟你妈到秧田扯秧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等明年猪糙子长肥卖了,就可以给你们买电视机了谷越春的泪眼又闪着一丝笑意。 鸦雀做窝根根衔。天不佑善,与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