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记第四节

　　他和三个鬼差来到一个有人家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小镇。这个镇不大，就一条街从头通到尾，有二十来个铺面的样子。街道是石板铺的，石板都很老很旧了，长满了苔藓，好像是从没人走过一样。街道两旁是房子，像是门面又不像门面，都是一两层。这里的房子好像要规整些，街道两边的房子都关着门，没有一家门是开着的，也看不到有人家生火做饭。难道阴间就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到处关门闭户，就跟打烊了一样。街面上很脏，到处是垃圾，臭气熏天，也没啥闲人走动。偶尔有一两只野猫野狗从街上跑过。再就是鬼差带着新鬼收脚迹，回刹和投胎转世的到镇上住店走在街上。有的新鬼被捆绑着，多数是没有被捆绑的，跟着鬼差走。说穿了这里就是鬼差们带新鬼收脚迹回刹和投胎转世息脚的地方。
　　阴间是不会像阳间那样一家一户生活，都是要有一个新的去处的。所以没有人有实实在在的住所。鬼要投胎转世，但做人做鬼一切都是由阎王给予指令安排。也就没有人长期居住，用阳间的话说，都是些暂住户口。以许他们不食人间烟火，到处关门闭户，更没有人打扫卫生，没有阳间那样有清洁工。因而才会这么到处是垃圾，到处是臭气熏天的。也可能是阴间的鬼不用讲卫生，所以阴间的街道才是很脏了。这些就是阴间给阿婆的第一映像。
　　阿婆和三个鬼差走在街上，她东张西望，觉得很奇怪，也感觉很新奇，为啥都这么晚了没一家人生火做饭？地上为啥那么脏？加之下了点雨，脚都快没地方下了。街上是那么的冷清，她感到很迷茫。那些走在街上的鬼差和新鬼都是匆匆忙忙的，没有人是在街上自然行走的样子，看不到街上有东西卖。她想要是鬼是不吃东西，不需要东西，一切都是阳间带来，那钱又用来干嘛的？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我母亲已经过世快十年了，她每次托梦给我，看到她的样子都是同活着时没多大差别，穿的还是原来的衣服。有一个晚上我母亲给我托个一个梦，当时我看见她站在离我十来米远的一个坎上，看不出她有任何表情，模样也很模糊。
　　她声音不大地对我说，我没衣服穿了，你给我一些吧。
　　说也奇怪，我在梦中就知道她是死了的，我没有害怕，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她曾是生养我爱戴我的母亲，父亲死得早，我都没多少印象了，一直是母亲把我养大成人，所以我也深爱母亲。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
　　我说，我咋才能给你衣服啊？
　　我不知道如何给她衣服，因为阴阳相隔。
　　母亲答道，你可以给我钱啊，或者卖了衣服烧给我。
　　我第二天就到街上的祭祀店买了些纸衣服和纸钱烧给她后，她再没给我要过什么东西了。从此我每到七月半鬼节这天，总会买些纸钱衣服烧给死去的父亲母亲。人死了就是一个灵魂，不需要什么，阴间就是一个中转站，灵魂都要投胎的，只不过到底投什么样的胎，谁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的投胎转世是个啥样子。鬼魂投胎转世，是神，人，猪，狗，牛，马，飞群走兽，下地狱这些都要看你的造化，看你的修行了。难怪有那么多人在放生，在做善事，吃斋念佛。成了神就不用投胎了。所以好多人都在为下世转世修行，吃斋念佛。老人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缘由可能就在此吧。我相信我的父母一生都是好人，一生都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人和善，助人无数，就算是不能成为神，也一定会投胎转世做人，投个好人家。
　　这时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天上的云一下就像要掉到地上一样，一伸手就能摸得到。阴间的天气好像和阳间不一样，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天，一下变成了雨天。这以许就是为啥叫阴间的由来。阴间就是晴天也是没有阳光，总是阴天，所以才叫阴间吧。
　　阿婆被鬼差带到一家有上下两层楼的客店迎宾饭店。
　　一楼是接待厅，虽说不大到也还算干净。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脖颈上有一条刀痕。阿婆一下就认出了这女人就是原来镇上开迎宾旅馆的老板，都死了快五年了。她是被人谋财害命杀死，所以脖颈上有一条刀痕。他正想和老板娘打招呼，可是人家不认识她一样，不搭理她。她只好不再吭声。一个鬼差去办理住店手续。两个鬼差陪着她坐在靠大门边的一条长凳上。当然其他凳子上也坐着鬼差和新鬼。这些新鬼也是五花八门，和在街上看到的一样，有的没头没脑，没手没脚血淋淋的，看上去很恐怖。
　　再说这个迎宾饭店，在阳间有这个迎宾饭店，在阴间同样有迎宾饭店。这只是巧合出现的同一个名字。在阴间这个饭店老板娘没来时就有的，是一个叫来福老板在经管，来福的新鬼在这个女老板来之前投胎转世了，阎王派叫她来接管的这个旅店。当然，一旦她投胎转世了又会有新鬼来接替她的工作。在阳间人们常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阴间同样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鬼。新老更替一茬接一茬。这些鬼差也是不会长久当鬼差，也是流动的，也是一茬接一茬。只有阎王是永恒不变的。他是神不是鬼。所以他是永远不变的。鬼就像阳间的人一样总是生生死死，一代接一代。这好像和物质不灭定律一样。不是鬼便是人，不是人便是鬼。总而言之这些我们都无法弄清楚。只有上帝神仙可能才整得明白，只有上帝神仙才弄得清楚。生生死死可能是有宇宙就有这个循环，有这个更替，有这个物质不灭定律。这些鬼和凡人是永远也搞不明白的。科学家能知道上下千年，万事万物，可能就是神赐予他们的超凡能力。才会使人类进步，当然阴间同样会进步，只是当时人间也不是很发达，阴间也不会很进步的。因而才会有阴间和阳间有许多相似之处。
　　有关阴间阳间的事再往深处讲，我可能也说不出太多的子丑寅卯来。到此打住。我们接着讲阿婆的还阳经历。
　　他们刚坐定，看到有鬼差和新鬼在楼道之间上上下下进进出出，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大喊大叫，很是可怕，可能他们都是有冤屈做了鬼，所以不甘心，才表现出各种不同的反应。这时五个鬼差带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新鬼进来了。这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叫李告花，原名李阿贵，阿婆一眼就认出来了，在路上也看见过他们。李阿贵个子矮矮的，剃了个大光头，穿一身囚服，左脚穿着胶鞋，右脚光着，捆着的背上还插了一块追红牌，上面写着杀人犯李阿贵，名字上打了一个大红叉，李告花前面也挂了一块牌子，也是一样，牌上写着杀人犯李阿贵，同样在名字上打了一个红叉，过去枪毙人都是这种做派。李告花后脑勺上有一个抢眼，后脑壳都不在了一大块，这是前几天县里开公审大会枪毙的那个把讨口要饭将他养大的亲妈杀了的杀人犯李告花。
　　县里那天开公审大会的人很多，有学生，工人，农民，有机关干部，还有城里居民。当快要宣布李告花执行死刑枪决的时候，武警将子弹推上膛发出咔嚓的响声。李告花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这倒好，把坐在前面的学生们吓得大叫，好多学生都夺路而逃。会场曾一阵混乱，好在很快被公安们维持住。李告花的死刑宣布完后，被押到广场后面的麻地里，一声枪响，脑花飞溅，当时枪毙人基本都是打脑袋，这样死得快，但李告花还是一枪没打死，武警打完后，公安又上去朝胸口上补了一枪才打死的。李告花的脑袋被打得脑花四处飞溅，就这样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当天阿婆还去参加了县里的公审大会。这一切她都看到了。他还看到很多人在被枪毙的李告花的尸体上吐垂沫。有一个胆大的中年男人上去把捆绑李告花的绳子解下来拿在手上，说拿回去栓猪猪好养。李告花脚上穿着一只鞋就是那天枪毙时拖到刑场的路上把另一只鞋拖掉在了路上。今天是带李告花回刹完回地府交叉打入地狱时路过在此住店。
　　阿婆没想到她还会在阴间碰到他。真是奇了。
　　这帮鬼差其中的一个鬼差去办住店手续，其余的四个将李告花绑在门边的柱上。四个鬼差就坐在阿婆他们的对面另一条长凳上。
　　押送李告花的一个鬼差说，这个李告花真不是个东西。本来他前世就好吃懒做，吃喝嫖赌，玩弄良家妇女，但他没杀过人没有人民案，阎王就让他投胎到这个比较贫穷的李家去悔过自新，他却把自己的母亲杀了。
　　李告花的身世其实说起来也很曲折，李告花刚出生不到半岁，父亲就得天花死了，当时天花是无法医治的，那年死了好多人。解放后才可以接种疫苗，防止天花传染泛滥。那个时候得了天花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不让李告花得天花，他母亲还带他到很远山上娘家躲藏了近半年才保住了他的命。李李告花家过去都是靠李父帮长工过日子，李父死后，李母完全失去了依靠，又无田地，家里又穷，只好讨口要饭把他养大成人，李告花的外号就是这样叫出来的。解放后，她家虽说不再讨口要饭了，日子也算过的去了，但他却觉得李母是他的累赘，是他穷而讨不到老婆的根由。一天他和母亲吵嘴，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棒打死了老母亲。他把母亲打死后说母亲是得急病死的。她舅舅在发殇前开棺告别时，他发现他姐的后脑勺是凹进去的，怀疑不是得急病死的，便报了警，很快水落石出，李母不是病死是他杀。最后被公安的警犬锁定是李告花这个她的亲生儿子所杀。李母死后便将他告到了阎王爷那里，阎王爷派鬼差去捉他。四个鬼差好不容易才逮住他。
　　那个鬼差说，阎王爷还说带回去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常听老人讲，你在做天在看。看来这话一点不假，该遭报应的一定会来到。当时这件事在当地的各个村村寨寨流传谈论。很多人家对不孝子女都会说，你不要成为第二个李告花。李告花成了人们教育子女的一本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