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马传奇

　　听说了吗？马云山死了！
　　马云山的老子马医生听说儿子死了也寻了短见！
　　怪就怪她女友封贞传话传误了！
　　别说了，封贞也是一片好心，而且那么痴情。
　　他们一家实在太可怜了！
　　不大的缙云四里八乡很快就传遍了这个消息。
　　话还得从宋蒙战争全面爆发说起。1235年蒙古军在西起川陕、东至淮河下游的数千里战线上同时对南宋发起攻击。1242年，余玠入蜀主政，选择险峻的山隘筑城结寨，构成一完整的战略防御体系。钓鱼城即是这一山城防御体系的核心和最为坚固的堡垒。面对钓鱼坚城，素以机动灵活，凶猛剽悍著称的蒙古骑兵无可奈何。1259年6月，蒙古骁将汪德臣率兵攻城不下，于是单骑到钓鱼城下，想招降城中守军，结果为城中射出的飞石击中，伤势很重。
　　话说缙云山有一草药郎中，人称马医生，他有个奇怪的规矩，只给陌生人看病。不管你是谁，反正你只有一次机会看病，连重庆知府吕文德都不例外。经他看病的人从来没有不药到病除的。也不知蒙古兵从哪里打听到了马医生，就小心翼翼地抬着汪德臣直奔缙云而来。知情的人都焦急万分，谁都知道马医生医术高超，医德更是如此，他才不管是敌是友，到他这里来的，一律只有病人。医吧，依汪德臣的能力，如果被医好，重庆被占领是迟早的事。不医吧，蒙古人一怒，极有可能屠城。
　　马医生的儿子马云山刚好和他老子是两个性格，他不想子承父业，母亲被父亲医死的事从他懂事时别人告诉他就一直是他的阴影。原来马医生本名马缙，因为替妻子接生难产大出血，作为医生的他无能为力，故此之后便落下了不敢给熟人看病的怪癖。列位，茶叶因为具有降脂防燥，补充微量元素的功能，对于肉食主为的民族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必需品。明代文学家汤显祖在《茶马》一诗中曾写道：黑茶一何美，羌马一何殊羌马与黄茶，胡马求金珠。可见茶马生意的利润。宋代因为关陕尽失，无法交易，茶马互市的主要市场就转移到了西南，一时雅安成了茶叶的集散地，重庆茶叶的销售因此慢慢被带动起来，马云山不到十四岁就跟着马帮中转贩茶，不出二十，已经是一个老江湖了。碰巧马帮里不乏高人，还顺便习了一点武艺和杂耍。因为打仗，张飞古道被蒙古兵控制，事实上，嘉陵江大多数地方并不宽，航道事实上在蒙古兵的弓箭射程内，北碚和合川的联系，非常曲折。茶马生意做不通，出于义愤和热血，他毅然决然参加到了钓鱼城守将王坚的队伍中，专门和蒙古兵对着干。
　　王坚是一个料得先机且心细如发的人，他派马云山前去打探汪得臣的情况。因为蒙军奋力抢救，保卫森然，马云山直接骑马望缙云山而来。明代钓鱼城到缙云山，道路极其难走，马云山算是潼川府路通，也要1天的功夫。好在汪得臣重伤，不适宜大颠簸，这给了他缓冲的时间。
　　汪得臣在蒙古人的护送下，水陆兼程，花了2天时间到达缙云寺。缙云寺寺庙不大，风景很好，非常幽静，青石浮雕，古朴雅致，非常适合避暑养病。
　　狮子峰远眺如雄壮的狮头，由下仰望则状似雄狮俯卧峻岭。在此观日出、观云海、观明月、观大自然，气象万千。马医生的草庐就在狮子峰下两颗松树之间。只医生，不医熟的幌子迎风飘扬。前来的人谁也顾不上欣赏美景。马医生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一则是老年得子，本来岁数就大了，二则他遍菜缙云草药，因为仿效神农氏，药物中毒后留下了后遗症。几个彪形大圆脸髯客准备把马医生架到缙云寺，马云山看到这些彪形大汉非常紧张，一不小心摔倒在地，起来的时候《马氏医典》从胸口掉到了地上，蒙古军医眼睛一亮。乔装的军士便连人带书一起带走，美名其曰让云山打下手。因为这是生面孔，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当口，马医生仍然开始了诊治。制香附、当归、赤芍、白芍、松子，开到冬红蛇菰时，马医生有些犹豫，冬红蛇菰是马医生治跌打损伤的绝密处方。时值6月，而采药最好的时候是911月。这个犹豫引起了蒙古军医的警觉。当药方完成时，蒙古军医仔细审查，内服外敷处置正确，剂量有些让人费解。【内服量（合现在的150g）是外敷量（合30g）的5倍】。蒙医把《马氏医典》拿出来进行参详，看到一切均合规矩，还让马医生亲自尝了汤药才让汪将军服用。事实上马医生虽然脾气倔，但他还是对蒙古兵屠村的传闻有所忌惮，再加上医生职业道德，他并没有乱处方。
　　汪得臣的病情在反复中一天天恶化，马医生也百思不得其解。蒙古兵脾气越来越大，一怒之下烧毁了认为没用的《马氏医典》，砸了马医生的招牌，还动手打马医生。这一打不要紧，没想到失手把他打死了，汪得臣也因此丧了命。
　　蒙古兵见事已至此，便带着马云山回钓鱼城大营复命。这边马云山趁乔装的蒙古兵快接近大营时放松警惕，跳下了滚滚嘉陵江。蒙古兵骂骂咧咧了一阵，径直奔向了蒙古营帐不提。马云山自小熟知水性，没事的时候还练过水中逃亡游戏，他利用水流速度和蒙古兵拉开距离，然后反躬身咬开绳子。死里逃生，给王坚将军及时报告了汪得臣的情况。
　　王将军稍稍放得下心。马云山因为惦记着父亲，一路绕道飞马望马驿（歇马）而来。马云山的女友封贞长得水灵灵的，皮肤吹弹可破，如丝绸般光滑，知书达礼，性格如温顺的小绵羊。封贞本是北方人氏，因为战乱，辗转到了缙云山，住在夕照峰下的表妹家。父母到了南方不服水土，病故以后，马云山没少帮衬她。安全回狮子峰的必经路上，也曾是封贞在和云山经常约会的地方。又一日，她乔装徘徊流连于此，希望奇迹发生云山归来。突然她晃眼看见一个像马云山的男子骑马飘然而过。她大声呼喊：马云山，马上歇，马上歇。你爹马云山远远望见封贞，听得真切，是一个身量不足的小青年朝他挥手。他没有料到封贞会在这里，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谁给他开玩笑。听到马上歇的吼声他打马更快了。阴差阳错，平时从不大声说话的女子，吼起来变调厉害，居然连心上人也没识别出来。马云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歇也在马上歇，心有所想，听着也就那么理解。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见到父亲，六月的天气实在太大，也许尸体都臭了。封贞很不高兴，她不会骑马，也没有马，失落的往缙云走去。
　　连日来，马云山被蒙古兵折磨，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天色昏暗，他思父心切，马也过度劳累，在上缙云的路上，又走了最快的路，非常险峻。云山因为睡意沉沉，连人带马操作失误，滑下了舍身崖，当场死亡。可怜一代英豪，未死在敌人手里，就这样溘然长逝。
　　翌日乡亲来报，马云山死了，马医生不敢相信白发人送黑发人，情绪一激动，这个与世无争的老郎中也紧随儿子而去。
　　怎么回事呢？原来马医生自忖难逃敌手，他便激怒蒙古兵，让蒙古兵打了他一下。这一打，让这个老人一下子就断了气。原来马医生知道那个穴位会让人昏厥，加之修习过闭气功，假装不经意的让蒙古兵碰到了他后颈部的睡穴。蒙古兵以为他真死了。为了更为逼真，他事先并没有和儿子通气，是以马云山一直以为父亲死了。马医生知道儿子是为了回家奔丧，非常内疚儿子的死，急火攻心，故而真的撒手人寰。
　　不足十二时辰，子父先后归西。封贞回来以后非常自责。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埋葬了心上人与准公公后，她愈发觉得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喊一嗓子马上歇，也许心上人就不会死了，因为马上歇有歧义，是在马上歇息，还是立马停下来休息呢？马云山极有可能听岔了，越想越觉得难受，就向表妹倾诉，她哪知表妹早就暗恋马云山。连续七天无眠后，在乡邻的责怪声中封贞疯了。之后很多人在马驿看到了一个俊俏的疯女人。她念念有词，逢人就说：我说的是马上歇息，不是马上歇。我想告诉他爹还活着。马郎不该死的，马郎不该死的，不该死的。钓鱼城主帅王坚得知云山死讯之后，亲笔写下了明月夜，短松冈，费思量，人断肠。
　　是年七月二十一日，蒙哥汗亲临现场指挥，中飞石受伤，六日之后，不治身亡，事实上，马医生一死，就注定了世上再无人能医蒙哥。总之钓鱼城围解。蒙古军北撤的消息传来，万众欢腾之时，为情所困的封贞死在了马驿，乡亲们自发地埋葬了这个可怜人。
　　马驿的人都为这家人的遭遇而伤心，也因他们为给自己带来了和平与安宁而称道，更为痴情的封贞而感动。封贞的表妹也因为良心不安，劝说父亲把马云山的坟迁到马驿与封贞合葬。之后不久，乡人把马驿改名为歇马，兴许是希望后来的有情人不再错误地理解马上歇的含义吧。后来不知情有好事者以讹传讹，说歇马得名于王坚送给马云山的骏马，因为有人站在舍身崖朝歇马方向望去，歇马仿佛如奔腾的骏马。
　　诸位，为什么马医生医不好蒙古将领汪得臣呢？原来马云山知道他父亲的脾气，背着父亲，与女友封贞设计篡改了《马氏医典》，女友把备注的（）改成（内），（O）改成（外），封贞模仿能力特别强，居然瞒天过海。然后马云山把跑江湖的本领拿出来做旧，喷点红茶、烘烤，弄皱、折叠、轻揉，放在石头上磨一磨，总之谁也想不到这里有更改。就这样，马云山在蒙医的监督下，顺利地把外敷的剂量和内服的剂量做了颠倒。马医生的药方内和外从不写字，均以O代之，兴许是为了防止秘密外泄吧！看来郎中的字难认古已有之。蒙古兵拿到药方，本来还有点疑问，但马云山无意中暴露的医典坚定了蒙医的看法。蒙古军医对中原医术不甚了了，按图索骥，导致犯了致命的低级错误。蒙古军医和马医生都不知道的是，马云山还叫封贞串联了所有的采药人家，把冬红蛇菰全部蒸馏烘干，使药效降低，即使蒙医不用马医生家的药，估计敌将汪德臣也必死无疑。可怜人死书毁，一代医杰的医术就此失传，让人唏嘘不已。
　　一阵山风吹来，1259年9月的冬红蛇菰密被的小斑点粗糙异常，山形的皱褶让人愁肠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