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冢一堆草没了

　　如此热闹繁华的节日里，我的内心怎么总是清冷如斯？怎么总会有淡淡的感伤？
　　我想去你的坟头看看。
　　追悼会那天，知晓你要被埋葬于很僻远很荒凉的沙漠深处，我的内心就总是一颤一颤的。我是一个俗人，纵使如何安慰自己，也不可能如老庄般把生死看得等同化一，我很害怕死亡，更害怕死后被埋在黑暗的深土里面。一个高高大大壮壮实实的的人就这样永远在那样一个空间里生存了，每天面对的只是黑暗的四壁和无边的恐惧。你如何呼吸，如何转身，如何思考？想想都让人心痛得要死。我在想，一个人死后如果能化成一缕青烟，随风飘散，飘飘乎乎地飘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看到你想看的任何一个人，这才是我想要的死亡。我很怕自己被深埋在这样一方深坑里。
　　想去你的坟头看看，这是我一个未了的心愿。在忙碌的工作中，我偶尔也对自己说，不必了，不必了，只要心里存留一份念想，只在敬心，不在虚名。可总有一些让自己不能心定的想法，我在想，热闹如斯的滚滚红尘中，我们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度过，而深埋在沙漠深处的你呢？生前你总是面对一批又一批的学生，总在成功的喜悦中感受着生命的重量，而现在，你的生命如此轻微地消失了，又有谁能了解你的孤独你的寂寞你的悲切你的伤痛？我的心总是旋着，总是放不下来。我们生前是同事，更像姐弟，我真觉得我是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亲人。多少日子我总在极度的痛苦和泪水中度过。我的心也总是空虚而零乱如许的。我要去看看。
　　年前就想去的，可直到腊月二十三才放假。之后又是忙着过年置办年货，总没有时间。这一切都是借口，对不起。其实我是害怕，我害怕看了你以后会影响过年的心情。但是除夕夜，我还是专门备了一炉香，一心的虔诚，我希望你能感应得到。
　　今天，我来看你了。年已过完，我们都在热闹繁华中醉生梦死，我不知道你在深深的黑暗中想些什么。我来看看你，只想来看看你最后的归宿。
　　去过你们家一次。那是前年的冬天吧，也是很冷的天气，你的老母亲突然去世，我们来参加吊唁。记得当时你穿着孝服，一脸的悲凄。你小时候家里条件异常困难，而刚上高一父亲就去世。后来生活刚有好转，你成了家，有了孩子，楼房的借款刚刚还清，正想着接老母亲享享清福的，没想到她会突然去世。而母亲去世不到一周年，你又随她而去。听着如父亲般你的大哥，一边哭泣，一边诉说，我的泪不由就滚落下来。强德，你生前是那样的憨厚老实，与世无争，怎会想到你的命运会如此悲惨，这个横祸怎么就偏偏降到你的身上？
　　左转，左转，再左转，转来转去也转不出飞扬的尘土，一股又一股的沙土像瓢泼雨一样泼在汽车玻璃上，而这里，就是你最终的栖息之所。寂静如斯，冷清如斯，令人伤心如斯。一个长方形的用细泥抹过的粗糙的再简陋不过的坟墓正在诉说着你死后的无限凄凉。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永远待在了这样的地方？虽然坟墓上还有红红黄黄的花圈，但它们怎能忍受住每天冷风吹打之下的瑟瑟之声？没有石碑，更没有碑文，周围长满了荒草，吹满了垃圾。就连坟前也是一例的沙子。坑坑洼洼的，有给你上坟的踪迹，更多的是一些动物奔跑过的痕迹。你生前深得学生爱戴，备受同事赞赏，是一个好老师，好同事，好兄弟，谁知死后竟如此凄然？我不懂家乡的习俗。可能是因为你太年轻，还不能过于铺张于你的坟墓，可看到眼前的一切，泪水还是禁不住滚滚而下。算了吧，纵是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死者已矣，太多的形式又能怎样呢？你满脸苍老的50岁的大哥跪在你坟前，烧着纸钱，哭泣声声：兄弟呀，你的同事来看你了，你知道吗？年前你的学生也来看你了，你看见了吗？强德，我给你带来了专门为你买的檀香。大哥把香点燃了，香袅袅地燃起来，那一缕缕的香烟里有没有你探望的脸，有没有你的笑或泪？四周荒僻，偶有鸦叫。我想让这最洁净的燃着的香，让你感受到一些温暖，让你不至于太过孤单。我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来看你，但是今天我来了，我只想告诉你，你还在我们心中，你仍是那个憨憨的笑笑的你。绕你的坟头慢慢走上一周，我不想再回头。我要走了。我们都好好干，等高考完以后我们几个人一起去旅行。你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我每天都会失眠，如果这些学生考不好，我如何向他们家人和学校交待。我猛地调转头，我听见是你在说话，可强德，你又在哪里呢？你到底去了哪里呢？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你小小矮矮的坟头，西风又起来了，吹得废弃的像一只只乌鸦一样的黑色的地膜尽情拍打干枯的树枝，吹得沙尘四起，吹得我的双眼又模糊起来强德，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还会再来看你，我希望看到一座真正的能配得上你的坟墓。
　　回到你家，你嫂子你姐，又开始悲伤地哭泣。你姐说起了你小时候吃的苦，你的懂事，你上高中时的刻苦，你上大学时吃不饱肚子的穷困。当生活刚开始向你展出笑颜，在你人生最辉煌的时候，在你事业最能出成果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是这样？你的人生就这样戛然而止，怎能不让你的亲人肝肠寸断？
　　西风吹过这一片天空，寒意不停歇地阵阵袭来。回家吧。好长时间不曾晕车了，今天却晕得一塌糊涂，头痛恶心，下车后浑身颤抖。
　　强德，强德，如果我的眼泪能换回你的笑颜，我愿意为你泪流不止直到泪尽
　　2012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