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以来,虽然韩国的法律已明确规定,妇女卖淫是不合法的。但在城市的某些角落,无论白天或是黑夜,隐匿的卖淫活动却仍在继续。 在韩国钟路一带的中心公园附近,素英挎着单肩包,扭捏地向路过的男性打招呼,要和我谈个恋爱吗? 此信号一发出,若是对方也有意,两个人就会一前一后地走进旅馆。 素英就是这众多站街女中的一员,她已经65岁了。本该是到了儿孙绕膝的年纪,却无依无靠,不得不靠卖身求生。 一个关注韩国老年人贫困生活的记者,问素英为什么会从事这一行。 素英撇撇嘴,然后淡淡地说:为了给自费留学的儿子攒学费,打算做到他研究生毕业,我就收手。 素英说得从容淡定,不了解她的人丝毫听不出这个理由的破绽。可记者见惯了人生百态,却对素英的说辞不以为然。 于是,男记者拿出2万韩元递到素英手上,为的就是想听一听素英的真实故事。 1。hr素英在钟路,从事卖淫活动的第五个年头,她偷偷摸摸地走进了医疗诊所看病。 男医生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症状的?素英瞬间显得局促不安,讪讪地说:就这几天,每次小便的时候都觉得热热的,会有灼痛感,还有深色的分泌物。 男医生一脸镇定地看着电脑,继续问道:最近一次‘交欢’是什么时候? 素英心里马上就有了谱,她反问道:是‘淋’病吧? 得到男医生的确认后,素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转而淡定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并要求医生赶快给她治疗。 尹汝贞不愧是在韩国拿奖拿到手软的女演员,短短30秒的镜头中,她就将站街女毫无安全措施庇护的羞耻感,和愤怒感,生动地表现了出来。 素英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犯了什么罪,一辈子都要自己养活自己。年轻时去过工厂、做过保姆、给军官当过慰安妇。 勉强没把自己饿死已经算是难得了,上了年纪,想要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老板会要自己。 说罢,素英叹了一口气,对着记者说,拍这个干什么,找些能赚钱的拍吧,别到老了,跟我一样受苦。 看到这,我心头一紧,似乎明白了电影开头,素英为何会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将无家可归的小男孩民浩领回家了。 不同于其它记录站街女生活的纪录片,导演李在镕通过《酒神小姐》这部电影,想要记录的,是站街女素英卖身不忘慈悲的大爱。 这部电影在第17届罗马亚洲国际电影节上,获得了最佳作品奖;在加拿大国际奇幻电影节上,也拿到了最佳剧本奖。获奖原因是它以悲悯之心,关注了老年人的性与死亡。2。 素英第一眼看到民浩时,就决定要把他带回家了。尽管她为了生计,而自顾不暇,却仍然不愿意看到孩子无家可归。 民浩的爸爸是给素英看病的男医生,母亲是菲律宾人。男医生因为娶了院长的女儿,攀上了高枝,抛弃了对他一往情深、并为他生儿育女的菲律宾女人。女人气不过,举起一把剪子就刺入了男医生的胸膛。 菲律宾女人被抓,男医生入院,民浩成了没人要的小孩。看到民浩像没头苍蝇一般,在车流如织的马路上奔跑,素英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 于是,她便追过去,将失魂落魄的民浩带回了家。 素英确实是有一个儿子,但他并不在国外留学。准确地说,素英也不知道他的儿子身在何处。 因为爱上了黑人军官,所以素英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可黑人军官待她,不过是客人待慰安妇的关系,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所以回国后,就杳无音讯了。 军官离开后,毫无一技之长的素英,根本就没办法养活这个儿子,所以只能含泪将儿子送去了福利院。在福利院起码能活下去,素英的期待不高,她不过是想让孩子和自己都活下去罢了。 素英说:大家根本不在乎事实,只想看自己想看的部分,然后再耍耍嘴皮子。 对此,素英深有体会。因为世人只会对她抛弃孩子、不找份正经工作而唾弃不已,却从不关心素英到底有何苦衷?也不在乎素英到底能靠什么活下去? 所以,现实中真的有活得那么苦的人吗? 这部电影很接地气,在韩国,底层的老年人确实都活得很辛苦。尤其是在1997年金融危机中,被迫退休的那批人。他们由于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也没有什么文化,所以退休后,只能靠着微薄的遣散费艰难度日。 一些儿女有本事,能被赡养的老年人还能终老。而对那些儿女自顾不暇,或无儿无女的老年人来说,孤独、寂寞,则成了他们绕不开的难题。 因为孤独、寂寞,所以一些老年人想要通过性,来证明自己宝刀未老;因为孤独、寂寞,所以一些老年人想要通过性,来消磨剩余的时光。 于是,就有了站街女素英。 3。hr素英的收费不高,一次只收34万韩币。抛去1万韩币的酒店费,素英只剩差不多2万韩币。 2万韩币(差不多100元)在韩国能买什么呢? 大概只够去快餐店吃一顿。 由于素英人不错,所以她的回头客很多。在这些人中,也有对素英出手阔绰、体贴温柔的男人。 老宋就是其中一个。儿女不在身边的他,原本经常会找素英排遣寂寞,可是突然有一天,老宋就消失了。 素英不解,直到她的另一位客人告诉她,老宋中风瘫痪了,素英才要到医院的地址,前去探望了一番。 老宋没有老伴儿,儿孙都在国外,家里虽然有钱,却吝啬在医院里多陪老宋一秒。 影片中,孙子孙女与老宋告别的场景,将瘫痪老人的悲哀与绝望,通过无声的啜泣,展现在了观众面前。 儿子说,爸,您病了不能常来,我实在对不起!最近国外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很好。说罢,老宋的儿子瞥了一眼坐在一旁听歌、打游戏的一双儿女,过来,和爷爷告个别吧! 儿女们不情不愿地起身,像完成任务似的,皮笑肉不笑地与没见过几面的爷爷告别。老宋的儿子见状,不满地说:至少也要和爷爷来个告别的拥抱吧? 没成想,话刚一出口,就被女儿一脸冷漠地怼了回去,不要,他好臭! 老宋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他无声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孙子,心里一阵酸涩却说不出来。 曾以为,穷尽一生培养孩子成才,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在晚年的时候,好好地为自己养老送终,却不曾料想,越是有出息的孩子,时间越是宝贵,出钱可以,陪伴却难。 所以,对于如今这般吃喝拉撒都要靠别人照顾的老宋来说,孤独、寂寞已不再是生活的主位,能体面地走完余生,才是唯一诉求。4。 衰老就像日落一般,无可避免。当我们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有尊严地活下去时,便有了生不如死的感受。 影片中的老宋就是这样,一个让护工帮老宋清便的片段,将老年人的体面狠狠地踩碎在了他人面前。 老宋说,活着,真是丢人,好想死,求你帮帮我吧! 老宋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一生追求尊严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如何优雅地跨越人生的最后阶段?老宋从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可想来想去,老宋发现自己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很绝望,直到见到素英,才忍不住嚎啕大哭地求解脱。 可,素英又能怎么帮他呢? 素英回家想了一宿,第二天她为老宋灌下了一瓶杀虫剂。 讽刺的是,老宋之后,又有几个昔日的客人向素英求解脱。素英成全了他们,同时也将自己送进了囹圄。 素英被抓的时候,她表现得很从容。 坐进警车中,素英看着车窗外的五彩斑斓,吞了口香烟,自言自语道,反正也去不起养老院,去监狱,不是还会管我三餐吗?最近配菜不知道是什么呢? 无论是从前做站街女,还是如今沦为阶下囚,素英虽然始终保持着优雅,却总让人看着想哭。 在经济不景气、或活不下去的时候,底层女性的身体,似乎成了她们唯一的求生手段。这当然是一种不被允许和推崇的违法行为,所以如何帮助她们重新获得自立的机会,亦是我们通过这部影片,需要思考的。 影片中,导演并没有站在批判的制高点上,对从事这类工作的女人予以鄙视。反倒是将主人公素英,化作了酒神狄俄尼索斯。 狄俄尼索斯在希腊神话中,是布施欢乐与慈爱的神。从前,身为站街女的素英帮孤独、寂寞的老年人排遣寂寞;后来,慈悲的素英,帮老年人体面地了结余生。 这看上去虽然很荒唐,却让我们相信,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它让我们明白,残忍容易、善良难;堕落容易、坚守难;活着容易,体面难;伤害容易,慈悲难。也让我们理解,救赎远比毁灭更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