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单以南的这两条胡同里藏着一位抗日英雄和华北第一汉奸

　　佟麟阁路摄于2020。9
　　地名，是历史的产物，千百年时间的沉淀，蕴含着丰富的人文信息。北京的胡同地名无所不包，各有说道，许多民俗风物、沧桑旧事，都可以在地名里找出蛛丝马迹。
　　上周，咱们简单介绍了西单附近以人名为名的几条胡同，这里面既有位极人臣的两位李阁老，也有作为皇亲国戚的石驸马，也有战功卓著的丰城侯，这些都来自明代。
　　李阁老胡同里的两位李阁老
　　到清代，西单附近的王公贵邸也颇为集中，曾作为胡同名留下的便有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郑亲王，以及安平贝勒杜度的后代辅国公诚保。值得一提的是，清代还有一条胡同，是以大贪官两江总督噶礼为名。
　　郑王府和霱公府旧址
　　这些历史人物，或是如丰城侯、郑亲王、石驸马一般战功累累，或是如李贤、李东阳一般位极人臣，或是如辅国公诚保一般受祖宗荫蔽，抑或是如噶礼一般贪得无厌遗臭万年。
　　到民国初期，北京的胡同名经历了一系列变动：有的胡同名被雅化，有的因新机构的设立或政要名流的搬入而改名，也有的则是被冠以英雄的名字，比如佟麟阁路、赵登禹路、张自忠路，但同时也有也有像参政胡同这样，因大汉奸王揖唐的存在而得名。
　　今天，咱们就来介绍一下西单附近的佟麟阁路和参政胡同。
　　佟麟阁路：抗日名将佟麟阁勇蹈国难马革裹尸
　　上世纪90年代《西城区地名图》中的佟麟阁路
　　正如上文所述，北京以以现代人物姓名命名的道路只有三条：佟麟阁路、赵登禹路、张自忠路。
　　这三位人物都是为国捐躯的抗日名将，且三人早年间都曾是冯玉祥的部下，自率军驻防京津地区后，都曾在北京居住过。
　　其中，佟麟阁（18921937）原名佟凌阁（因牺牲后报纸误写为麟阁，此后就沿用了下来），河北高阳县边家坞村人，自小在舅父的指导下熟读经史。
　　高阳居易水之南，保定府之东，庚子年间曾遭八国联军中的日军烧杀掳掠，百姓流离失所。9岁的佟麟阁亲眼目睹家国的屈辱，与人民的苦难，遂生报国之志。
　　1911年，为响应辛亥革命，20岁的佟麟阁投笔从戎，入伍于冯玉祥麾下，从哨兵做到了哨长，又从连长一路晋升，历任副营长、营长、团长、旅长、师长、副司令等职，经历了护国讨袁战争、第二次直奉战争、天津战役、北伐战争、二次北伐、中原大战和抗日战争，屡立战功，是冯玉祥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
　　佟麟阁克己耐劳，爱惜部下，被士兵们称作佟善人，冯玉祥说他是：一个极其诚笃的基督徒，能克己，能耐劳，从来不说黄华，别人都称他为正人君子。
　　佟麟阁像图源网络
　　此外，佟麟阁治军严明，尤擅练兵，冯玉祥曾赞其善练兵心极细。他不仅能做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对犯错的官兵，只要没有触及刑法，并不体罚，而是责令其在适当的场合检讨，并提出改进措施。
　　值得一提的是，他言传身教，常以孔子的见利思义、见危授命等铭言教导部下，培养部下的爱国主义精神。当时国家寇患日深，他常言：衅将不免，吾辈当首当其冲。战死者荣，偷生者辱，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者重。军人应当马革裹尸，以死报国。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时任二十九军副军长的佟麟阁身先士卒，屡次击退进犯的日军。
　　卢沟桥上，被日寇炮弹削去半个脸的的石狮子仍顽强地蹲坐在望柱上，笑看过往行人。图源网络。
　　当时的《北平时报》称赞佟麟阁曰：佟副军长善冶军。二十九军纪律严明，勇于作战。而于老百姓则秋毫不犯，佟将军训练之力也。当七七后，军士于烈日下守城，每一队前，置水一桶，用开水以止渴。商民感激欲泣，竞献西瓜，坚却不受。对老百姓恭而有礼，杀敌则勇猛无伦，堪称模范军人。
　　但终究还是寡不敌众，佟麟阁所率部队四面受敌，只能利用地形，与敌人苦战。1937年7月28日，日军向北平发动总攻击，进犯南苑，佟麟阁与132师师长赵登禹指挥29军死守南苑。
　　佟麟阁被机枪射中腿部，部下劝其退下，他执意不肯，仍带伤率部激战。与日军从拂晓战至中午，头部又再受重伤，终因流血过多壮烈殉国，时年45岁，是中国在抗日战争中殉国的第一位高级将领。
　　佟麟阁的儿子佟兵在佟麟阁将军的殉国处丰台时村，与两位时村村民交谈。图源：方立霏。但使中华英魂在不教长城重浴血访抗日烈士佟麟阁将军之子佟兵〔J〕。北京档案，2005（09）：1012。
　　1937年7月31日，国民政府发布褒恤令，追赠佟麟阁为陆军上将。抗战胜利后，1947年3月13日，时任北平市长何思源签发了北平市政府户字第59号训令，决定将南沟沿大街命名为佟麟阁路。
　　如今的佟麟阁路摄于2020。9
　　如今，您要是来到佟麟阁路，北口东把角有着长安街上唯一一座民营书店三味书屋，书屋南侧有一处小公园，里面建了一座佟麟阁纪念雕塑，由怀表、表链和翻开的书页组成，其中怀表就定格在1937年7月28日6时12分左右，是佟麟阁将军牺牲的时间。
　　佟麟阁路北口，东把角就是三味书屋，疫情期间目前没有开门营业。图源网络。
　　佟麟阁纪念雕塑摄于2020。11
　　胡同中部与新文化街相交，路口东北角和西北角都是实验二小的地界，这座北京最牛的小学之一，在东北角的校区所占的还是国家重点文保单位克勤郡王府的旧址。
　　克勤郡王府旧址大门摄于2020。11
　　过了新文化街路口往南不远，有一座中西合璧的百年教堂，如今也已改为书店，名为模范书局诗空间，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打卡。
　　中华圣公会教堂俯瞰图源网络
　　胡同南段东侧还有新华社的大院，明清时期是象房，每年六月初六洗象节，大象都会在这一天到宣武门外护城河里洗澡，引得观者无数。民国时期此地改为国会议场，参议院在西，众议院在东。两院开会选举总统，议制宪法都是在国会议场举行的。
　　北京国会旧址现为新华社礼堂图源网络
　　随着北洋政府垮台，这里又改为北平大学法学院，抗日战争期间改为新民学院。1946年到1949年年初为北京大学第四院使用。华北大学由石家庄迁至北京，这里遂成为华北大学三部所在地，而后才改为新华通讯社社址，并沿用至今。
　　如今的佟麟阁路摄于2020。11
　　参政胡同：王揖唐从双料进士到华北头号汉奸
　　《最新北平大地图（解放版）》中的参政胡同，当时胡同的北口还在手帕胡同，如今手帕胡同被拆除23，北口北移至复兴门内大街。
　　或许很少有人知道，就在以抗日英雄佟麟阁为名的胡同东侧，有一条与之平行的小胡同，名为参政胡同，其名字是因华北头号汉奸王揖唐在袁世凯的参政院任参政时（1914年）曾住在这里，胡同因此得名。
　　如今的参政胡同北段，东侧为中国民生银行，远处的白楼是西单路口西北角的中国银行总行大厦。摄于2020。11。
　　胡同北起复兴门内大街，东至新文化街，中间还与东铁匠胡同、教育街相交。据日本多田贞一在1944年出版《北京地名志》中记载，参政胡同是北京用活着的人名作为地名的惟一的例子。
　　王揖唐是公认的华北第一大汉奸，尤其是民国成立之后，袁世凯秘书、洪宪男爵、北洋上将、安福系主将等几个关键词就基本上能描绘出王揖唐的人生轨迹和平步青云的志得意满。可以说，王揖唐精准把握住了历史的脉搏，几乎没有浪费一个时代大潮提供的人生际遇
　　王揖唐像图源网络
　　但翻开王揖唐的简历，他其实出生于书香门第，才学出众，后曾留学日本，学贯中西的双料进士，有名的国学大师。
　　1904年，王揖唐参加了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科举，殿试高中二甲第五名进士（相当于全国第八名），被授予兵部主事。进入翰林院之后，王揖唐因巧于辞令，又很会逢迎巴结，颇有点名气，很快便投到清廷权贵徐世昌门下。
　　1904年10月先入日本振武学校学习军事，又进法政大学学习法律。1907年回国参加清廷考验游学毕业生试，与民国后的第一任政府财政总长陈锦涛同榜，被称为学贯中西的双料进士。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洋。留洋归来的王揖唐赴东北历练，很快便上马掌兵，官至协统（相当于旅长），并常以儒将自诩。
　　此外，王揖唐的进士头衔绝非浪得虚名，他曾著有《今传是楼诗话》，并因补辑《童蒙养正诗选》而留名于《国学宝典》。
　　王揖唐图源网络
　　民国肇始，这位儒将的仕途就开启了坐火箭式的攀升。经徐世昌举荐，王揖唐先后任大总统府秘书、参议、顾问等职。洪宪闹剧之时，因极力劝进有功，又被封为一等男爵。
　　1916年袁世凯死后，王揖唐投靠皖系。次年11月段祺瑞组织临时参议院，王揖唐任议长。1918年，帮助徐树铮成立安福俱乐部。任众议院议长后，主导安福国会。
　　可以说，当时的京城城头变幻大王旗，时局颇为混乱，但王揖唐却能一直身居高位，这与他善于逢迎不无关联。
　　抗日战争时期，王揖唐想到的并非抵御外侮，而是投降日本，以此掌控华北政权。在他的努力下，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在北平成立。
　　王揖唐就职后，曾先后两次去日本，参拜了靖国神社，叩谒天皇裕仁，并奉献了大批中国名贵古玩书画以示忠顺。归国后，他曾为此作诗：八纮一宇浴仁风，旭日萦辉递藐躬。春殿从容温语慰，外臣感激此心同。观此诗中每一字每一句，其奴颜媚骨溢于言表。
　　王揖唐图源网络
　　这还只是对日，对内王揖唐更是在不到三年的任期之内，就在华北连续搞了五次治安强化运动，对抗日根据地进行了大规模长期的毁灭性扫荡，实行三光政策，制造了无人区和大量惨案。仅1941年1月的潘家峪惨案，就集体枪杀1300余人。而这样千人以上的惨案，史料记载中还有10起。
　　不仅仅是清理扫荡，王揖唐还积极响应日本思想战，改组了反动组织新民会，大力宣扬中日亲善东亚新秩序等汉奸理论，企图奴化华北民众。
　　王揖唐检阅保甲自卫团图源网络
　　就这样，王揖唐在思想上奴化民众，在行动上扫荡民众，对外则是趋炎附势奴颜媚骨，其汉奸的行径已经登峰造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抗日胜利，就意味着汉奸的末日。1945年10月，戴笠奉命肃奸，因另一位大汉奸王克敏被抓后在炮局监狱自杀，大为光火的戴笠便将王揖唐推出来顶华北头号汉奸的缺，其罪行也的确铁证如山，无可辩驳，不容抵赖。最终，王揖唐被判处死刑，在北京姚家井第一监狱枪决，时年71岁。
　　纵观王揖唐的一生，本是满腹经纶、学贯中西的双料进士，却误入歧途、投敌叛国，祸及泱泱华夏亿万人民，正如白居易感慨王莽的诗句所云：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如今的参政胡同摄于2020。11
　　上世纪90年代后期西单地区改造，2009年建成华能大厦，其西侧的小巷因位于参政胡同西侧得名参政西巷。图为参政西巷街景，摄于2020。11。
　　至此，关于西单附近的这些以人名为名的胡同就介绍到这里了。希望这些故事能让您对东富西贵有不一样的体会。
　　关于佟麟阁路、赵登禹路、张自忠路，以及本文所述佟麟阁路、参政胡同附近的西单手帕胡同、教育街、新文化街，此前曾有详细的文章介绍，有兴趣的可以点击下方链接移步阅读。
　　名说北京第十期佟麟阁路原是大明濠故道
　　名说北京第十一期带你坐7路公车游赵登禹路
　　名说北京（第十二期）张自忠路巧遇富察皇后之女
　　西单手帕胡同龚自珍和梁启超的缘份交点
　　消失在西单的手帕胡同
　　西单教育街藏着一座古建鲁迅在这里工作了14年
　　五百年前，新文化街还叫石驸马大街
　　实验二小奋斗小学鲍家街小学新文化街的这些学校您还记得吗？
　　实验二小北京四中中央音乐学院，新文化街原来这么有名校缘
　　北京自古就有以人名为胡同名的习惯。
　　这里面既有王宫贵胄、达官显贵，比如我们介绍过的李阁老胡同、石驸马大街、丰盛胡同、郑王府东西夹道、成公府夹道、嘎哩胡同，此外其实也有不少平民百姓、小商贩、小手工业者，比如明人张爵《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中就曾有陈昂家胡同、史刚家胡同、陈信家胡同、馓子王胡同、汪芝麻胡同（汪纸马）、姚铸锔胡同、沈篦子胡同等。
　　翻开《北京市西城区地名志》《北京市宣武区地名志》，也还有诸如裘家街、温家街、鲍家街、姚家井、毛家湾、郝家湾、梁家园胡同、张家大院、果家大院、蔡家楼胡同、臧家桥胡同、赵锥子胡同、韩家胡同、朱家胡同、邱家胡同、贾家胡同、佘家胡同等以人名为名的胡同，不下20条。
　　虽说这些胡同名有很多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但透过这些名字，我们依稀还能触摸到百年前北京胡同的边边角角。
　　您还知道西单附近有哪些以人名为名的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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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考文章
　　〔1〕白宝泉白鹤群，北京街巷胡同分类图志，金城出版社，2005。10
　　〔2〕北京传统文化联盟，北京胡同的名字是怎么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2019。06。12
　　〔3〕北京传统文化联盟，名说北京佟麟阁路原是大明濠故道（第十期），2018。09。14
　　〔4〕佟麟阁一条大路留英名，北京青年报
　　〔5〕最美平邑，民族英雄抗日英烈佟麟阁，2019。01。13
　　〔6〕方立霏。但使中华英魂在不教长城重浴血访抗日烈士佟麟阁将军之子佟兵〔J〕。北京档案，2005（09）：1012。
　　〔7〕杨飞。王克敏与王揖唐：翁婿汉奸大争斗〔J〕。钟山风雨，2011，000（004）：4145。
　　〔8〕搜狐历史，华北第一大汉奸：国学大师王揖唐，2014。09。11
　　〔9〕简书，王揖唐从双料进士到华北头号汉奸的悲催人生，2017。12。25
　　〔10〕北京市西城区地名志，北京出版社，1990
　　观音寺街大栅栏的另一面龙脉上的商业街
　　观音寺街老字号云集他们背后都有什么故事？
　　观音寺街申请式退租，这条大栅栏的老商街将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