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情书

　　又是一个寂寞而又漫长的夜
　　静听着窗外的细雨
　　雨点声虽不大
　　但却滴滴敲击着我内心深处的痛
　　这个痛已隐藏在我心里多年
　　可能将会伴随我的一生
　　我走到抽屉前
　　拿出了我一直紧锁着的铁盒
　　手捧着这个铁盒
　　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我不知自己有没有勇气打开这个铁盒
　　因为每次打开这个铁盒的时候
　　我心底都会涌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轻抚着铁盒
　　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掏出钥匙
　　轻轻打开了这个铁盒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发了黄的纸
　　和褪了色的照片
　　看着这张照片
　　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那张发黄的纸
　　是一封迟到的旧情书
　　一封迟到的情书
　　故事还要回到十五六年前
　　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一个春季
　　就在那个时候
　　我认识了照片上的这个女孩
　　她是我家邻居的外甥女
　　一天早上
　　我正在房间里听歌
　　她突然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副羽毛球拍
　　我愕然
　　因为当时我并不认识她
　　同时也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住了
　　一米七的身材苗条而匀称
　　长长的秀发
　　漂亮的面孔
　　我说不出来她像谁
　　是巩俐呢还是林青霞呀
　　我站在那呆呆的看着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
　　问我
　　可以坐吗
　　我说
　　当然可以随便坐
　　她坐在我的床沿上说
　　她是春芬的表姐
　　叫柳玲花
　　本来想在我家门口打羽毛球的
　　没有找到人陪她打
　　就被我放的歌曲吸引过来了
　　她说我听的这些歌她都会唱
　　我说那好啊有时间就唱给我听
　　她让我先陪她打一阵羽毛球
　　然后唱歌给我听
　　我这人好静不好动
　　但我还是同意了
　　一封迟到的情书
　　自此以后
　　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听歌打球
　　有时会带她到村外的河边走走
　　因为那时是春季
　　田里没有什么农活
　　她没有回去
　　一直就呆在她的外婆家里
　　我把她唱的歌都录成了盒带
　　她的声音甜极了
　　极像当时的李玲玉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有一个多月
　　一封迟到的情书
　　不知为什么
　　我一会见不到她
　　心里就会觉得特别失落
　　这是我第一次对女孩子有这种感觉
　　是不是我爱上她了
　　我想应该是
　　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她
　　我喜欢她
　　可却一直没有勇气张开这个口
　　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看得出来她也是喜欢我的
　　一封迟到的情书
　　每天晚上
　　我都是听着她唱的盒带进入梦乡的
　　每一个梦都很甜
　　是因为她走进了我的梦
　　正当我集中勇气
　　准备向她表达的时候
　　那天
　　她却没来
　　她回家了
　　原因是她妗子看见我们天天在一起
　　怕出什么事
　　就让她回家了
　　唉
　　我还没来得及
　　向她要个联系方式呢
　　从此的日子
　　我都是在无尽的相思中度过
　　特别是夜里
　　尤其觉得漫长
　　还好
　　有她的录音盒带
　　当时
　　特别流行黄安的一首歌
　　明明知道相思苦
　　偏偏对你牵肠挂肚
　　经过几许细思量
　　才能承受这痛苦
　　我总觉的这首歌
　　是专门为我写的
　　后来听说她又来过几次
　　可巧的是我每次都不在家
　　就这样到了年底
　　一天
　　我母亲拿着一封信给我
　　说是在村部药店拿药时村长给的
　　是我的信
　　我打开了信封
　　信纸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是玲花
　　是玲花给我寄来的信
　　信
　　没有太多的字
　　就一张纸
　　内容如下
　　雨凡
　　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玲花
　　这么长的日子也没有见到你
　　去你家几趟你都不在
　　一直想给你写信
　　却不知说什么好
　　这封信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
　　才写出来的
　　如果再不写
　　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
　　雨凡
　　知道我喜欢你吗
　　在离开你后的这些日子
　　我每天都在想你
　　想着跟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想着那时跟你在一起是多么开心
　　我不知这种日子以后还会不会有
　　看得出
　　你也是喜欢我的
　　那时好希望你对我说这句话
　　可是你一直没有说
　　如果你真喜欢过我的话
　　来把我带走好吗
　　我家里人让我给我哥换亲
　　我不同意
　　也没有办法
　　因为这事根本就由不得我
　　他们日子已经订好了
　　是腊月初八
　　我喜欢的是你
　　怎会去嫁给那个人呢
　　如果你不来
　　最起码要给我来封信
　　地址在信的背面
　　如果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
　　这张照片就留着给你做个纪念
　　我等你
　　爱你的玲花
　　读完这封信
　　一直在眼里打转的泪珠
　　终于掉了下来
　　她是爱我的
　　我冲出了屋子
　　推上自行车就跑
　　不行
　　我一定要带她走
　　我也是爱她的呀
　　不能让她成为农村愚昧陋习的牺牲品
　　在冲出门口的时候
　　我听见一大群人正在议论
　　一个女孩因不愿和她哥换亲
　　而服了毒
　　喝农药死了
　　他们说的怎么这么像玲花啊
　　是的
　　他们说的就是她
　　我这才想起
　　今天是腊月初九
　　昨天应该是玲花出嫁的日子
　　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犹如晴天一个霹雳
　　我摔倒了
　　昏了过去
　　一封迟到的情书
　　当我醒来的时候
　　已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母亲陪在我身旁
　　她也一直在落泪
　　她看过了我放在桌子上的信和照片
　　她知道我为什么会昏倒了
　　母亲跟我讲
　　那时候就看得出来玲花喜欢你
　　就因为你们年龄都还小
　　就没当一回事
　　玲花是在出嫁前的晚上服毒的
　　人昨天已经埋了
　　是因为她不想嫁给那个人
　　她根本就不想给她哥哥换亲
　　因为她知道
　　那种婚姻永远都不会幸福的
　　我又拿起了那封信
　　这才注意到
　　这信离邮戳上的日期
　　整整过去了二十多天
　　这信是玲花二十多天前寄出的
　　怎么偏偏迟到这么长时间呢
　　原因出在哪
　　不行
　　我必须找出信是在哪个环节出的错
　　玲花是迟迟等不到我的人
　　也等不到我的回复
　　才绝望自杀的
　　可以想象出她自杀前是多么的痛苦
　　她不想死
　　她是多么希望我能去带她走
　　没有等到我
　　她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她一直在编织的幸福也破灭了
　　一封迟到的情书
　　我拿着信封
　　跑到了镇上的邮电局
　　问他们这封信是什么时候送出的
　　他们看看了说
　　这封信的邮戳就是当时送出的日期
　　他们一般都是把信送到各村的村部
　　然后再由村里的干部把信送到收信人的家里
　　我知道了
　　原来这封信早就被送到了村里
　　是村里没有及时送给我
　　为什么呀
　　为什么不早点送给我
　　如果我早收到这封信
　　结局不会是这样的
　　玲花就不会死
　　我会带她走的
　　我会和她生活在一起
　　是村长的不作为害死了玲花
　　我拿着信封又找到了村里
　　刚巧村长正和村部里的那些狗子在一起喝酒
　　我挥着信封质问村长
　　你为什么把这封信压着迟迟不给我
　　你把信压了这么多天
　　害死了一条人命你知道吗
　　村长瞪着血红的双眼说
　　（那时正在流行一种红眼病村长也被传染了）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再在这撒野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他就命令那几条狗子把我赶出去
　　我忍无可忍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挥起拳头猛的朝村长打了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
　　我输了
　　我被村部里的几条狗子狠狠暴打了一顿
　　并被送进了派出所
　　一封迟到的情书
　　在派出所里我受尽了百般折磨
　　后来是我家里人花钱把我从里面保出来的
　　就在我从派出所里面出来的那天下午
　　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村长死了
　　死的那么离奇
　　死的那么突然
　　难道是我那一拳打的吗
　　当然不是
　　是镇里面要派村长到市里去开会
　　因为村长得了红眼病
　　不太雅观
　　总不能戴着墨镜去开会吧
　　他为了好得快一点
　　就在村部的药店里挂了一瓶水
　　水挂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完了
　　是药物过敏
　　后来尸检报告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
　　他们都这么说
　　但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是玲花干的
　　玲花为了帮我
　　为了报仇
　　我想是这样
　　玲花肯定是泉下有知
　　她一定知道那封信在村长那没有送给我
　　其实这样想
　　我只是自己在安慰自己
　　只是想让自己内心的愧疚和痛苦少一些
　　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我的爱
　　如果说出来
　　结果还会是这样吗
　　如果我早三天收到这封信
　　这个故事将不是爱情的悲剧
　　应该是个很完美的结局
　　究竟是谁害死了玲花
　　是我
　　是村长
　　是玲花的家人
　　还是农村那种愚昧无知换亲的风俗
　　我想都有
　　如果少一样
　　玲花就不会死
　　一封迟到的情书
　　过年后
　　我去了玲花的坟前看她
　　好大的一片地就这一座新坟
　　显得那么孤独
　　我陪她说了好多好多话
　　不知她能不能听见
　　我想会的
　　我不知人有没有来生
　　如果有
　　那么在踏上奈何桥之前
　　我不会喝孟婆递过来的那碗汤
　　为的就是在来世里继续等玲花
　　那天
　　我一直到很晚才走
　　临走时折了一条柳枝插在了她的坟前
　　几年后
　　再去看她的时候
　　那条柳枝已长成了杯口粗的树
　　当时正值春天
　　一阵风吹过
　　树上飘下好多柳绒花
　　我抓了一些捧在手里
　　用嘴轻轻一吹
　　就像雪花一样飘走了
　　也许
　　树上飘下的柳绒花
　　是玲花想告诉我
　　她知道我来看她了
　　后来
　　我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城市
　　因为我父母都去世了
　　很少再回去一趟
　　直到去年夏天
　　我和前妻回去办离婚证
　　才得以有时间到玲花的坟前看她
　　她的坟前开满了鲜花
　　那棵柳树已经长成碗口那么粗
　　老远老远就能听到树上的蝉鸣声
　　我想
　　玲花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有那么多的知了在陪着她唱歌
　　一封迟到的情书
　　今后
　　我会经常到她坟前看她的
　　我会在她坟的周围种上好多好多丁香花
　　玲花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因为她最爱的就是丁香花
　　每年到花开的季节
　　我都去坟前陪陪她
　　现在已是午夜十二点钟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
　　心还在阵阵的痛着
　　我收好了这封迟到了的情书
　　把它和照片又放回了铁盒
　　只是玲花唱的那些盒带没有保存到现在
　　不是弄丢了
　　而是受潮了
　　我不知别人把人生中
　　最大的痛苦理解成什么
　　但我认为
　　认准了
　　而没有为之献身
　　这就是人生最大最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