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人生

　　三
　　黄昏，斜阳，古城，院落。
　　阴霾聚集在古镇的天空，斑驳的墙面，留下一年又一年的印记，褪色后的红砖青瓦也倍显沧桑，它们好像承载了太多陈年旧事，再也不想隐遁，满是倾诉的渴望。混沌的光影被歇山顶分别开来，细雨从檐上翘角聚拢，跌落，打在青石板铺就的深巷里，蜿蜒成细流，融入石板缝隙的泥土里。不久，巷子里便是一片迷茫的雾气。一声悠长的，木门被开启的吱呀之声传来，划破淅淅沥沥的雨声，很是突兀，好像一个隔江吟唱的女子突然高音唱破了吼，接着是优雅的高跟鞋，有节奏的踏出门，一步步走向深巷的尽头。这个脚步声完全不同于那个忧郁的女人，相反，给人感觉是双瞳剪水，靡颜腻理，风姿绰约，仪态万方，定如西子湖那般，浓妆淡抹总相宜。
　　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韵律与淅沥的雨声渐渐和谐，路的尽头是一条交织着历史和时尚的河流。河上几条乌篷船，亮着红灯笼，与河岸的酒楼像是两个时代的重叠，冲撞，又无违和之感。船上的人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二人对饮，觥筹交错，把酒临风，这番景致，让时间都变得缓慢而清凉。高跟鞋止步在河边乌篷船中的一条，一个男子起身，拉着这个美丽的背影迈步进船，那一刻，秦江竟然惊讶的发现，那个男子是自己。
　　难道我现在在做梦吗，我是在自己的梦中？难道我死了吗？秦江一脸的狐疑，一身的问号。他很恐惧，狠狠的掐自己，想让自己醒来，可是，眼前的一切并未消失，继续演绎着。
　　二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聊了很久。女子无意的一瞥，秦江终于看清楚，梦境中的小青竟如此美丽，美的如此颠覆，美的阴差阳错，美的如同聊斋中的鬼魅一般。
　　天蒙蒙亮时，秦江看见船中的自己消失了。小青一人乘着将要退尽的夜色走回深巷，高跟鞋的声音里是满足和留恋。
　　第二夜，依然重复着这般景象。第三夜，第四夜
　　秦江拼命想要挣脱这已经让他感到无趣的窥视，可是他竟然走不出这个梦境。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变得蹒跚，没了优雅的节奏，那个背影变的苍老，木门已经腐烂，梦里的自己也都让他感到不久就要完蛋了。
　　最后一个黎明，小青满头的白发在风中被吹乱，在情投意合的老情郎混沌却温暖的目光里，那举步维艰的高跟鞋声终于消散在灯火阑珊的巷口，那个远远的目光伴着同样蹒跚却是慌乱的的步伐在靠近，近一点，再近一点，小青的身体被颤抖的双手托起，耳边是节奏热烈的心跳，扑通扑通仿佛耳边这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是把热血推向了自己的身体，有一种幸福的东西顺着每一条幽暗的血管蜿蜒流淌，她感到自己衰老的身体很温暖，甚至充满力量，连指尖的毛细血管都饱尝血液。她用枯瘦的手慢慢掏出一条洁白的丝绢，却无力举起，事实证明那股强大的力量根本不存在：我可以等，我有的是时间我把一辈子的时间都压给你了真的男人的眼泪落在她的脸上，像画完龙最后点睛的一笔，辉煌的晕开在小青脸上纵横的皱纹里。她拼命想要为他绽开一个笑容，但是，已来不及。
　　雨，再次无声又应景的落下，一滴一滴，化开，浸透，穿过秦江温热的身体，丝毫没有变得温热，反而让他的心一点点降了温度。他觉得好冷，身体已经凉透了。一串低沉的滚雷，秦江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雨潲湿了床沿的床单和一半自己，被子已经落到地上。他跳起来，光着脚跑去关上窗户，慌乱擦着湿漉漉的窗台，然后捡起被子，缩回床上，抬手刚要扔掉湿漉漉的纸团，发现上面还有小青擦在上面红色的辣椒油。呵，这一场梦，竟然做了一辈子。还以为是真的，浪费感情！不过为什么梦醒的前一秒，竟然有一种想要时间停留的强烈愿望？飞蛾的生命在扑火的一刻也是震撼人心的，很多时候，一个惊叹号大过所有的语言。虽然，他并不那么在乎她。
　　四
　　大师，这些年那个上香的女人是否来过？秦江在那一场长长的梦里见过小青之后，感觉恍如隔世，上香的女人才像是没存在过。他的头真的有点疼，真的。
　　这些年？没有这么久吧是你去过的梦境太多了，搞乱了时间。
　　哦，那她来过吗？
　　没有，你走的这些日子她都没来过。
　　啊那她不会已经
　　她已经兑换了生平的劳动所得，正在支配兑换的时间。
　　秦江听到这句话，用手推了推眼镜，整个脸转过来对着大师，细细端详起来：大师也入人们的梦境窥其所想？
　　有何不可？静海大师拉了一把被风吹滑落了的袈裟。
　　那大师可知她兑换的时日用完，命运如何？她之前存入的时间要如何取回？那个时先生又是何许人士，竟可掌管人们的时间？秦江发现自己以前真是低估了静海大师的修行。
　　时间与万事万物一样，都是遵循质量守恒的，无论转换成怎样的形式，人的一生拥有的东西是既定的。就是我们常说的，凡事都有定数。她现在所被限制的，是她前世挥霍的时间，她的病痛，正是从前带给别人的伤害。很多人用尽今生来世，纵然百转千回，往返世间，都不明白因果循环的道理。静海大师再次拉了一把被风吹滑落了的袈裟，进了禅房。
　　意思就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呗秦江嘟囔了一句，想想大师的话，忽然觉得心爱的女人变成了康师傅，那么独特的味道突然被爆与地沟油有染，吃了那么多的康师傅，相思了那么久的美女哦多么痛的领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