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哲人曾这样写道:心灵若是堆满垃圾,心胸容易狭隘;心灵若是一尘不染,心胸 则无限宽广。幽默的语言就来自纯洁、真诚和宽容海涵般的心灵,是生命之歌中最曼妙迷人的 旋律,是人生智慧之原上绽放的最美丽的花朵,是人们能够从你那里享受到的心灵里的一片艳 阳天。如果把这样的赞美之辞,送给我国的书画大师启功,应该说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启功的前半生可以说是充满坎坷和艰辛,一岁丧父,母子二人便由祖父供养,十岁祖父 过世,家道中落,一贫如洗,再无钱读书,由于得到祖父门生极力相助,才免强读到中学,尚 没毕业,由于心性较强,便不愿再拖累别人,决心自谋生路。经祖父的门生傅增湘先生介绍, 认识辅仁大学校长陈垣,经陈垣介绍,两次工作皆因没有文凭而被炒,但他却没有绝望,一边 靠卖字画为生,一边自学,最后终于在辅仁大学谋到一个教职。此后,在陈垣校长的耳提面授 之下,取得长足进步。然而,命途多舛,1957年又被错划成右派分子,直到1979年才得以平反 经过无数人生砺炼的启功,不但在艺术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而且也在心灵上步入了大 彻大悟之境,生命中充满着一种身心无挂碍,随处任方圆的大气和洒脱。 启功成名之后,便经常有人模仿他的笔墨在市面上出售。有一次他和几个朋友走在大街 上,路过一个专营名人字画的铺子,有人对启功说不仿到里面看看有没有你的作品,启功好奇 ,大家就一起走进了铺子,果然发现好几幅启功的字,字模仿的也真够到家,连他的朋友 都难以辩认,就问到:启老,这是你写的吗?启功微微一笑赞道:比我写的好,比我写 的好!众人一听,全都大笑起来。谁知说话之间,又有一人来铺里问:我有启功的真迹, 有要的吗?启功说:拿来我看看。那人把字幅递给他。这时,随启功一起来的人问卖字 幅的人:你认识启功吗?那人很自信说:认识,是我的老师。问者转问启功:启老 ,你有这个学生吗?作伪者一听,知道撞到枪口上了,刹那间陷于尴尬恐慌无地自容之境, 哀求道:实在是因为生活困难才出此下策,还望老先生高抬贵手。启功宽厚的笑道:既 然是为生计所迫,仿就仿吧,可不能模仿我的笔迹写反动标语啊!那人低着头说:不敢! 不敢!说罢,一溜烟地跑走了。同来的人说:启老,你怎么让他走了?启功幽默地说: 不让他走,还准备送人家上公安局啊?人家用我的名字,是看得起我,再者,他一定是生活 困难缺钱,他要是找我借,我不是也得借给他吗?当年的文征明、唐寅等人,听说有人仿造他 们的书画,不但不加辩驳,甚至还在赝品上题字,使穷朋友多卖几个钱。人家古人都那么大度 ,我何必那么小家子气呢?启老的襟怀比之古人,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说:苦难是灵魂的体操,经受的愈多,愈能让人感受到其灵魂的健美;苦难是人 生的一笔财富,积累的愈多,愈是能让人感到生命的充实;苦难是岁月给心灵开的一扇窗子, 苦难愈大愈多,人们愈是能感受到心灵的敞亮和明畅。可以说正是过去的那些苦难岁月,使 启老慢慢的悟透了生活的真谛,明了了人生的真义;正是那些苦难岁月,似一把剖刀一样,渐 渐的剖掉了灵魂之外的粗石,只留下了晶滢温润的精玉。他的乐观,展示着他的成熟,他的幽 默,正映射着他豁达的心灵。 启功虽然是名人,但他最怕虚度时光,他常常砥砺自己要在有限的生命时光中,做出更 多的奉献。然而,常常有人慕名前来上门请求写字作画,以致影响了自己的正常学习和研究, 他又不便直接拒绝,因此,他在创作、研究或身体不适的时候,就在门上挂个牌子,上书: 大熊猫病了!来者看到便禁不住莞尔一笑,虽吃了闭门羹,但也仍感到轻松快乐。 启老有一次有病住院,医院向他的家人和单位发了两三次病危通知,许多人都为启老提 着一颗心。醒来后诙谐地说:这几天在阎王殿里可没少喝酒,天天让我一醉方休。知道为什 么吗?原来阎王想让我给他题字。他说:‘启功,你的题字遍及全国,随处可见,由此可见你 为人随和,气度非凡,本王也佩服不已,本王的殿堂牌匾日久,想用你的字换下来,以增地狱 之辉,如何?’我可不想与阎王交朋友,本不想写,无奈耍赖般地阎王说:‘你若不写,就不 放你回阳世。’在阴间太久了,我怕大家为我担心,就只好应命了。阎王送我出来的时候还高 兴地说:‘我将为你增寿十年!’哈哈哈,字写的好,也能增寿啊!听了他的话,大家都转 悲为喜。第二天,启功的一个老朋友听说启功住院了,就打电话过来问,启功接过电话慢慢的 说:我已经‘鸟呼’了。对方不明白,启功又说:只差一点就乌呼了!听了这话,对 方和他身边的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经过了许多人生的大喜大悲之后的启功,早已像一个得 道的禅修者,放下了生死,放下了荣辱,心中充满自然无为的清澈和顿悟。 幽默的语言并不是刻意所为,而是心灵智慧的自然流露,就如汨汨的清泉能够不断的流 淌,正是大地深处有她的源泉。 一次,一个朋友出于好心,给他请了一个气功师为他治病,治病前朋友曾告诉启功说气 功师的功力如何如何的了得,治疗的时候,气功师把手压在启功的膝盖上,运气发功后,朋友 问启功有什么感觉,启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但他知道朋友是想让他说酸麻胀热之类的话 ,可是,他没有感觉到啊?他不想拂朋友的好意,就装作挺认真的说:有感觉!我感觉到有 一只大手捅在了我的膝盖上听了他的话,都乐不可支。 启老是名人,经常被邀请外出讲学,常常有主持人说:下面请启老做指示。启老却 接过话说:指示不敢当,因为我的祖先在东北,是满族,历史上通称‘胡人’,所以在下所 讲,全是不折不扣的‘胡说’此语一出,便引来一阵笑声,一下子就把自己和听众的距 离拉近了。 启功虽一生坎坷,备感人世艰辛和世态炎凉,但他却视金钱、荣誉以及地位如粪土,所 以,能宠辱不惊处险不惧。六十六岁那年,可以说是他的风头正健的之时,过生日时,人们为 他送上了许多赞美之辞,心中甚感不安,便挥笔为自己写下了一篇《墓志铭》: 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 曾右。面微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 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行文诙谐幽默,实话实说,然而,其言昭昭,其情切切,魂如日月,天地可鉴。大巧若 拙,大智若愚。启老正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