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窃

　　午休正要睡着，大妹夫来电说：哥，父母家里失窃了，被小偷偷去两万多元。我们要不要马上就回去看看？我有些不相信，父母哪有那么多钱让贼偷呀。可是妹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赶紧起来，忙打了小妹中秋时给母亲买的手机，以前很难打通，现在却通了。我焦急地问：喂，姆妈，听东东说，今天家里被盗，而且还偷了两万元。母亲有些哭腔地说：是哦，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那些老天要收的，黑心肠的，偷我老人家的钱。我叫她千万别伤心，气怀了身子，等我先报警。
　　正好派出所的所长是我学生，我忙翻到他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说：国标，我父母家失盗了，被贼偷了两万元，我现在报个案。国标说：我马上联系刑警队，到你家去看现场，你要他们二位老人不要破坏了，影响取证。我又忙打回去，一时未通，便给大妹夫电话，他说叫了他弟弟开车送我们回去。
　　我们回家也要路经派出所，国标与市刑侦队的两个警官让我坐他们的车。没用多久，我们就到了我父母家。
　　家里已经聚了很多人，都是看热闹与关心的人。
　　一个警官问询并笔录，母亲说：钱是一起放在一个袋子里装着的，藏在一个大樟木箱子里。另一个警官到失窃现场也就是原来我住的房间里看，现场已经被破坏了。警官在樟木箱子有可能接触的地方喷撒了能够取到指纹的液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警官说：等明天如果发现有指纹再联系，我们会再过来。我说了很多谢谢与麻烦他们的话。他又说：破案讲证据，现在我们也就这么个条件，如果没指纹，希望就不大了。取指纹的警官出来到厅堂，他叫那些不相关的人都出去，把我们叫到一起说：我提几点意见供你们参考：很可能是自己村子里的人偷的，你们把村子里值得怀疑的几个惯偷的名单提供给当地派出所，让派出所予以关注；你们可以对外宣布，如果有提供线索的，一旦破案，给5000元奖励；在一段比较长的时间里，观察一下有什么人用钱用得很大。还说了其它一些事，茶也没喝一口，刑侦队的警官们就开车走了。
　　我在自己家里就想好了回来的目的主要是劝慰母亲的，我跟妹妹妹夫也说清楚这个意思。因为母亲已经很伤心了，千万不能再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所以问前前后后的情况时，我们都能够心平气和。
　　原来今天母亲与父亲都去田里拾稻穗去了，主要是母亲太掉以轻心了，以为白天贼不会登堂入室，所以母亲忙完家务，觉得无聊，在家呆不住，便父亲前脚走，她就后脚跟着出了门。她最后悔的就是自己今天不应该出门，以前都是他们两个人总会留一个人在家的，今天一没防备，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她反复说，我真不该出去呀。
　　我不知道母亲有这样一笔对她而言的巨款，弟弟妹妹们也不知道，连父亲都不知道。父亲曾经也问过她家里有多少钱的，她说，你不要管我有多少钱，反正用在你家，我一个老婆子又没地方带走。父亲向来就听她的，所以问过一次，以后就再没过问。我们做儿女的，想也没想过问母亲的钱。他们一贯的省吃俭用我是知道的，我们兄妹四人，每年都要一千两千的给他们过生活，母亲尽量节省下来，她认为在需要急用的时候，省得向我们伸手。
　　其实我作为老大也有责任，如果稍稍关心一些，就会知道他们会有许多余钱，对于这些钱，应该给她一定的指导，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把钱存到银行里，现在我们都说得太晚了。但是还是都怪她：这么多钱，那怎么的也要存到银行里去的。
　　她神色黯然地说：几年前有一次，在银行想存款，碰到一个老人，说自己的存款单丢了，要银行办事员给他查查，结果柜台里的职员可能比较忙，也可能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不肯，而且态度非常恶劣，老人与他辩驳，说到后来又急又气得在地上打滚。而且，那穿制服的银行保安还把老人强制地推出了银行门外。我一看，钱没敢存，而且以后也没存，一直就是一有点钱就放到那个袋子里。六七年这样都过来了，没想到今天让天收的贼一下子给偷了。
　　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心揪紧起来。
　　妹夫用轻松的口气问：那您到我们家，钱是怎么处理的呢？
　　母亲说：我不敢放在家里，假如万一家里的房子烧了，钱不就化成灰烬了？每次去你们家，都是带在身上的。我用的是个很破旧的蛇皮袋子，钱放在最底下，上面有时放蔬菜，有时放旧衣服，乘车时我心上惦记，神态上没敢流露出来，有时我还干脆把袋子放在脚下，别人是不知道那里面有这么多现金的。
　　我说：你考虑得再怎么周到，也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存到银行，就是存款折丢了烧了，也可挂失，可以查找到。我的老娘耶，你真是糊涂呀。现在这个世道，盗贼这么多，你明明知道，我家里去年就失窃过一次，妹妹家更是上个月就被盗，弟弟家也遭贼，这些你都一清二楚，你怎么还敢把钱放家里？你就是带这些钱到我们家，又随便地那么一放，而我们又根本不知道，要是刚好这天晚上贼进来，把你的钱偷了去，你叫我等怎么说得清，这不是让兄弟姊妹相疑母子父女相猜吗？
　　母亲说：我哪想到那么多？都怪我，我不应该出去拾禾穗。你爸爸出去了，我应该留在家里，不再出去。谁知道贼就会今天进我们家来偷呢？
　　大妹说：听到刚才警官说了没有，你把钱放在家里，这样的门锁，对小偷来讲，与把钱放在公共场所没有什么两样？要知道贼偷，还不如打开大门，摆个空城计，说不定贼还有所顾忌。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母亲是最大的受害者，我怕我们哪怕最轻微的谴责也会让母亲受不了，便说：你常常跟我们说过一句话，破财人安乐，现在我用这句话劝你。的确，在冥冥中，有得必有失，这方面失去了，也许另方面就得到了。凡事要想开点，就当生了场大病把这些钱看病用了，前一段时期你病了，又是胃下垂，又是便秘，吃了那么多中西药都没效，你也以为很难看好。后来吃弟弟给你买的凉茶，吃我给你买的并不抱什么希望的几瓶中成药，没花多少钱你竟然好了，这就是一大喜事。人最重要的是要身体健康。
　　母亲神色有些舒缓。她也是文革前的高小毕业生，有点文化，事理和她一摆，也很容易通。她说：我上次生病，也准备着花很多钱的，前不久我好了，我就权当自己生了场大病，花了这么多钱吧。
　　小妹说：这样想就好。我有一个同事，得了肾病，换肾就花了12万元，身体好，什么都好。
　　母亲当然不会就真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想通了，也不会因为我们这些话就改变失去巨额现金的痛苦。这些钱，是她六七年积攒下来的，她平时车都不舍得坐，吃的东西穿的东西，都是现阶段底层阶级的水平。他们瘦削的脸上身上，皮肤都打着很深的皱褶，为的还不是不想在一旦要应急时，能够少增加我们的负担？
　　我说：姆妈，吃一堑长一智，现在被偷，比明年被偷要好。只要你的钱不让我们知道，只要你的钱不拿去存掉，就算今天没被偷，明天也会，就算今年没被盗，明年也会。无论是你带着它们坐车到儿子女儿家，还是放在这个保护措施不严的家，迟早都会不翼而飞的。所以，往后面想，现在被偷是好事情。古人说得：‘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意思是福里藏着祸，祸里也藏着福。要是明年后年被偷了，那损失就更大了。
　　结果妹夫，两个妹妹也都随声附和，都是力求能够让她不安难过的心中阴影能够尽量化解。母亲也明显地好了许多。
　　我们知道，刑警抓到贼的希望是很微茫的，因为没有任何线索。前年我家也叫了警察来拍照，取证，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连个音讯也没有，好像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不过，叫了警察来，至少也稍稍能够安慰一下母亲失衡的心态伤悲的心情吧？
　　回去的路上，虽然我与妹妹妹夫的心情都很沉重，但是，都想到了这件事对母亲的打击特别大，这两天是母亲最难过这个坎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示，明天我们还应该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