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

　　在一处足有两丈高的悬崖边，两条黑影在月光下拉的很长。他们望着同一面海坐着。从他们的后背就能辨别出，一个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一个却是正值青春年华。
　　老人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到海边来呢？老人没有立即回答。他慢腾腾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纸烟，抖出一根夹在手里，然后又把它放回原处。停顿片刻后随即点燃了衔在嘴里，然而他的眼睛始终望着那茫茫的在月光下轻轻摇晃的大海和年轻人一样。他突然重重的吸了一口第一口，漫不经心的看了年轻人一眼，同吸烟时一样的漫不经心。
　　年轻人，你为什么这么晚了也还一个人来海边呢？这个地方有点偏了。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家就在后面林子的这时他已转过头去望着身后的树林，似乎林子里有人在叫唤他。在林子的左边有些星星点点的闪闪的灯光，那是临海小镇。
　　往左绕过去一点。我是个打渔的，我习惯了晚上这个时候来这里走走看看我的海看看这载了我差不多一辈子的海，顺便也打探打探明天的收成吧。老人显得很淳朴、坦率。
　　你呢？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这个时候一个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旁应该靠着一位漂亮的小姐，这样才合乎常理。是这样吗？这句话年轻人完全是带着愉快的声调说的。
　　老人笑了笑你这年轻人真有意思，我看你是失恋了吧。此时如果我们细心观察会发现年轻人的脸上蒙上了厚厚的灰色，侧面的线条清晰可见。带着无奈和沉重的声音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是啊，失恋了失恋了在清水般的月光里年轻人的脸显得有些苍白，但并不是全无生气，从他的脸上不难找出那深沉的忧伤，也许还有几分绝望。那他为什么有显得如此恬静呢？是因为这清冷的月光，还是因为这浩瀚无垠的海？
　　老人家，我同你一样只想来看看海，夜晚的海我也想让它载我一生。我不如你那样生活的实在，每次回来还能回望自己的战场我很想出一次海盼望的很久了
　　年轻人，我看你心事重重。既然你那么想出海，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早晨可以坐我的船出海。我很乐意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陪我聊聊。
　　谢谢！我今晚就出海。
　　你已经准备好了？
　　嗯，是的准备好了。
　　由于老人的好心与率直，年轻人开始有些激动
　　老伯，你认为人的一生什么最有意义呢？
　　什么最有意义老人像是没听清似的重复了一遍，接着皱着眉头似乎在追忆搜索着什么。
　　年轻人，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虽然我已活了这么多年了。老人有些窘迫同时很友好的微笑着但我知道我现在的生活很有意义。
　　年轻人对着老人感激地微笑，可以看出完全是发自内心。
　　谢谢你，老伯。年轻人停顿了一会。我一直都在寻找让生命变得实在有意义的事，可我四处寻觅，极力的追寻，却什么也没有得到，除了一颗受伤的疲惫的心。这些年来我努力的生活，生活却总给我回以冷笑；我努力真诚，却被真诚欺骗；我努力地爱，爱却对我回以嘲弄，它们总把我当成一个异乡人。老人扭过头去望着那张在月光下苍白、失望、平静、柔和的脸，这张脸太奇怪了，竟有那么多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感情。年轻人一直在看着那片广阔无边的微波粼粼的海，陷入了沉思，根本没注意到老人在盯着他看。哎！老人叹了口气，似乎在表示同情。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是不愁吃不愁穿，满脑子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好了，年轻人，振作些吧。我要回去了，不然老婆子又要出来找了，今晚的天气很好，你也早些回去吧。
　　谢谢！
　　老人站了起来，快到林边的小路时又回过头来年轻人你真的不需要我的船吗？如果需要的话明天早上到镇前的海滩上来。
　　谢谢你的好意，老伯。我今晚就出海。年轻人以欢快的声音说
　　祝你好运，今晚的夜色很美，也许你晚上出海时对的。再见。
　　再见。
　　老人走后年轻人也站了起来，往崖边走了几步，用脚拨着一颗石子，望着那在温柔的光辉里灰银银的海，然后他把那颗石子轻轻的拨到了崖下，几乎听不到回声，他冷笑了一下。海面很平静，峭壁的身躯沿着海岸投下弯曲的阴影，忽然从海上的某个角落吹来了一股柔和的风，只见一个身影在月光下向银波里飞去，跃起的身影像一只海鸥，展开双翅好似要拥抱什么，披着月光精心制作的柔纱，同样的几乎没有声音。大海仍然宁静，不一会一条灰白的物体从海里浮了出来闪着点点的光，崖边的微波载着它有规律的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那冰冷的如铜墙铁壁般坚固的峭壁，同样的没有声音，唯独只见那灰白的物体从峭壁投下的阴影里进进出出，一会走进黑暗，一会又走入柔光里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