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老伴

　　文王春华
　　老伴又住院了。这次是因为青光眼，眼压太高，医生说如果不做，很快就失明了。老伴身上这是积了多少的病啊，真是多灾多难！
　　老伴比我大5岁，1米76的个子，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走路很慢，说话做事也不紧不慢的，声音很好听，因为在黑龙江出生成长，所以说的是一口标准的东北话。
　　我认识老伴快两年半了。当时我受了强烈刺激，精神在崩溃边缘。正巧疫情初始，他也无事可做。他天天跟我视频通话，轻言软语安慰我，陪伴我。甚至从视频里看着我入睡，直到夜里两点也不挂机，他显得那么谦和有素养。我慢慢从低谷中走出，避免了疾病的再次发作，少遭了一茬罪。
　　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实情。他说他无房无积蓄。本来是哈师大毕业的，教了十年的初中数学。后来改行到林业局路桥公司，当时是好单位，谁知几年之后国家政策变了，不让砍伐。他因而下岗了。因为老家是烟台莱阳人，就来到烟台打工。中间曾经去韩国打了5年黑工，但最后不小心从高台摔下，昏迷了7天7夜，治疗半年后归国。后来继续打工，儿子结婚，母亲重病，每月的工资除了日常花销、房租、保险和水电，他也没剩下什么钱。他老老实实地对我说，他就是个一穷二白的人。
　　我想的是房子不成问题，自己有房住，他来住还有个伴。看他这么有耐心，又曾经是初中老师，这是最吸引我的地方。因为当时儿子厌学，我急需有人能帮我一把，拉一拉孩子。至于金钱，我也看得很淡，我的工资可以保证三口人吃饭。再说过两年他就能退休，不管领多少退休金，养活自己问题不大。不就是紧张两年吗？
　　于是他就来到了我身边，开始共同生活。他很勤快，做饭洗碗，接送孩子，恨不得所有家务都大包大揽，做了好吃的，可着我吃，我如果吃少了，他就会认为自己做得不合我口味。说实话，他是在尽力表现自己。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样的一个直接后果是，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体重在飙升。那三个月我过得一点压力都没有。
　　可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看到他的左眼皮下垂。到国庆节开车出去游玩的时候，他的眼皮只能用双眼皮贴给他粘住，不然就完全遮住了眼球。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去年在烟台看过，说他一个月上半个月的夜班，可能是视神经疲劳。我暗下决心，一定去医院查清楚。
　　前年国庆节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送完儿子上学之后，我们就来到了海阳市人民医院眼科。当时眼科大夫是个三十出头的男青年，他这样那样检查之后，说这应该不是眼科的问题，我建议你拍个胸部CT和脑部CT。等拿出结果大吃一惊，胸部有一个很大的胸腺瘤。于是又来到胸外科，医生建议立即手术。但由于他的医保关系还在黑龙江，暂缓了几天。
　　回到家，因为医生说重症肌无力合并胸腺瘤，幸运的话摘除肿瘤肌无力的症状就消失了。但一部分人跟瘤子无关，还得继续治疗肌无力。但无论如何这个手术必须做，太大已经有压迫感了。
　　我也想了，虽然是半路夫妻，难道就因为他有病就不管他吗？可能有人能做到，我做不到，我会良心不安的。他没钱，如果不是合法夫妻，他花我的钱可能觉得名不正言不顺，为了解除他的思想顾虑，我说咱们去领结婚证吧。于是，选了一个日子，就把证领了。
　　于是去烟台住院。第一次住了十天没给做，说是要用上肌无力的药，缓解一下病情再说。第二次又去住院，在2020年12月24日早晨8点被推进手术室，一直到下午一点才送出来，医生说比预计的复杂，跟肺有粘连，切除有点费事。
　　好在老伴很坚强。他知道我等在重症监护室的外面，还让护士给我传话，让我不用担心，回去睡觉就行了。
　　手术后大半年我们一直去鲁东医院复诊，基本是一个月去一次。那里的医生可能经验不足，说既然手术了就不用吃激素了，逐渐减量，最后竟然减到不吃了。可去年国庆节，他突然复发，感觉到腰疼得像断裂一样，吃饭嘴也张不开。我赶紧带他去济南省立医院，那里有个重症肌无力门诊，反复复诊，查药物血浓度，确定用药标准。肌无力的症状又减轻了。
　　今年春天，他开始消瘦得厉害，人也变得没精神。医生让他查体，可他有思想包袱，不敢查不去查。后来去看望农村的二哥，二哥说有病就要勇敢面对，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回来就去检查了，结果是糖尿病，长期吃激素药，破坏了胰腺，当时空腹血糖已经17了。于是又住院了。所幸他很配合医生，十天后血糖就稳定了。出院后这半年，血糖一直控制得挺好。
　　今天上午，我又陪他办完了入院手续，安顿他住下。儿子还要接送，目前他也不用人，等手术那天我再去陪护吧。
　　想想这两年多来，老伴的药是越吃越多，抽屉装不下，还要装箱子里。本地药店还没有，经常要网购。最痛苦的是他，但给我的心理压力和经济压力也很大。有时我也会埋怨他，你啥都没有可以，却偏偏弄这一身的病！
　　老伴是个自尊而敏感的人。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在默默地为我做饭，努力地多付出一些。有时我不高兴了，吵他两句，我吵完心里什么也没有，该吃饭吃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可他就生气了，不吃饭了，再劝也没有用。看他因为我不吃饭，说实话我心里挺后悔的，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一个老实人。
　　到目前为止，虽然只跟老伴生活了不到两年半，但除了祖母和母亲，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给我做的饭多，对我打心眼里重视。他看病花的钱，除了报销，也不是太多，但他为我付出的劳动是无价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无法用金钱和物质来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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