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状态

　　前阵子，气温不可抗拒地上升，让人觉得夏天的来临已势不可挡。
　　我花了六元钱买了一件T恤，价钱便宜得如此令人发指，也就没必要再去谈论它的质量问题，说什么它也让我觉得身上的装饰物在以新换旧。衣服被设计得干净利落：纯色，无任何图案和标志，和一切劳动人民一样显得朴实无华。
　　然然说这衣服适合我，同时帮我从衣服堆里挑了一件黑蓝色，贴在我身上比划。销售员在一旁说：衣服全棉，亏本处理的。然然一听，抓住衣服局部，双手把衣服展开，很深沉地盯了一会，我觉得她是个老手。
　　从店里出来后，天开始下暴雨。行人仓促奔跑。
　　然然耷拉着眉毛问我：怎么办？我摇头表示无可奈何。她就向我展示一个迷人的微笑，从包里掏出一把伞。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三天前她已开始穿拖鞋和七分裤生活了，在人群中利落穿梭。这对一个女孩来说近乎疯狂。但现在她弯下腰把裤腿一卷，露出两截藕一样的小腿，神气地把拖鞋走得啪嗒响。而我得小心翼翼地踩步。伞可以共享，但鞋子不能。当然，要做到两全其美也不是不可能。比如说然然把拖鞋给我穿，自己光脚，然后我抱起她前行，她一手勾在我脖子上，一手撑伞，并且两眼一刻不离地死盯着我，这个镜头要特写，比如慢放。我相信这一刻非常浪漫并且对我们的爱情发展会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我也相信这一行为近乎变态。
　　其实两人共撑一把伞是个极其尴尬的场面。一伞一般只能维护一个人的面积不受雨淋。我与然然保持五公分的距离，半个身子被拒与伞外，正接受暴雨的无情摧残。在没有对方暗示之前我想我得矜持。
　　突然，然然停下脚竖眼问我：干吗离我那么远？于是，我马上靠近她。她的后肩胛隐隐约约地撞击在我的胸上，洗发水的香味从我鼻下油然而起，我为此陶醉。我们很有气氛地保持着沉默。适当的沉默之后，我左手一伸，揽住然然的腰，她用肘关节撞击了一下我的腹部算是形式上的抗议。我忍不住要赞美这场及时的雨。
　　后来，不知不觉地变成了由我撑伞，然然一手环在我的腰上。我发现她的身子原来如此柔软，深深地沉醉。
　　我把然然送回寝室，自己撑着她的伞回来，雨点不顾一切地往下压，似要冲破这把脆弱的伞面。
　　回到寝室，洗了个澡，有四分之三的面积湿透了，连包也不能幸免，但让我高兴的是顺便替我洗了刚买的那件衣服，我把它拿出来直接晾在了衣架上。
　　那晚，梦里全是然然，我想我不行了，要爱上她了。
　　雨下了一天半，风也紧跟而来，气温很夸张地下降到十度。第三天转晴，我们打着团日活动的幌子去外面游玩。早上五点然然就发短信过来通知我：气温下降，添衣保暖。我六点的时候看到它，起来赤着上身在寝室环绕一周，觉得依旧春暖花开，便照例穿了件短袖披了件薄外套。兄弟们也如此而行。
　　到了外面才知道天寒地冻。用生理学知识来讲，此时我们汗孔紧闭，血管收缩，肾上腺素大量分泌，骨骼肌不停颤抖以增加热量。无论表情还是体型上，个个都相当猥琐。恨不得在路旁钻木取火。
　　这时然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身旁，披着一件绿油油的棉袄，让我心起抢劫的歹念。
　　然然问我：冷不冷？我咬了一口包子说：不冷。不冷还抖？我瞪了她一眼说：运动，肌肉在运动不懂啊？
　　老大他们去拿烧烤要用的伙食。我把包子全吃下了，觉得症状缓解了许多。然然在我旁边一直保持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捏了一下她的脸说，想笑就笑吧，不要不好意思。
　　七点钟，旅游公司的接送车缓缓而来。现实中的车与我想象中的形成巨大反差，我们可以很形象地称之为面包车。体型之小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压抑感。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一大堆人，开始怀疑此趟的凶吉。司机戴着副墨镜在座位上大声喊叫：上来，快上来！我觉得我们即将被贩卖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然后不知下落。几个天生不是丽质但假装是林黛玉的女生在一边柔弱地叫：我要晕车了。
　　我坐到然然旁边，她马上把书包重重地扔在我身上。我打开一看，全是零食，问她：都是你的？是啊，有意见？那我的呢？然然故意皱起眉头努力思考的样子，然后开心地大叫：哎呦，忘记了！我拉上书包对她嘘了一声，说：安静，这是黑车。她送我一个白眼，女孩故做生气的样子很令人回味。
　　阿新把钱交给导游，导游背靠车门，腰间系一个小包，一脚靠在车门旁，一脚搭在阶梯上，小声地数着钱。然然推了我一把说：看什么？看钱。分明看人，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向她一笑。好看吧？还好。干吗不看了？你叫我别看的。然然眼睛老大地说：继续！导游把钱数完放入包里，冲我一笑，我回头去看然然，她马上用后脑对我。我拉过她的手，被她甩掉。我便把她搂过来睡觉。
　　醒来的时候，车大概开了四分之三的路程。然然还在酣睡，小嘴紧紧地抿着，眼睫毛偶尔轻微地颤动。窗外一排排景物如飞而去，像一打胶卷循序渐进而又不可抑制地放映着人生。我轻轻地抽出因搂然然而麻掉的手，但还是把她弄醒了，她看了一下窗外又靠着我睡觉。
　　到了目的地，导游莫名其妙地失踪。我们便漫无目的地游走。此处四面环山，种满茶叶，半山腰还会横出一个楼阁，相当别致。有情调的人开始拍照合影。然然则开始了零食旅程。
　　我无事可做，在一旁默记她吃了多少东西。据统计得出，半小时内她共吃了三包糖，一包盐津葡萄，一瓶饮料。然然憋着嘴嚼糖的样子让我心动。
　　接着集体爬了趟山，上山的路由我们男生自行勘测，三分之一是为了寻找刺激，三分之二是因为路途险峻可借提供帮助在女生身上揩油。有这个想法如同太阳东升西落是种很自然的现象。事实证明，男生的确揩得心满意足，女生几乎是走一步要拉一步。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山顶，山顶竖着一座巍峨的信号塔，令人费解的是在信号塔下手机居然无法通话。然然跑到我身边问：刚才牵女生手时有没想入非非？我马上回答：环境险恶，不容我多想，免得分心，滚下后支离破碎。她很满意地递给我一包话梅说：赏你！我补上一句：但拉你时想了。她拉开书包找出一包干脆面说：特赠！然后蹦跳着离开。我让阿新给我和然然合了张照。我对她说：这是夫妻照，请你珍惜。然然拍拍我的肩说：相公不要油腔滑调。喜欢她是件必然事件。
　　烧烤集中在一片参天竹邻里，到处炊烟，食物烤焦味也扑鼻而来，还有人围在一起激情高歌的，声音破坏性极大。
　　管理大妈替我们拿来一个大铁锅，引了柴，放了煤球进去，等燃了后放上铁网开始烧烤。大逼抢来一个铁叉，一叉一个玉米，结果忘了涂油，烤得焦掉。后来大家喝啤酒，规定男生一人一瓶，女生自由决定。我把啤酒放在一旁喝了点饮料。然然把我的啤酒拿过去倒了一杯。大逼喝了几口开始向女生叫战：女生谁喝掉一瓶。然后傻笑一声，这包薯片给她吃。叶欣然你行不？然然指着大逼道：薯片我不要，但你不要看不起女生！说完重启一瓶啤酒，吹起喇叭。大逼在一边激动得大叫。我继续烤我的鱿鱼。然然喝了半瓶不行了，大逼在一旁安慰：别急，慢慢喝，要不先来支烟？然然接过抽了几口仍掉。我抓了把里脊离开座位到后面和老大一起烤里几肉，一口气烤了二十来支，提起一把小凳到一旁吃自己的作品。
　　然然走过来蹲在我的旁边，我自顾自地吃。怎么了？
　　我没理她。
　　生气了？
　　生什么气？
　　我以后不抽了。然然揪着眼看我，一脸知错的样子。
　　没事。
　　然然抓起我的手：对不起。
　　我摸摸她的头，分给她一半里几，她鼓着小嘴很快消灭干净。
　　我们朝着一条小路走去。
　　我以前没抽过烟，我答应你以后不会抽的。
　　我搂过她的肩，她身子一缩，像只小鸟钻进我的怀里。
　　跟我在一起会不会不开心？然然小声问我。
　　不知道，要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们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开始接吻。然然很投入，像是为刚才的事道歉。接完吻我继续搂着她朝前走，走了一段路又停下来接吻，这样连续三次。
　　你觉得我们在一起可以多久？然然表情很认真。我没有回答。我一直认为思考这样问题很累。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然然出了车祸离开了我，或许我跟人打架被对方捅了几刀致死。生活总是会横生意外和变故。有些东西都是注定要发生，不是我们的意志所能克制的。然然没有追问，只是像害怕什么似的把脸深埋在我的怀里。
　　日子如影飞逝，每天我跟然然一起上学，一起去教室自修。我发觉自己变得热爱学习了
　　有时，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教室里，看了一会书就接吻。简直成了精神刺激。每一次结束，然然就说：堕落了。说完拍拍嘴巴继续看书。
　　在此期间，我认识了一个邻校女孩，叫倩倩，由于短信发错而认识。基本上回寝室后我就跟她聊，有时一边跟她聊一边跟然然聊短信。倩倩发来过几张照片，挺有姿色。一次，我没做出她出的一道题目，硬要我请她吃饭，我只好答应。
　　生活中的她比网上内向。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理滑下来的头发，每理一次就朝我抱歉似的一笑。那天，我把她送回学校，去跟然然自修。
　　然然买了一盘棋，每星期四下午我们下五局，由输者负责晚餐费用。一次，直到六点半，我们还在为谁付饭钱而苦苦争战。
　　学校要搞校庆，把然然拉去练舞。她一下子变成大忙人。每天中午练两小时，傍晚练两小时，有时连饭也顾不上，一下课就冲往排练场，相当辛苦。在排练结束后，我们在花园里找个草地，我给她推拿。这是乐观的说法，现实地讲只是肌肉上的机械滚动而已。好几次，然然在我的推拿之下不知不觉得睡去。我把她的头安放在我的腿上，静静地看逐渐降落的夜幕。然然像只沉睡的羔羊，安然地躺在我的怀中，她丝毫不会担心有任何危险来侵害她，她肯定相信我是为她抵挡一切恶者的屏障。晚风袭来，然然身子缩了缩，我把她抱得更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小腹均匀而有节奏地一起一伏。我在想，我能这样为然然安守到几时？
　　星期三整天没课，然然练舞练到四点半才结束，回来洗了个澡，我陪她吃完饭，带她去学校，她去上选修课，我则回寝室。
　　打开的时候，倩倩不在线，我随便浏览了几页新闻。后来，倩倩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我说寝室。她说她朋友生病了，想去看她，叫我陪她去。我犹豫一下答应了。然后迅速关好电脑，换了件短袖去见倩倩。
　　倩倩穿着一件牛仔裤，一件绿色短袖，披着头发，好象刚洗过，一眼望去相当青春。
　　我们沿着小街走。
　　你朋友生了什么病？
　　我也不清楚。她朝我笑笑，又说，你学医的，要不等下替她诊断一下？
　　她放心吗？
　　倩倩吐了吐舌头，走到一水果摊前弯腰挑果，头发顺势滑落悬在两脸颊旁，这造成了她挑苹果的不便，挑一个要理好几下。我过去替她拢起发，她脸泛红晕，说了声谢谢。然后成功地选完苹果。我替她拎了苹果，继续往前走。小街上挤满了人，到处飘着油腻味。我们拐进一条小巷，没有路灯，很暗。
　　你朋友住哪里？
　　倩倩用手一指：转过弯就到了。顿了一下，又说，这条路很黑，有点怕，所以叫你来。
　　那我们应该更靠近点，万一遇险我可以及时出手相救。
　　倩倩没说话。但显然，在这样环境之下我们离得更近，两条手弊很自然地贴在了一起，轻微的摩擦让我内心一阵莫名躁动，我牵过她的手。
　　倩倩突然问我：有女朋友吗？
　　为什么这样问？
　　没有女朋友我让你牵有的话就不行。女孩总是会想出一些故意刁难人的问题。
　　那我说没有。她似信非信地看着我。
　　信不信你自己决定吧。
　　到了。倩倩从我手中接过苹果，推开面前的门。
　　她朋友躺在床上，是个胖胖的女孩，开心地向倩倩打招呼，然后看着我问倩倩：你朋友啊？
　　是的。
　　我向她笑了笑，找了个位子坐下。
　　感觉怎样？
　　好多了。
　　宾文呢？
　　出去买东西了。
　　估计那宾文是胖女孩的男朋友了。倩倩坐在床边和胖女孩互相问候聊天。我则无聊地环顾四周。这时，然然打电话过来。我走到门边朝着外面接起电话。
　　我结束了。
　　噢，我现在跟他们有点事，要不你等一下，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坐我姐妹的车来好了。
　　那好，再见。
　　倩倩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一眼。两人继续交谈了一阵后，倩倩起身向她告别。
　　刚才你女朋友？
　　没有。
　　那你怎么向她撒谎？
　　我不做声。
　　如果对你有影响，我可以马上消失。
　　倩倩看者我，一脸忧郁。
　　没事。我双手捧起她的脸安慰。倩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我，那眼神充满担忧和柔情，在黑暗中特别令人着迷。我轻轻地吻住她的唇，然后她的脸她的脖子。我边吻边想，此时，然然可能已经坐在她姐妹的车上带着一颗快乐或者疲惫的心回来了吧。
　　然而，这一步棋我着实走错了，最终也导致了我和然然的老死不相往来。那天，然然在玩我手机时倩倩发来短信，内容如此：回忆起那天你吻我脖子的情形我依旧脸红心跳。然然脸色铁青地拿着短信给我看，我接过来把那短信给删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前几天。我老实交代。
　　到什么程度了？
　　就这程度。
　　然然几下收拾好书包，迅速起身离开。她走之后，我也没心思再看书，离开教室，到超市买了包烟，到花园找了个椅子坐下抽起来。我发现彼此都不能给对方有任何要求的，像我，不应该为了然然抽烟而不高兴，因为此时我也正进行着同样性质的事情。然然心里肯定希望我忠于她一人，但是我却背着她跟别的女孩有了一定程度的接触。如果有些事情能满不在乎，我想我们都会快乐很多。
　　然然开始故意躲避我，每天与她姐妹同进同出，即使走廊上与我碰面也是飞一样而过。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迅速地走路，可见人总是有一定潜力的。那段时间内，我发的短信她一概不闻，后来，从她姐妹口中得知，然然有了男朋友。真如她们所言，每次放学，她就打电话，然后身边会多出一个男生。一次，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图书馆与我照了个正着，然然没看见我似的继续与他谈笑风声。我也装做若无其事地走过，心里却直想把那男的揪来痛打一顿。
　　那个阶段，我一天一包烟，生活颓废得一塌糊涂。
　　空虚之下，我约了倩倩在花园里见面。我一支一支地吸烟。
　　你跟你女朋友关系怎样？
　　没事。
　　心情不好吗？
　　心情无所谓好不好。
　　倩倩沉默了一会，说：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不关你的事。我吐出一口烟，透过烟雾去看她那朦胧的脸。
　　今晚不想回去。我对她说。她没做声。月光清晰地从叶丛中投落下来。我们一直坐到十点。然后到一家旅馆开了个房间。倩倩一直一声不语地跟在我旁边。在床上，我们接了一次吻，然后拥着对方睡了。
　　那晚我一直梦到然然。然然一副迷惘的表情望着我，一动不动，然后变成忧伤，最后模糊得看不清了。恍惚中，我以为自己抱着的是然然，睁眼一看，原来是熟睡的倩倩。很安静，毫无顾忌的样子。是不是她也跟然然一样以为我可以保护她的安全呢？
　　我看了一下手表，五点多了，就悄悄地起身，穿好衣裤，离开了房间。路上我给倩倩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决定离开你了。倩倩一直没回。我没去想象她看到这条短信时的心情。因为我决定去找然然，无论她是在她姐妹堆中还是在那男的旁边，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后来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我碰到然然时她正一个人在推车。
　　我走过去：我有话对你说。
　　然然很听话地放好车，跟了我过来。我们找了一块草地坐下。然然很温柔地问我：什么事吗？
　　回来吧。
　　什么意思？
　　跟那男的分了。
　　然后呢？
　　跟我在一起。
　　那男的有什么了不起？我负气地喊。
　　你以为你是谁，没有你我就不快乐了吗？然然是那么的镇定
　　我发现然然似乎真的依旧很快乐。我拉过她说：我爱你。她半晌没说话，突然在我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不停地哭了起来，液体从我脖子流到我的胸口，我才发现她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哭了很长时间，然然从我肩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一缕发丝紧固地咬在嘴里，脸颊上挂满泪痕，那样子让我心碎。
　　然然对我说：我不能中断他的感情，他很爱我。对不起。说完，擦了一下脸走了。
　　然然一直是倔强的。
　　这是我第一次对然然说我爱你，也是最后一次。
　　那晚，我打开，倩倩在她的头像下面写了一句话：如果还有来生，请不要对我说抱歉。
　　我关了电脑，到楼下去散步。行人来来往往，情侣们互相拥抱着分享属于他们的世界。各色各样的面容如同浮萍从我眼前缓缓漂过。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是在等然然，但是我却忘记跟她说时间和地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