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新岸

　　四、华国锋还在台上
　　在我读海师的三年中，华国锋还在台上。
　　1976年10月6日，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采取果断措施，一举粉碎了祸国殃民的四人帮，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华国锋在中国革命的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执行党和人民的意志，采取果断措施，一举粉碎四人帮，挽救了党，挽救了中国社会主义事业，为推进党和国家事业的发展立下了一大功劳。
　　但是，在粉碎四人帮以后，华国锋继续坚持左的错误，坚持两个凡是的思想，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举旗不定，使中国陷入了两年俳佪的局面。
　　1977年8月，党召开了十一大，华国锋代表党中央作政治报告，这次大会没有纠正文革的错误理论、政策和口号，反而加以肯定，因而党的十一大未能完成从理论和党的指导方针上拔乱反正的任务。
　　1977年，四人帮虽然被打倒，全国性的揭批四人帮运动正在深入开展，但政治气氛仍无明显变化，社会还被运动的阴影所笼罩，宣传机器的腔调跟文革年代一模一样。
　　77年12月我参加了高考，成绩入围后被叫到县招生办去搞政审，在填写个人表现一栏时，招生办工作人员特别交待我要认真填写本人在文革时的表现。我有点纳闷：四人帮已被打倒，文革也宣布结束了，本人在文革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干吗还要填写本人在文革中的表现？为什么还要抓住文革的问题不放？便问他：为什么？他严肃地说：不为什么，这是上面交代的，你不写不行。
　　这时我想起，在报名参加高考时，我有几名同学因为在文革中被打成五一六分子而不给报名的事。我心有余悸，只得乖乖地在个人表现一栏中填写了下面的一段话：
　　我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运动，但由于自己政治思想觉悟不高，在运动中站错了队，参加了井系旗派，犯了严重错误
　　交上了政审表以后，我又懊悔不以：干吗要写哪些东西呢？如果不写，我不是可以顺利通过政审关吗？当时的情况是，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我感到左右为难，我当时把文革这件事看得过于严重了。
　　很多事情往往出于意料之外，我这一写，反而因祸得福，歪打正着，三年后我海师毕业分回文昌，当时在文中主管人事的吴副校长到教育局要人，他正是看重我的个人表现，才把我要到文中去当教师。
　　我跟吴副校长有过一面之交。十多年前，在一场荒唐的紫贝岭保卫战中，他是县委红旗的成员，我是文中井岗山的学生，我们在同一条战壕里战斗，成了生死与共的战友。
　　十多年过去了，我并不知道吴副校长在文中工作，也更没有想过要去跟他打通关系，走后门，因为我当时连想都没有想到要到文中去当一名教师，是他自己要我去的。
　　后来我问他因何要我去文中，他笑着对我说：你是井岗山的，我是红旗的，我们都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我不要你要谁呀！文化大革命真是一场改造人们灵魂的大革命啊！
　　在粉碎四人帮后不久，全国的所有媒体就大力宣传英明领袖华主席的两个凡是和三个坚持。所谓三个坚持，就是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坚持文化大革命非常及时，完全必要，坚持反右，反对反左。在城镇乡村，高音喇叭不断传出高亢激昂的大批判腔，街头也不断出现紧跟形势的大标语。
　　与此同时，华国锋掀起了对他个人崇拜的高潮。在四人帮刚刚被粉碎的时候，中央就召开了宣传工作座谈会，把突出宣传华主席作为当时宣传要点之要点。从此，突出宣传愈演愈烈，新的个人崇拜呼之欲出，77、78年达到了高潮。
　　1977年10月29日，【解放军报】发表重头文章【华国锋同志是我们党当之无愧的领袖】，称：华国锋作为我们党的领袖，具有高尚的品质，卓越的才能，革命的胆略和英明的远见，进一步证明了毛主席生前的决策无比英明，毛主席的事业后继有人，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前程似锦。
　　1978年春我们进校的时候，对华国锋的宣传已经达到了高峰。学校的广播站经常播送一首名为【交城山】的歌曲，学校也要求每个班级都要教唱这首歌，这首歌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直到今天我还会唱这首歌曲：
　　交城的山来交城的水，
　　交城的山水实呀实在美，
　　交城的大山林来了游击队，
　　游击队里有个华政委，
　　华政委最听毛主席的话，
　　他紧跟毛主席打天下
　　这首歌的歌词实在不敢恭维，曲调也不好听，无法跟【东方红】相比，但由于它是极力吹捧华国锋的，马上风扉全国，大有取代【东方红】之势。
　　还有一首名叫【步步紧跟华主席】的歌曲更加露骨：
　　千歌万曲唱不尽，
　　英明的领袖华主席，
　　千胜利呀万胜利，
　　步步紧跟华主席，
　　宏伟目标定实现，
　　灿烂前程更壮丽，
　　英明的领袖华主席，
　　我们无限热爱您。
　　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中国政治风云变幻的年代，政治气氛非常浓烈。为了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五十七周年，校党委宣传部和校团委决定在7月1日晚上举行一场名为【热爱华主席，永远跟党走】班际歌咏比赛晚会，名为纪念党的生日，实为华国锋的个人崇拜制造声势。通知发下后，各班级热烈响应，纷纷为这场比赛做好充分的准备。
　　中文77级人才济济，个个同学具有文艺细胞，他们决心在这场比赛中大显身手，争夺第一名。班文艺委员陈文川长相标际，嗓音响亮，歌喉极佳，是个多才多艺的同学，组织能力极强，曾在中学年代当过文艺宣传队的队长，他在数十首歌颂华国锋的歌曲中选中了【歌唱华主席】，作为比赛的项目，并在大合唱中担任领唱。潘志昂同学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国字脸，长着一头飘亮的卷发，是个出色的指挥家，他的指挥严谨、大方、有力。获得同学们的一致赞赏。为了使这场大合唱更加完美，我们还请了教我们汉语拼音的李召老师伴奏。他早在部队时就是一个有名的手风琴家，有他的加盟，我们夺冠的信心就更足了。我们的指导员王老师这一次表现得非常热心，他从始至终参加我们的排练，在比赛那天还同我们一起登台演出。
　　但我们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参加比赛的都是大学生，他们都有很高的素质，他们的能力一点也不比我们差。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外语系，这个班的同学比我们年轻得多，个个朝气逢勃，而且男女兼半。我们的弱点是女同学太少，在50多位同学中，女同学才有12个。
　　我们抓紧一切时间进行排练，甚至连星期六、星期天也不放过。在排练过程中每个同学都能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因为大家都感觉到有一种使命感，是要完成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这种精神只有那个年代才能找到。李召老师看到非常感动，他对我们说：你们的精神非常难得，我敢打包票，第一名非你们莫属。
　　1978年7月1日晚上8时，在海师大礼堂里，一场歌咏比赛拉开了纬幕。在热烈的掌声中，一个个班级的合唱队先后走上舞台，大展他们的歌喉。虽然他们选择的歌名不一样，但都是歌颂党的，尤其是歌颂华国锋的。中文77级的合唱队排在中间，当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上舞台时，一阵更为热烈的掌声响起来了，因为我们的服饰比较特殊，男的是清一色的短袖白衬衣，黑色裤子，都打着领带，女的也是短袖白衬衣，黑裙子。大家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在手风琴的伴奏下，动情地唱起了【歌唱华主席】：
　　敬爱的华主席，
　　革命的领航人，
　　敬爱的华主席，
　　我们的掌舵人。
　　毛主席把航船交给了您，
　　人民最放心。
　　革命风帆开起来，
　　奋勇向前进，向前进！
　　我们的歌声嘹亮、豪放、雄浑，获得了全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
　　比赛的结果，我们中文系77级获得了第一名。
　　说实在话，在那个年代里【那时信息闭塞，我们并不了解粉碎四人帮的内幕】，这歌声表达了我们的心意，说出了我们心里话，因为我们总觉得，是华主席给了我们一切，没有华主席，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粉碎四人帮后，华主席的标准象首先出现在各个公众场所，然后很快地出现在千家万户的客厅里。全国各大媒体也连篇类版地发表歌颂的文章，英明领袖、统帅、舵手、指路明灯，这些闪耀着神圣光芒的桂冠，不断地戴到华国锋的头上。此外，在海口府城的街道上，也出现了很多歌颂华国锋的大字标语：歌颂华主席、热爱华主席、忠于华主席、保卫华主席，红心向着华主席、革命到底志不移，紧跟华主席、永远向前进等等。在老的个人迷信继续盛行之中，又出现了新的个人迷信。
　　这些做法，连华国锋本人也觉得有点过分。
　　1978年12月的一天，中央党校组织部分学员到北京市红星养猪场叁参观。参观时，学员们看到里面有一个特制的玻璃柜，柜里放着华国锋视察时用过的热水壶、茶杯等用品，让人参观。有一位叫王立本的学员对此有意见。回校后，王立本于12月29日给华国锋写了一封信，对此事提出批评。华国锋看信后，很重视，于1979年1月16日给他写了亲笔复信，表示接受他的建议，信里写道：
　　王立本同志：
　　你提的意见很好，我已托北京市委的同志对红星养猪场的同志作了思想工作，将陈列的物品撤去，今后遇有类似情况都照此办理，以继承发扬我党的优良传统。
　　致敬礼
　　华国锋1月16日
　　新的个人崇拜，在华夏大地再次兴起。文革运动犹如一列奔驰的列车，在刹车后，仍以其强大的惯性前行。然而，已经刹闸的列车，其惯性毕竟有限，暴雨过后的阴云蔽日终不长久，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这个时代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