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智慧

　　以前觉得父亲更有智慧，这种智慧带着一种懵懂，一种尝试，一种执着，十分爽朗宏大，如清晨的阳光，撒得满地的希望和憧憬。
　　暑假的父亲，和我们一般黝黑，在田地里奔波忙碌，带着鸣蝉的热烈，阳光的热辣。那时候，我们在炎热之余，也会谈古论今，说当局政治，谈历史人物，说起对未来的憧憬，世界的广阔；有时候，父亲总反复说那句话，如果想以后走出去，不用种田，就努力读书，这是唯一的出路。他总是等到中午十二点后才让我们回家吃饭，因为那时候的太阳很热辣，晒在背上，脸上，热辣辣，和火烘着一般，汗已和水一样留下来，父亲说，这样才让能让我们体会到生活的艰难和辛苦，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生活，就是汗水和泪水的融合，阳光和皮肤的长久接触，脚在黄土里，裹着岁月里不知多少汗水。
　　父亲的智慧是明朗的，如山一般雄远，在岁月的流水中汩汩流淌，也许这一份感动，会到很久很久以后，仍能被清晰感知，叙说，恍如昨日。大一第一年暑假回家，闲聊中父亲与我谈起孙志刚事件废除了收容条例，是宪法性改变。那时候我心里十分震撼，因父亲仅念了初中，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为了与我们有更多的话题而通过仅有的途径，看法制频道从而学习法律知识，孙志刚事件并非时事，少有人知，未曾上宪法课前，我也并未知悉，而父亲却真的知悉，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待恒弟上医学院后，父亲的话题扩展到医学。那时候父亲提过，他订阅了一个短信，会发如何教育孩子，如何与孩子沟通的短信。大概，那时候，真的觉得父亲的智慧与努力，在这样的环境和阶层中超脱出来，显得别致，而这样的别致又带着多少努力，可能就无人得知了。
　　儿时与母亲接触相对少了一些，概因有几年时间，母亲总在外打工，说心里话的时间更少，如有什么未决的事情，打电话与母亲说起，她也是让我们与父亲说，久而久之，但凡有事，总是习惯找父亲商量。而后很多年，特别是母亲通过智能手机看了很多新闻、信息，也与我们时常聊天后，方发现，母亲的智慧，如水，柔和无波，慢慢渗入，不知不觉，在我们的人生轨迹里缓缓体现，难以去比较重要程度，却也难以忽略。
　　此前我以为，但凡母亲，总是以孩子为人生之最重，生活皆围绕孩子进行，然于母亲来说，似乎更依赖父亲。此前暑假在家，家中座机很少接到母亲的电话，偶尔接到，大致也会问起为什么父亲的电话接不通。有时父亲在家接到母亲的电话，也是两人聊着，我们继续看电视，母亲很少叫父亲将电话转给我们。多年后就此事问起母亲，母亲说已从父亲那知道我们的情况，就无需再一一聊了。那时候，大约呈现的家庭模式就是，父母才是互相依赖的人，而我们，从依赖父母到后来逐渐独立，后远走他乡求学，一个比一个远，过了长江，再过黄河，可能还要漂洋过海，到世界的另一端，心中虽有牵挂，却始终坚定走人生之路，不曾被父母约束或绑架梦想，曾经听说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也不过是束之高阁的笑谈而已，从未在现实生活中呈现
　　多年以后，看了很多书，知道很多事，方了解，母亲是对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业，有彼此的界限，有我家和父母的家的区别，唯有夫妻俩才是真正相伴到老的人；陪伴逐渐较少，生活有了一些距离，但浓于水的血液流淌，是一生的牵绊。然，孩子需要很多自由来成长、独立、高飞，而母亲从小就是要求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想做的事情也自己做。因此，那些年里，我敢去想，也敢去努力，敢去付出，敢走向更未知的世界。
　　多年以后，与母亲时常聊天，母亲说起，孩子越优秀，走得越远，栓不住，不管去那个城市，出国也好，移民也好，其实都无所谓的，她都是支持的，反正现在联系很方便，可以每天视屏聊天，再者，飞机飞一飞，也是可以见到的。父母亲对于这种远走的豁达，驱散了心里为自己梦想而远走的愧疚。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然，如父亲所说，他能给我们的，就是供我们读完大学，给我们可以飞翔的翅膀，未来的路，更多的可能，都是由我们自己创造。他们更愿意在村里种点田，做点小生意，悠闲自在地过日子，不需非得与我们一起住。因他们对那方土地眷恋，以及对于家的不舍，总使得我仍有强烈归家的愿望，不管外面世界如何虚华，抵不上那热汤热菜、深夜灯影的温暖。
　　以前觉得读了很多书的我们，有更多的见识和智慧，然真正走了很多年，很远路后，方觉得，有些智慧诚然比不上父母附着在时间上的用心，往往大智慧难以为他人所感知，更难以被自己感知，因此别人问父母亲如何教导孩子的时候，他们总说未曾特地教导，也不懂如何教导，大概天生天养的状态吧。然后，一个自由的家庭氛围，长久鼓励孩子独立、自强、冲破阶层的鞭策，默默付出的感动，不干涉选择、思想、习惯，放任孩子选择，自己也努力付出，已然是很重要的人生财富。我想，以后，大概我们也是很努力的模样，和他们一样。
　　岁月的智慧是从容，是宽容，是理解，是放飞，是一次次看着离开的背影，回首别离开始下一次重逢的期盼，是每次明明存在却说不出口的挂念，是人到中年慢慢学着摈弃淳朴的沉默，表达想念和爱，是另一种成长，是一生难舍的情怀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