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时光

　　夏天来了，屋里长蚊子了，一到傍晚，嗡嗡嗡地直嚷嚷，跟个赶集似的，个头不大，但是咬人时候一点没跟你客气。
　　堂哥来了个电话，说傍晚到他那里吃牛排。看着日渐深沉的黄昏，想想出去一会儿也好，免得一天到晚跟蚊子纠缠不清的。
　　于是拉上刚来南非的堂妹夫妇到镇上下馆子去了。翻过那座山，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万家灯火簇拥下的小镇，璀璨如昼，虽然这里的风景几经领略，已经没有那么生分了，但是夜色下的金碧辉煌，还是让我的情绪热烈起来，晚风轻拂的异乡小镇，却也别有一番风趣。
　　镇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餐厅在人影穿梭。侍者带领我们入座后，就开始询问我们需要什么。需要什么？我们相互张望，不禁哑然失笑。虽然我们也不少光顾这样的餐厅，每每却是靠比划应付过去，所以准确的菜谱心里依然模糊，就餐时服务生会很有礼貌地跟我们解释，但是时间一长就忘了，这会儿估计又要闹笑话了。
　　当我们一人说完一个菜名后，服务生的摇头姿势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我看也甭费口舌了，看着个好看的图片，告诉服务生照这个做，服务生这下明白了，遇上小学生了只能看图说话。
　　这顿饭吃的还是非常的轻松与开心的，餐厅暗色的灯光下大家觥筹交错，欢快交流。牛排不错，八成熟，切起来带点血色但没有血水溢出，吃起来鲜嫩而不生硬，席间大家不断谈起彼此过去的糗事。
　　记得初中英语课本里就有这么一篇文章，说是一个外国人在中国餐馆就餐，想吃鸡蛋却没法准确表达，一番折腾后，急中生智，他从认识不多的汉字中搜索出鸡字，然后用动作比划推出鸡蛋，这个外国人也是一场笑话后方才解决了温饱。
　　英语老师非常注重这个文章的教学，因为这样的英语文章不但内容诙谐，而且寓教于乐，意义深远，下课前还特别交代第二天要检查背诵，没能完成者罚抄课文若干遍。
　　那时刚时兴武侠小说，一回家所有的牵挂都在小说主人公的命运变化中，那些小说家捏造的武学招式的识记永远要比学业知识来的牢固。第二天英语课的首要任务就是检查背诵，英语老师也不跟你费口舌，直接就问会背诵的举手，瞬间就有不少同学举起了手，我顿了顿也举起了手。这时教室内阒然无声，大家的阳光都聚焦在这些骄傲的学子身上。我正得意时，陈盛，你把这个课文背诵一遍。我当时就觉得老师就是老师，真是目光如炬，我潜伏得那么深，还是让老师给揪出来。既然起来了，总不能因为紧张一句都想不起来吧，我迅速把第一段扫描一遍后，合上书，站起来，脸上摆出苦大仇深状，然后开始背诵。一句后，停了下来，眼睛盯着黑板，我甚至看到一片煤黑中赫然停留着一只抹着脸的苍蝇，然后皱起眉头，作苦思状。老师会意了，有的学生经常这样，一到课堂就紧张，这一紧张就什么都忘了。老师向我走来，不断打气，鼓励，接着联系上下文，启发，期待我头脑里除了偷窥来的第一句，其它的就只有武侠小说了，我在想郭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他习武时特笨，江南七怪就老骂他。但是英语老师要和蔼地多，我正要继续苦思冥想一番，老师让我坐下，最后结论是我长了个榆木脑袋，老师这样启发，我居然没半点开窍。当时我就不服气了：郭靖很笨，不也成一代武学宗师嘛！
　　俗话说，业在于精，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当年的顽劣，让我一路跟理想擦肩而过，最后就剩一条道儿了异国经商。如果说，慷慨不是为人豪爽，而是剩的太多；善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没有与人争锋的能力；那么我通向罗马的这条道，其实是长线缠住了风筝，水平约束了选择，最后走向一座独木桥。
　　纵是花容月貌，也抵不住春恨秋悲的凋零。人的一生，就像一剪流光，一段花颜，刚才还在杨柳依依的堤，如今却到烟花纷飞的岸，时光之匆匆，甚至没来得及人细想与挽留。出国前尚是不谙世事的小伙儿，如今已经已经是太多事情要担当的中年人。所有关于这段时光的最好的记录与见证，那就是争取做最好的我。透过玻璃橱窗，夜色已经深沉很久了，方才热闹熙攘的餐厅，如今就剩三三两两的了，我们不再逗留，招来服务生买了单，给了小费，然后就驱车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