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懂谁的寂寞

　　墙上的挂钟定格在4点17分。
　　电视屏幕闪着雪花，让这个夜的寂静显得有点突兀。他放下第七个酒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缓缓的点上一支烟踏上阳台。
　　虽是凌晨，这个城市依旧灯火阑珊，十三层的高度望出去，一片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之中，不知又埋葬了多少写满情欲与绝望的脸，面具之后的脆弱被完好的掩饰着，小心翼翼的，一旦泻出却如洪水猛兽。
　　这时他又想起了伊尘那张写满了邪气的脸，似乎在对着他笑。阳台上的身影是单调的，只是因为寂寞，斜靠着墙吐烟圈的姿势是无力的，亦只是因为寂寞。你还会回来陪我一起吗？烟头弹出，在黑幕中划出一道火光，一条射线，却不会有其他的来相交，不会有不同的轨迹。
　　天边渐渐泛白。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洗了个冷水澡之后，换上笔挺的西装站在镜子前，里面的哪个人似乎有些憔悴，脸却依旧冷峻，只是有些苍白。几夜的失眠和酒精抽去了其中的血色。推上防盗门，‘咣’，脱离开了屋子里的寂静。
　　几天来一直觉得伊尘还会回来，说不定在某个时候就会再突然看到他穿一身宽大的休闲装在地铁里突然闪出来拍他的肩，然后递烟给他，都是他们喜欢的Marlboro。他想过试着联系西娅，想告诉她也许伊尘还会回来，又觉得有些荒谬，也没有必要。那个女人的身边已经换了一个男人，而她依旧会像个猫一样依偎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就像曾经和伊尘在一起一样。偶尔相遇的时候，西娅会微笑着喊他：凡。那张陌生的面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慌乱的回过去一个微笑便匆匆的走过。
　　几天来公司里的事比较忙，几份订单等着签，上面又出了裁员的通知。办公室里弥漫着令他呼吸困难的气氛，每个人的眼神都是复杂的，小心翼翼的做着每一个动作，说每一句话卓一凡，你进来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整了下领带走进主管的办公室。凡，那几份合同基本已经谈妥了，等对方具体审核一下就可以签了。就知道你可以拿下那几个case的，呵呵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主管笑的时候总让他感到有些冷。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压力太大了？额，没关系，我会自己调整的。那就好。等拿下这几张订单给你几天假好好休息下吧！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很久没有在日光下如此悠闲的走在大街上了。刚才办公室的一个朋友悄悄的对他说：这么个紧要关头，主管给你假你还不好好表现一下？他笑了笑说了句谢谢，提着包离开了哪个令他呼吸困难的笼子。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整个下午，在这个城市生活了5年了，似乎每天都有着不同的变化，比如一个多月前，他还和伊尘在高架桥上看下面的汽车，而现在伊尘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那座桥。几天前那里发生了一起车祸，四死一伤。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而且充满了变数。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地铁站，四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灯火通明，广告牌五彩的霓虹灯氤氲着妖艳的气氛，点上一支烟斜靠着站牌注视着上上下下的乘客，急匆匆的步伐，生活节奏如此之快的N城里，很少会有人像他这样捕捉路人脸上的扭曲。
　　又一辆停靠下来，他莫名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抬头发现来自地铁的另一侧，一张熟悉的脸。伊尘他失声叫出来。对面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哪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恰好地铁开动了，车窗玻璃反射出一道道惨白的光，呼啸而过之后却发现对面空无一物。
　　刚才我好像看到伊尘回来了晚上他约西娅出来吃夜宵，淡淡的对她说。你胡说些什么！西娅莫名的惊叫起来。他点了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凡，伊尘他已经已经不在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西娅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像是在安慰他，又好像不是他有些不明白。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会的。他怎么能耐得住一个人的寂寞他直直的盯着西娅，渐渐的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难道你不希望他会回来吗？卓一凡，你下次要疯不要把我拖出来！西娅起身愤愤的离去，看的出，脚步有些慌乱。
　　夜里刮起了大风，天却很晴，漫天的星斗。迷迷糊糊地，他看见伊尘推门而入。呵，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哈，凡，最近有点事，你还好吧？还好，只是你不在，闲下来的时候会感到好无聊。那你就去找我啊，这是我的新地址。枫桥路174号那里是家医院吧？你现在在医院？嗯哈，没想到吧？可是你别说那么多了，很久没一起喝酒了，家里还有酒吧？
　　并肩坐在阳台上，迎着风鸟瞰这座城市的灯火阑珊，纸醉金迷。还想着西娅吗？偶尔吧我们以后不要说她好吗兄弟？你想逃避？就算是吧。我能理解，好了伊尘，都过去了，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我不会让你感到寂寞的！是的，幸好我还有你。凡，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无论发生什么事，会吗？无论在哪里我会的，相信我伊尘，读书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以后也会的，这么多年了，我们已经成为了彼此。哈，是这样的，来，干杯。
　　风越来越猛烈了，十三层的高度让他感到有些眩晕。凡，你试过飞翔的感觉吗？感受着急剧下坠的失重的快感，风在耳边尖叫着，吹起你的心，扑向你无法预测的地方，用很桀骜的姿势没有，以前你就幻想着这种快感，毕业那年你不是去蹦过极吗？但那失重是带有束缚的，我不想让任何东西给我束缚，就像我不会给别人任何束缚一样，啊，除了你，哈哈。你总是这样的极端，纯粹。这样不好吗？大家都是自由的。其实你是矛盾的，你是想把西娅留下来的，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只是你没有去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勉强自己。说了不要再给我提西娅了，我是想她在我身边，但我也知道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我们不是能够在一起的人，因为彼此的陌生，时间越久越是陌生！
　　凡，那种飞翔的感觉，真的迷离中他觉得伊尘坐直了身体向前扑去，宽大的休闲服被风裹起，如同一片展开的巨大的翼，但终究还是无法飞翔，他只看到他在急速的下坠伊尘
　　他惊叫，猛的坐了起来。屋子里灯都没关，地上散落着酒瓶，阳台的门是开着的，风依旧很大，桌子上的稿纸被吹的到处都是，镜子里的人头发湿湿的贴在额头上，他似乎可以从中看到伊尘的影子。枫桥路174号他回忆着刚才的梦，呆呆的坐在阳台上，想象着伊尘飞翔的样子，一张被风裹起的巨大的翼。
　　你要一起去吗？西娅，伊尘昨天和我说了他的新地址：枫桥路174号电话那边发出尖锐的叫声，撕心裂肺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独自打车。他是太想见伊尘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先生，冒昧的问一句，你去那里是要我去找一位朋友。朋友？去那里找您朋友？是的！蓝色出租车一路疾驰而去。
　　天很阴，广播预报近几天N城可能会受台风影响，也许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您好，麻烦找一下宋伊尘！看门的是个老妇人，许是天色太暗了，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扫过她的眼睛与她对视的瞬间，他如同电击一般打了一个寒战。跟我来吧！别无选择，只得默然的跟着她上楼，钢质的楼梯发出咣咣的撞击声。他是我朋友，很久没见了，他昨天告诉我他搬在这里了，想来看下他。她转过脸惊异的看着他昨天？是的，也是是昨天吧，我只记得他说的地址好像是在这里。
　　随着他走进一间冷藏室，老妇人拉开一个大抽屉，哐当，拉开蓝色帆布面罩，伊尘苍白而冷峻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面门有明显修复过的痕迹。你说他昨晚告诉你他在这里了？是的先生，您该去看下医生了！他似乎突然明白些了什么，西娅慌乱的脚步，电话里传来的尖叫
　　伊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凡，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尝试真正的飞翔，没有任何束缚的。那西娅她是我至今最爱的女人，我想带她一起，可是她不肯。伊尘的脸上依旧写满了邪气，我只是怕一个人太寂寞了
　　假期很快结束了，再回到公司的时候，裁员结果已经出来了，他升职为部门主管，原来的女主管升为副经理，见到他，她依然用那冷冷的笑看着他凡，我很看好你哦，加油！谢谢您的提拔，我会努力的！他知道，此时背后又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看，有多少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着他和她。
　　请问是卓一凡先生吗？是我！请您来下警察局！现在就去吗？是的，麻烦您配合一下。
　　一进门便看到西娅趴在桌子上哭。我是卓一凡。凡，你终于来了，快跟他们说，你可以证明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不小心的渐渐的她瘫软在地上。
　　卓一凡先生，我们想让您协助调查您朋友宋伊尘的死因。嗯，我可以证明苏西当天在场，我也在场，但也可以证明是伊尘自己失足的！卓先生，您要清楚做伪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请您考虑清楚在您说每一句话之前。是的，我说的是真的。
　　伊尘，你不会怪我吧？呵，当然不会，你知道我并没有怪西娅。毕竟我还是说了慌，还是让你一个人寂寞的走了！没什么的，你还去看过我，不是吗？我已经很满足了。凡，我会记得你曾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是的，我会的，因为我也寂寞，在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该去面对谁！是这样的吗，凡，呵呵，想不到你也会有这种感觉。是的，伊尘，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的决绝。没什么的，只是我本来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所以不会有什么牵挂，而你不同，你有你的事业！你错了，你和我一样可以拥有的其实，只是那些虚华在你的眼中都只是浮云，只是我做不到像你那么决绝！
　　伊尘，其实我也一直很想知道高空急速下坠的那种自由飞翔，没有任何的束缚
　　这一夜，N城受台风影响，狂风暴雨肆虐着这个繁华奢靡的城市，他下坠的身体，瞬间便被黑暗吞噬，衣服被雨水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没有像他所幻想的巨大的翼，与空气摩擦出寂寞的声音。那一科，他看到伊尘的脸，看到他在朝他笑：凡，你终于来了！是的伊尘，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的！
　　几天后，报纸登出了消息：一女子因误杀其男友被判监禁8年；某公司新上任男主管因高度精神分裂跳楼自杀，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西娅呆呆的坐在冰冷的狱中，凡，伊尘的寂寞，你怎么会了解，你怎么会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