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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女第四章惶恐滩头说惶恐

2月2日 观潮阁投稿
  第四章惶恐滩头说惶恐
  22hr大客车绕过立交桥,驶进另一条高速公路,继续远行。开车的师傅也换了一个,原来的师傅休息了。
  与姐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心中充满甜美的感情,让覃芩的瞌睡虫都跑掉了。如果人生都像奔驰的客车那样顺利,生活的乐趣,就是幸福。打工者追求什么啊,平平安安地做工,顺顺利利获取劳动报酬,家庭生活得到改善,这就够了。如果社会就这么简单,那该多好。
  滨海这个地方太过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有人做。许多看起来有头有脸的人,唱着高调做着龌龊事,光鲜的外形遮蔽着阴黑的心,他们是钱的孙子,贪婪了就丧失了正常的人性,物欲洪荒,饿虎残狼,利欲熏心,变得人肉都会吃。
  这里是繁华盛世暗河流,百花丛下蛇蝎窝。明看着兴百业,实际上掠民财肥自己,有势的任行,有钱的横行,心黑的恶行,弱势的苦行,不知道是谁管谁,分不清大哥二哥三哥,分不清净旦丑末,乱糟糟唱着一台戏,连姐这样的大能人,也遭逼迫而呆不下去,何况我一个弱女子,泰山压顶,你不是石敢当!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你的少女之心,如何看得透哪?人世间的扑逆迷离,你这只蓝天下渴望自由飞翔的小鸟,冷不防就会撞上大网,生死难卜;或许,你只是苦海中漂泊的一只小船,风浪中挣扎着,渴求着遥远的彼岸。你,只是一颗捏在豪强手心中的橄榄果,随时可以被咀嚼。你可知道,砧板上的肉与刀,没有平等,更谈不上互相尊重。人性呀人性,我真的弄不明白,捉摸不透
  春节的假期很快过去,姐与李厂筹划生产,布置招工,种种事宜,早已忙得不可开交。
  姐妹们陆续返回工厂,师傅也回来了,带来了三个与覃芩年龄相仿的姐妹,那个叫小岚的,是师傅的侄女,跟覃芩同年,还小覃芩一个月,马上跟覃芩交上朋友,覃姐覃姐叫得欢。她天真活泼,调皮可爱,喜欢说话,车间里多了一份欢乐。
  陆大哥也回来了,一脸喜气,原来春节期间,他订婚了,姑娘是同村的,随陆大哥一起来了滨海,她不好意思同陆大哥同厂做工,去了邻近工厂。
  开工第一天,车间里格外热闹。陆大哥带来许多喜糖,与姐妹们分享喜悦,贺喜声不绝于耳。
  陆大哥还特地为覃芩带来几盒乡土特产红莲糕,覃芩大呼大哥好人,这是我们的过年糕,我在外地尝到家乡年味了!分予师傅小岚她们品尝。小岚咬了一口,好甜哪,好吃!我也有栗子糕,也是我们的过年糕,我去拿来。风样向寝室跑去。四乡八方的姐妹,带有年货的,纷纷拿出来,一时间车间里琳琅满目,成了食品展览厅,大家品比笑闹,乐不可收。
  车间主任在门口放风,这时慌慌地跑进来,别吵了快收起,厂长来了。
  说话间李厂长与姐,还有那个覃芩认得的外国人布鲁斯一行人,已经迈进车间,大家尴尬地愣在那里。
  李厂笑着跟大家说,新年好!兄弟姐妹们继续联谊!
  回头用英语跟布鲁斯说,职工们正在进行春节联谊活动。
  布鲁斯恍然大悟,咕嘟咕噜说了一通,姐向大家说,外国贵客向大家拜年,恭祝大家新年快乐!
  职工们鼓掌,欢迎外国客人光临。
  覃芩把红莲糕,栗子糕,江南宫庭桃酥,四川的麻辣尖尖角等各色精致食品,装了一袋,送到布鲁斯手中,说,请外国贵客品尝一下我们中国的乡村特产,肯定不比你们的巧克力逊色。
  姐翻译了,布鲁斯用英语说了句你好,覃小姐。又用刚学会不久的中国话说谢谢,并当众品尝了红莲糕,翘起大拇指称赞不已。
  事后姐说,那个美国人一直夸奖,李厂和你们中国人真有人情味,劳资关系很好。他很快下了一个大订单。
  23hr覃芩收到一封家书,是弟弟从学校寄出的。
  姐:我好想你!
  过年的时候,爸爸和妈妈,都盼着你回来,妈妈还暗暗地哭过,我知道妈妈想你了。覃叔回来过了,把你的行李带回来了,他把你的情况告诉了爸爸妈妈。覃叔知道你去找表姐,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也没告诉他,你放心好了。覃叔他们的装修队,被陈老板吞并了,覃叔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这样装修队撑不下去。
  我们这里,已经在开矿,修了条简易公路,与通往县城的公路相连,主要是运矿产,据说是稀土。覃叔说,这矿也是陈老板开的。跟乡里的领导谈了土地补偿的事,补偿款到现在都没发,我家的苞谷地也被划进矿区。乡亲们有意见闹事了,矿里的人,招了去当矿工,替他们挖稀土,每月给一千二百元工资,这比种地收入多,乡亲们的意见才平息。
  爸爸也去当矿工了。他们现在不知道你是这里人,也不知道爸爸,所以你可以放心,家里没事。
  妈妈要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往家里寄信寄钱。上次你寄回的钱,妈妈把它存在银行里,有个存折,我把存折账号告诉你,妈妈说,以后你若要汇钱,就直接汇到账号里就行,这样很安全的。
  姐姐,上学期期末考试,我的成绩全班第一,全段也第一,请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姐的期望,读完初中,一定能考上县中读高中,争取考上大学。
  祝姐姐平平安安!
  弟覃杭
  覃芩读完信,脸色凝重,这恶鬼的手,伸进我们的家乡了。我们大山里有矿藏,是去年上半年的事,勘测队来过,据说这矿不是大矿,没大规模开採的价值,怎么这么快就让这恶鬼瞪上了?他真的手段通天哪。
  这晚,覃芩给姐通了电话,姐让她打的到家里来,千万别走着来,覃芩答应了。
  姐看了表弟的来信,脸色也很凝重,既然矿源不大,没大规模开采的价值,那很可能不是国家投资开采,是他与当地合伙私自开采,盗开,偷税漏税,倒卖国家资源。稀土是战略物资,此事非同小可,得弄清楚它。小姨妈说得对,妹千万别往家里寄信汇钱,与弟弟的信也要少写,因为装修队在他手中,你与覃叔是当地人,迟早会被他发现,你的行踪一旦暴露,麻烦事又会惹身的。小心行得万年船,妹不可大意。
  覃芩默默地点头,那恶鬼的影子,随时跟着我,我的命为啥这么苦哟!我担心爸爸和妈妈。
  姐安慰,我们现在只是预防,避免出事。妹妹离家乡这么远,没事的,安心工作,别担忧。小姨夫小姨妈现在不是很好吗,放心,噢?
  覃芩心中,多了一分惶恐。
  24hr姐为厂扩容所需土地,又去找许董了。
  据说,市政府征用的土地,拍卖时许董中标,获得开发权,我们厂所需的土地,必须从许董那里调节。许董是极精明的商人,我们厂制衣的布料,都从他那里进货,盘卡得很紧,李厂长决定自己开办纺织车间,实现一条龙生产,以扩大自主空间。许董当然明白其中的缘由。
  姐说,许董的确遇上了麻烦。附近大溪滩等三个村上千亩连片土地被征用后,由于补偿款没到位,村民没有搬迁,据传,三个村的村长,轮番去市政府上访,为民请命,闹得市政府也很窝心,拆迁问题很棘手。尽管许董用银行贷款,拍得土地,获得开发权,拆迁问题没解决好,开发也是空话,几亿巨额贷款的利息,可不是小数目。事情一拖再拖,眨眼间半年过去了,许董着急也可以理解。土地没法开发,姐去了,也只能无功而返。
  布鲁斯的大订单,已经发了一批货,第二批也可以发了,姐又上许董那里,联系货运。滨海的集装箱码头,也是许董麾下。许董对姐很客气,姐也总是直接找他,只要他一个电话,下属就会很顺利的安排好,这次她又去他的办公室。
  姐到时,许董正在接待一位客人。保安领她进来时,许董笑着对那位客人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你说巧不巧?杨小姐,刚才我们正提到你呢。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驰名全国的大公司天盛集团公司的副总刘总刘先生。
  刘总马上站起来,紧紧地握住姐的手,幸会幸会。
  一番寒暄之后,三人坐定,姐说明来意。许董说此事不成问题,正好刘总也有一批货去美国,我们刚才正说,杨小姐最近肯定要发货,我算得起来,你们可以合作,节约运输成本。
  姐听覃芩说起过天盛集团陈老板之事,心里马上警觉起来,这刘总,刚才握手有点粗鲁,缺乏久惯商场人士的矜持,从他身上,或许容易找到蛛丝马迹,便故意说,我们正好一个集装箱。
  刘总接口说,我们一个集装箱装不下,两个集装箱又不满,杨小姐可以多发点货,与我们混装,反正我们空着,运输成本算我们的。
  杨晓华觉得有点蹊跷,鉴于商场规矩,不便问你们发的什么货,姐就旁敲侧击:这会给客户带来不便么。
  刘总连说没关系,我们都是同被许董打断,此事以后再商量,杨小姐可以与李厂合计一下,此事当不当做,我们尊重客户。
  姐明白许董下了逐客令,便告辞出来,心中充满狐疑。
  姐与李厂商议,我们与天盛集团无任何关系,萍水相逢,那个叫刘总的就提出与我们混装发货,这不合情理,肯定是许董的主意,或许他们早就有往来;这次他们发的货,或许报关有点问题,会不会拿我们的服装做掩护,蒙混过关?上次我们发货,许董知道我们与布鲁斯做生意,这次他计算好了我们发货的日期,天盛的发货日期,很可能是许董安排的。那刘总还说,混装不会给客户带来不方便,我们都是同没说完就被许董打断,同什么呢?同一个客户?那么他的货也发给布鲁斯?布鲁斯除做服装生意外,还做什么生意?许董显然不想我们知道这事,掩盖着什么。
  李厂觉得姐分析得有道理,此事我们不沾边为好。我们诚信守法,自己发自己的货,避免粘惹是非。许董的事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或许他们在走私什么物品?
  李厂的推断,让姐想起覃芩的家书中说的,天盛在大山那边挖稀土。莫非他们在那边盗开,从这里走私到美国或其他什么地方去?此事非同小可,非要弄清楚他们倒究发的是什么货。
  李厂笑着说,姐欲管闲事?当心招惹麻烦,弄把蚤挠挠。
  杨小花也笑着说:我人还没到,他们已经粘上了我们,这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可不是我去粘惹他们哦。
  姐说的也是。
  姐想到一着妙招,打电话给舞厅的保安阿根,通过保安网络,让码头的哥们,天盛货到,查单放行时(进码头先得过安保这一关),先弄清是什么货,单上没写清楚,问开车的师傅,事成后姐有报酬,上KTV唱歌。阿根欣然从命,此事包在我身上。姐嘱他不可声张,只能暗暗留意着。
  李厂长给许董通了电话,表达了我们自己单独发货的意愿,许董表示尊重,别无它意。船期一到就发货。
  25hr这一天覃芩上日班,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车间主任对覃芩说,门卫打来电话,有位客人在门口找你,让你去一下。覃芩问是谁?车间主任不知道,你问一下保安吧。覃芩用内线电话拨通门卫,门卫说是许董找你。车间主任听得是许董,就说你去吧。覃芩对许董也放心,便出来会他。
  许董的车停在门口,他迎着覃芩,笑道,覃小姐哪,今天有个重要任务,希望你能帮我。
  覃芩脱口就说,我能帮许董什么呀?
  许董说你能,市领导要举行一场舞会,请你去伴舞。
  覃芩说:我要上班呀,我们厂的工作纪律是很严的!
  许董说没事,我会跟李厂打招呼,你的损失我补偿。说着拉开车门,上车吧。
  覃芩还是犹豫不决,许董说,今天李厂与你姐都不在,我会跟他们沟通好,放心吧。我们是老朋友了,有我在,你还能吃亏的吗?
  覃芩想起以前有过几次舞会,许董都照顾得周全,只是这次姐不在,又是工作时间离厂,心里有点不愿,许董亲自来邀,又觉得不好推辞,矛盾中很忐忑不安。
  许董说:覃小姐,这次无论如何得帮我,我已经答应了市领导,一定把覃小姐请来,市领导都期盼你到场。你不会让我难看吧?
  许董这么说,覃芩无奈,摇了摇头,很不情愿的上了车。
  车子直奔滨海市。
  车子在滨海最豪华的宾馆停下。这里是市领导经常开会的地方,今天市领导有关部门开了一天的会,作出了重大决策,的确很辛苦了,需要放松一下。
  覃芩被领到一豪华的房间,许董让她稍息一会,待联系一下舞会的安排,就过来接你。
  覃芩心中还是忐忑不安,正想跟姐通个电话,许董回来了,舞会马上就开始,覃小姐请。
  覃芩被带到舞厅休息室,里面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体面人物,还有宾馆的小姐们,个个浓抹重彩,一色整齐的舞衣,靓丽动人,覃芩穿着工作服,自愧形秽,有些怯步。
  许董挽了覃芩,到一位中年人前介绍说,谢副市长,她就是我说的天仙美女覃芩覃小姐!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她朴质自然,不加修饰,修长匀称的身材,整齐的五官,满头秀发乌黑铮亮,在颈后扎个紫色的蝴蝶结,披在肩后,不禁让人想起古典的窈窕淑女,真的找不到一点瑕疵,与那些重妆浓抹的舞女一比,她是鹤立鸡群,鸟中凤凰!
  谢副满脸笑容,欢迎,欢迎覃小姐!说着拍起手来,大家都跟着拍手,覃芩只得还了一个礼。
  那些舞女的眼中,一下子都喷出了妒恨,欲生吞活剥了她似的。
  谢副挥挥手,舞会马上开始。
  舞曲声中,谢副果然身手不凡,与覃芩如胶如漆,燕舞莺浪,翩然飘渺,各式舞姿,无不精熟,似乎更胜许董一筹。
  覃芩觉得奇怪,他们都是大忙人,许董说,他们开了一天会,不知解决了什么问题,用跳舞来缓解一天的紧张,现在看他精神十足,一点都没有劳累的感觉,大约他与那个布鲁斯一样,灯红酒绿惯了的么?覃芩马上自我否定,这怎么可能呢?他们都肩负着重任,哪有时间像布鲁斯一样去消遣!他的舞步精熟,绝不逊许董,他的神情有点严肃,舞姿规矩,舞间也没有许董那样的轻佻动作,有领导人的风度,跳舞就是为解乏消疲,许董说的不错,毕竟,他们都是领导么。
  于是,覃芩放心了,也不紧张,配合他跳舞。我一个外来打工者,普通工人,能陪伴这样高级别的领导跳舞,也算是一种荣幸,别人说起来,我为帮他们消除疲劳而跳舞,是为让他们更有精力好好地工作,也不为过。
  各位领导,都有舞伴,个个神采飞扬。舞场上,可没见到许董踪影,大约他不够官场资格?还是忙别的事去了?
  舞会时间也不长,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舞罢进入宴会厅,覃芩被邀坐在谢爷身边。
  饭局不是会场,气氛显得轻松,谢副向大家夸奖覃芩,小姑娘舞跳得好,这么些年来,她是跳得最好的一个。
  各位领导听了,纷纷站起来向覃芩敬酒。
  先是公安局长敬酒,谢副笑着向覃芩介绍,覃芩内心颤抖,不敢不喝;接下来是土管局长敬,政法委书记敬,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知多少人敬了酒,个个都是头面人物,覃芩没法推却,茅台酒性猛烈,再加覃芩从不喝酒,被一杯接着一杯地轮番敬酒,终于杠不住,头耷拉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覃芩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谢爷睡在身边,惊叫一声坐起来,发现自己根丝不挂,赶紧钻到被褥下。
  他说,你醒了?光着身子坐起来,穿好衣裤。
  覃芩发狠说,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他倒听话,把覃芩的衣服丢了过去。
  转过身去!覃芩的话是命令,他笑微微地转过身。
  覃芩急忙穿好衣服,寻她的手机。他说,不用找了,手机在这里。他拿过一只旅行袋,我们谈谈。
  他拉开旅行袋,把一叠钱丢在床上,这一万元作为补偿。
  覃芩哼了一声,我要告你!
  他笑了,你到哪里告去?告我什么?
  覃芩咬牙切齿,你强奸!
  他轻描淡写,笑盈盈地说,我强奸吗?我掳你了?到这里来有强奸的吗?你有证据说我强奸了你?
  覃芩愣了,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他还是那个貌似君子的人吗?不禁气满膺胸,愤得说不出话来,眼眶里涌满泪水。
  他笑微微的,心里说,女人都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给足钱财万事了。他又拿出一捆,丢在床上,二万。别闹了,你的衣裤身上都不沾一点精斑,没有,一点都没有。
  覃芩抹了下泪,冲口说:我到医院去
  他打断,你去医院,我打电话让医生弄死你,你不怕吗?
  覃芩看着他的脸,他的神情,要人一条命,就像跟熟人说家常一样自在,大人捉小孩一样随意。覃芩知道他做得到,他比黑心的陈老板更黑,更狡猾,一样的狼心狗肺,只是他脸皮更厚,穿着羊皮的狼,隐在阳光下的鬼魅。他把一切都做在前头,一个手段老到的高手。覃芩心里屈辱,哑子吃黄连,说不得,无处说,像一只被捉住的小鸟,任凭你叫得多么响亮,他只欣赏你叫得好听还是难听,不管你为啥叫,叫什么,更不用说还它本有的自在,放飞回归自然去,这些他都不管。
  覃芩的眼前一片漆黑,内心真的无奈极了,许董骗了我,上当了,我身已无清白,但我的心是清白的,我死,用死表明我心的清白;只有死,死在这里,用死发出最后的呐喊,用死来见证你们的罪恶!
  覃芩快步向窗台走去,只要从窗口跳下,就一了百了,只要能见证你们的罪恶,我死了也不算白死。
  他说,没用的,窗外都钉有防盗条子。
  拉开窗帘,果然都钉有防盗条子,连死都死不成。
  覃芩跌坐在床上,擦干眼泪,斜着瞪住他的脸,胸部起伏得更激烈。
  他欣赏着她的眼神,那喷着火焰的眼神似乎与众不同,有点特色。又从旅行袋中拿出一大叠,丢在床上,十万。
  覃芩看都不看,突然冒出一句话:你觉得,我们打工者,工人,你可以随便欺侮?
  他安慰似的,没有呀!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家,可以长住在这里,人人都会喜欢你。
  那声调,就像大人哄小孩,渣男哄情妇,这是他内心的真情显露,一点都不像说谎的样子。
  覃芩骂他:你已经没有了人性!
  他截住了她的话:嚯,你懂得什么叫人性?你倒说给我听听,我少了什么。
  覃芩出口流利,毫不怯口地三个反问:
  你把姑娘作为淫乐的工具,你把别人当人看了么?
  你位高权重,你光明正大么?
  老祖宗有教诫,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你是当官的,却连做人的起码尺度都没有,遭世人痛恨,还有脸活在世上?
  他似乎回答不了,或许是根本不想回答,轻描淡写地说:那你要怎么样呢?
  他看覃芩一脸不屑的样子,把旅行袋丢给覃芩,全给你!不要歪想,这里的保安都在保护着你。
  他明了,给钱消灾,也是江湖的规矩,说着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他欲一走了事。
  覃芩眼睁睁的,看他安逸自在地走着,毫无顾虑,就像走出报告厅一样,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冲出顶门,猛喝道:站住!
  他回过头来,笑微微地看着她:姑娘回心转意了?
  覃芩狠狠地说:你瞎了眼睛了!你以为,钱能把屈辱蒙蔽,把尊严买回来?
  他瞟了她一眼,你不为钱,到滨海来干什么?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一走,两个保安就来到门口,连门都不许关,监视着覃芩的一举一动。
  覃芩愣愣地坐着,他是蜘王,我是苍蝇,落入他的网中,只有他吞噬的权利。覃芩只觉得头晕脑胀,目光矇眬,似乎四面大山,向自己合来,四山合身,将自己压成肉饼(注:据佛经记载,这是地狱中受刑的一种景象)。
  他淫乐,哪顾我的痛苦!他有钱,出了钱,他认定什么事都没有了。不管我认不认,他认定钱是万能的了,我们已经没有了认与不认的选择,我们被他看扁了!身被污,心也被污,哭死了没用,气死了也没用,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我拿他没办法。
  即使他每夜找个姑娘玩,也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像我一样,无可奈何。
  谁能法办他?在滨海,他至高无上,一呼百应,谁都拿他没奈何。
  覃芩的脑海里,出现了天安门城楼,神圣的地方,天下赤子都向往,只是太过遥远。
  覃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模模糊糊的,各种鬼怪呲牙裂嘴地舞蹈着。
  覃芩睁开眼睛,眼前却是豪华的客房。
  人世间是那么的复杂,那么的出乎人的想象,豪华篷幔之下的黑暗,覃芩始料未及;大红灯笼高挂,乌烟瘴气,覃芩想都不敢想,身陷其中,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拿你没办法,总有一天,人民会审判你。我比你年轻,我看得到这一天,我要看着你向人民认罪伏法。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覃芩提了旅行袋出来,矇矇眬眬的,没见到许董人影,你把我带到这个鬼地方,你跟鬼一样可怕,我诅咒你。
  覃芩低着头走出宾馆大门,看到了李厂的雷克萨斯,停在宾馆旁边的停车位上。
  杨姐与李厂在雷克萨斯上等候,这时他们迎了上来,覃芩一看,眼泪即时流淌不止。杨姐把她拉上车,飞速回厂。
  路上,姐安慰覃芩,不久前许董通知了我们,我们赶来接你。此事只我们三人知道,不能声张,否则麻烦事会层出不穷,我们想个法子化解,让别人无猜疑。
  李厂说,我们带她去了一趟深圳,行吗?
  杨姐说,行。我们在滨海多买些旅行食品,让覃芩在车间里分给大家,大家就不会生疑,事情也就过去了。覃芩也别挂在脸上,像平时一样上班,好不好?
  覃芩点头,有苦难说,有冤难报,受了污辱,没了脸皮,流泪也要在人背后流,你说心里有多苦?活得真够窝囊!
  李厂把车子开到车间前,覃芩下车,把旅行袋交给姐,众姐妹接了覃芩,问安问暖,覃芩回到工人中间,车间里是最安全的,也是最愉快的。
  当晚,杨姐把覃芩接到家里,详细地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杨姐说,这是许董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我疏忽了,没防着他们会做这么卑鄙无耻的事,委屈了妹妹。滨海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了。
  旅行袋里有五十万元钱,姐把它存在银行里了,这银行卡妹妹藏了,暂时不要用它,很可能是许董他们贿给他的,我会找到证据的。
  他有的是钱,不在乎,以为出点钱就万事皆休,哪把别人的人格与尊严放在眼里?他们仗势任行,无作非为,法纪难容,党与国家岂容他们胡来!我们现在只能忍耐,等待机会,跟他们算账!
  覃芩盼望着那一天早日到来,此恨不报,死不瞑目。
  26hr三天以后。
  上完日班,吃过晚饭,小岚要上街买东西,死缠活缠,要覃姐同去,覃芩推说身体不舒服,要好好休息,让小岚与其他姐妹同去。
  眼下的覃芩,内心不只是惶恐,做梦都想不到,冠冕堂皇的高堂之上,竟是这副形景;看上去的彬彬君子,竟是这副嘴脸!千防万防防流氓恶棍,哪想到被君子算计。覃芩对厂外的一切,包括滨海,都厌恶了,哪里都不想去。你们现在还不知道,滨海到处潜伏着危险,冷不防就一口吞掉你,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真不知道该怎样去辨别好人坏人了。尝到了苦头,你们自然也会不想出去。你们可千万别出事,多几个姐妹一起去,有个照应,平平安安出去,平平安安回来。
  无论小岚怎样说,覃芩不去,小岚没法子,只得随她。
  小岚买东西回来,说个没完,街上传遍了,大溪滩那边三个村,出大事了,五百多名警察保护下,强拆队把老百姓的房子扒掉了,老百姓抗拆,挖掘机下,还碾死了一个人,据说是大溪滩村的。老百姓与警察打了起来
  警察怎会去打老百姓?
  这不知道为什么,双方都有打伤的,有个警察伤得很重,不晓得能不能救过来。
  覃芩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潮事。他们已经失去了人性,狼性兽性,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胳膊扭不过大腿,哪管小老百姓的死活呢。我爷爷说过,只要老天菩萨睁着眼睛,报应迟早会来的。早些来吧,明天就雷劈了他们!
  不管你喜不喜欢听,各种消息不断地传来,大溪滩村不分老小,都出发去滨海了,一卡车一卡车的载人,也有坐拖拉机去的,骑摩托车的,走去的,全是人,据说至少超过一千人,去市府静坐,讨个说法。这下滨海可闹热了。小岚说得眉飞色舞。
  一天过去了,小岚又有了新的消息,昨晚村民没有回村,还在滨海市府前静坐,被警察包围着。另外两个村的村民,今天也出发了,他们在市里大街上游行,横幅上的口号是还我生存权利。农民没了土地,没了房屋,怎么生活啊?倒也是个问题。所有的警察都上街维持秩序,滨海城闹翻天了。
  覃芩心里说,征用了土地,又强拆了房子,为了生存的权利,老百姓激怒了,大家起来说话,这力量就大了。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要这样呢?难道只有这样闹起来,才会解决问题吗?
  这滨海,怎么会变成这样?覃芩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你做好衣服,多做几件衣服,就对得起这个厂,也对得起你领到的工资,你是工人,小小老百姓,那么大的事,轮得到你去说三道四,评头品足吗!覃芩觉得,自己也要变成只顾自己,凡事别管的人了,自己都不敢相信,可悲呀,可悲!
  从道义上说,还是农民理正,我们应当去声援他们,像我们山里人那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没有人去支援他们,他们也只是少数,几百万人口的城市,几千人算得了什么呢。
  覃芩不知道,这里与大山里不一样,不可能一呼百应,也没有振臂一呼的人物,况且,民与官争,厉害关系谁不知道啊!唉。
  第三天早上八点多,杨姐接到阿根的电话,天盛的货,昨夜装箱上船了,一共有五卡车,一辆卡车一天运来五次,估计不远的地方,他们有个仓库,我们的一个兄弟,骑摩托车远远地跟着,原来在开发区外的一个村庄里,他们真的有屯货的仓库。都是一包包的稀土。
  稀土,果然是稀土!杨小花感到万分震惊,他们太无法无天了。
  杨姐思忖,滨海乱糟糟,他们趁乱发货,好巧啊。不管你们策划得多巧,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
  滨海的消息令人窒息,静坐僵持着,游行也在继续,只是,有人与警察动手了,还翻了警车,烧了警车;越闹越凶,有人砸街上商店了;也有人到市府门口,静坐群众的外围,攻击在那里值勤的警察,警察没有还手,好多警察被打伤。据说,那是黑道的人登场搅浑水,乘机打警察。
  第四天,覃芩她们转为中班,白天有空闲时间,小岚哪里闲得住,消息虫咬得心痒,似双脚踩在气球上,身上长起翅膀,即刻飞到城里看个究竟才舒服。小伙伴一窜掇,一齐动手,半拉半架地拖覃芩上街,哪怕去走走听听,都是当地的最新消息。覃芩不好再三驳姐妹的情面,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好一起去。
  街路上人车都不多,姐妹们横七竖八,顾不得行路的规矩了,捕肩搭背成横排,反正行人不多,碍不着谁,叽叽喳喳雀跃猫跳,这样喳起来有劲道。
  覃芩个子高,被大家拥在中间,跨着大步,神气得很,没留意喳的一声,冷不防从哪里钻出一辆轿车,刹停在前面,司机开门出来,骂她们不长眼睛,拦街行走,一点都不懂交通规则?骂着骂着他停了,挥了挥手,后面又下来两个,他们都盯着覃芩。姐妹们没有话可辩,只得道歉认错,绕过车,拥着覃芩,继续向中心广场前进。覃芩看他们手上有纹虎,觉得在哪里看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们开车走了。
  中心广场空无一人,大家正感到奇怪,那边街上过来一队人,穿着一色的制服,快步向她们走来,小岚忍不住向他们迎去,大哥大哥地叫着,他们马上围上来,你们干啥?
  小岚说,大哥,今天怎么啦,人这么少?
  一个人说,你们没听见广播吗?通告也贴出来了,不准集会,不准游行,实行宵禁,你们那么多人,想干什么?口气很凶。
  小岚说,我们想打听点消息
  话还没说完,他们一下都亮出家伙,小岚肩上着了一下,大叫啊哟,拔腿就跑,他们呼叫着驱赶。
  覃芩看到那人向她追来,口中还骂着,小妞你不怕就站在这里!覃芩撒开长腿,回身向厂方向逃去,那人追了一阵,看看追不上,就停了步。
  众姐妹逃出广场,聚在一起,吁吁地喘气,晕头转向的。还好,只有小岚挨了一棒,伤也不重,肩有点痛,回去贴个膏药就会好。
  看来他们也不是真打,只是驱散。
  大家骂骂咧咧往回走。
  今天晦气,遇上这群狗!
  他们是哪拨子人,黑的还是白的?
  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弄得人心惶惶的。
  大家疑疑惑惑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又不是滨海,连上街都不行,把人赶进屋子里,那店家都得关门,这个城市还有生气吗?这是谁的主意?贾芩思忖,这又是那群老爷的决策吧?
  谁能回答得了呢,你说这很荒唐,你就说吧,反正说了也没用。
  后来有消息传来,在滨海静坐的和游行的,都被驱散了,还抓了不少人,据说是搞打砸和烧车的那伙人。
  27hr事件似乎已经过去,小岚也没心情再去打听。覃芩倒觉得有点放心不下,私下跟小岚说:你有没有最新消息,大溪滩那边三个村,土地征用,民房被强拆,抗拆还碾死了一个人,闹也闹了,这补偿款拿到了没有呢?人死了,总得有个说法呀!
  小岚摇头,我也不清楚。从事件收场的情形看,对村民是不利的呀,恐怕不会顺利拿到补偿款。
  当时,我们应当去支援他们!覃芩大声说,她想通了。
  我们?小岚睁大眼睛,我们去支援他们?挨顿棍棒吧?
  覃芩坚信自己的信念,自己一个人没能量,被人欺侮没办法,大家抱团,力量就大了。她说:是的,老百姓的事,老百姓不去支援,谁去支援呢?滨海那么多工厂的工人都上街支援,结果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哦!我们也上街?
  小岚觉得覃芩有点不一样了,诧异地看着她。
  最怕的是我们只自己顾自己,别人的事不相干。
  小岚拉住覃芩的胳膊肘儿:对呀覃姐,我们是好朋友,都要互相帮助,互相关心!
  小岚的肩有点痛,覃芩帮她贴了膏药,小岚说,覃姐,我好像分不清正邪了呢。
  分不清就别分呗。如果一定要分,那我们是正,他们是邪。
  我们是工人,他们是谁?
  我也不知道。覃芩当然有所指,只是不能说,不想说。
  覃姐糊弄我!说着给了覃芩一拳。
  覃芩笑着,我们做我们的事,就平安,没有祸祟。
  两个星期后,覃芩收到一封家信,信中只有一句话:千万别给家里写信,也别给弟弟写信,更不要回家。其中的万写都不是简化字,没有具名。
  覃芩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把信交给姐看了,杨姐说,这是小姨妈写的。大约,他们知道了你是那里人,不知他们做了些什么,小姨妈为了你的安全,亲自写信告诫。
  覃芩很害怕,不知爸妈会吃什么苦头。杨姐也担心,只是信息不通,干着急。覃芩说起前些日子上街时,遇到三个人,他们手臂上纹着虎,很可能是陈老板的人。
  杨姐想起那个叫刘总的也纹着虎,覃芩很可能遇上了他。他们在附近有个仓库,稀土都从滨海码头发出,看起来他们长住在滨海了,陈老板与许董已经抱团,合作搞走私稀土的勾当,共同牟取暴利。
  覃芩想起来了,那个人,在陈老板他们视察区政府新大院时,跟在陈老板身边,可能是陈老板的保镖,他见过覃芩,可能被认出来了。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覃芩担心死了,什么晦气事都惹上我,怎么办哟,姐。
  杨姐说,以后别出厂少出厂,要买什么东西,跟姐打电话,姐给你买来,我们防着点。在厂里是安全的,我们有保安,放心好了。
  这时,杨姐接到一个电话,是阿根打来的,他说,码头那个跟踪卡车的兄弟,前天夜下班回家,无缘无故地被人打了一顿,昨天被开除了,理由是不守保安规矩。大约他跟踪时没脱掉保安服,被他们认出来,告了状。很抱歉,杨姐,我们也不要上KTV了。姐心里明白,他们都怕粘惹上事,危及自身安全。
  事情有点复杂,恐怕日后还有变故。杨姐考虑到自身的安全,找了家电子科技公司,在家里安装了红外监控。笔记本电脑有很多与厂相关的资料,有重要的商业机密,虽经加密,还是带在身边,防着万一。
  这天吃中饭时,经过工会的宣传窗,有一份呼吁书,引起了工人们的关注,许多工人在围观,覃芩和小岚他们也驻足细看。
  呼吁书
  我们是滨海富康制鞋厂的工人,我们厂出大事了!
  4月13日早晨,正是职工上班的时候,这时,从办公大楼八楼跳下一个人来,她赤身裸体,当场死亡。这是我们厂三年来第十一位跳楼身亡的女工。
  她为什么跳楼?她为什么赤身裸体跳楼?全厂职工震惊了,要求厂方彻查此事,给职工们一个交代。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厂方没有发布任何消息,厂工会再三追询,厂方居然责难工会干预厂方事务,违反了厂纪厂规。
  工会方认为,长期来,厂方漠视职工的生命财产安全,对职工的身心健康造成极大伤害,错误的做法有:
  一,职工上班后,工厂大门就关闭上锁,限制工人出入,把工人当囚犯一样,厂内若发生紧急情况,根本无法快速疏散,后果将十分严重。
  二,职工有病就医,也必须持有厂方的通行证,门卫才放行,这不单伤害了职工的感情,也延误了就医,对病人是极为不利的,是反人道的。
  三,住厂职工宿舍的女工,常发生人身受到侵害的性侵事故,厂方既不追究,也没有相应的安保措施,这是对职工的不负责任,也是怂容犯罪的行为。这次事件发生在行政办公楼,厂方硬说是女工淫乱造成的,厂方不负任何责任,十分可恶。
  四,接二连三发生事故,厂方既没有好好处理,更没有查究原因,吸取教训,采取措施,杜绝事故再患,厂方不遵守《劳动法》,不遵守安全生产条列,只图利益,没有保障职工的安全权利,违法犯纪,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不能容忍的!
  鉴于此,工会向厂方再次申明并警告厂方:三天内必须给出事故的调查和处理结果,否则工会将号召全厂工人,共同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共同来维护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的尊严。
  可是,三天过去了,厂方根本没有理会工会的警告,没有调查处理的结果,死者家属要求工会帮助,工会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作出如下决定:即日起,全厂停工,我们人不离厂,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以此抗议厂方草菅人命,直到事情得到解决。
  事件是厂方挑起的,一切后果由厂方负责!
  滨海富康鞋厂工会呼吁兄弟厂的工人同志们,支持富康鞋厂工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正义斗争!
  天下工人是一家,天下工人同命运!
  滨海富康制鞋厂工会
  覃芩吁了一口气,对小岚说:十天了,事情还没有解决,厂方无理得很!富康工会做得好,大家动起来,力量就大了,老板吃不消工人们停工,这叫偷鸡不着蚀把米,工人们干得好,大快人心!
  一位工人说:富康鞋厂是台资企业,台湾老板心真够黑的!我有几个朋友也在那边做工,他们还压下一个月的工资,限制工人跳槽,人一走,这个月的工资就扣下了。他们那边,任何事都扣紧工人,算计工人,那里的工人行动没得自由的。
  他妈的,有这么黑心肠的老板?我们厂工会,应该去声援那边的工人维权!
  与我们厂比,那是天差地了!
  对呀,我们不能自饱不管别人饿啊,应该去声援,哪怕上街我也去!天下工人是一家嘛。
  小岚说:滨海有多少工厂呀!所有的工厂都动起来,比大溪滩三村维权的声势更大哩!
  那些黑老板们也不会闲着,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事来。有人这样说,大家向食堂走去。
  饭厅里,工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
  杨姐与李厂也在谈论此事。李厂的意见,工会去声援一下是应该的,用何种形式声援,由工会自己定,最好不要上街游行,法律不允许的事不要做。杨姐也觉得这样妥当。
  午休的时候,工会委员开了个碰头会。制衣车间的车间主任是工会委员,回车间后她宣布:工会声援富康鞋厂的事,我们车间的任务是,制作一条横幅,并挂到厂外街道上。上面的字句新丰制衣厂工人坚决支持富康鞋厂工人维护合法权益的正义斗争,这字怎么弄才好呢?贴上去还是钉上去呢?
  覃芩拿字在红条布上试贴,贴与钉,遇风雨都要掉落,这样好不好,先贴住,然后,我用电车把字绣在红条上,那就不怕风雨了。
  那,得花不少时间。况且,绣字不容易。
  没关系,试着做。这是大家的事,花点时间也值。
  大家一起动手,把字幅贴在横幅上,覃芩就要动手绣字。师傅何大姐说:我来吧。覃芩望着师傅的眼睛,师傅,让我试试。师傅说,顺着笔划来回行针,这样不用断线。
  覃芩的电车响起来,唱歌一样好听。像上次考试一样,覃芩全心全意地投入,师傅与众姐妹,都在一旁看着。覃芩那双七岁开始绣花的手,与唱歌的电车配合默契,字一个一个地绣到横幅上,它代表着制衣工人声援制鞋工人的拳拳之心。
  师傅很欣慰,这个徒弟,她那颗善良的心,为声援受苦难的姐妹,灵性大爆发,她绣字的手法,可完胜师傅!
  上班的铃声响了,覃芩劝大家做自己的工作去,自己继续绣字。
  师傅让小岚留下,帮覃芩。车间的电车响起来。
  两位姑娘真够用心的,说得上一丝不苟,绣好了,覃芩与小岗把横幅拉开,让大家评说。
  好!这样风雨不惧,字掉不下来,说明我们新丰制衣厂工人是全心全意声援的,这样好!
  我们这就挂大街上去!
  陆大哥说,富康鞋厂离这里不远,我们干脆挂到他们厂前去。
  小岚说:好呀,我去!
  覃芩犹豫了一下,我,我也去。
  车间主任说,我跟工会联系一下。她去了。
  一会儿她回来说,工会的声援函已经发出。工会主席同意我们车间派十个工人,代表全厂职工,去挂声援横幅。李厂同意乘卡车去,速去速回,不要出事。我带队。车已在厂门口。
  职工都想去,车间主任点了几个年青人。
  车到富康厂前,果然大门紧闭,厂里静悄悄的,没见有人走动,倒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或许,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
  厂前的街路上,已经挂上了十多条声援横幅。
  富康制鞋一二三分厂,声援的横幅挂在最前面。
  车间主任让陆大哥他们,依次挂上我们厂的横幅。
  这时,厂内走出一位工会成员,他代表全厂工人,感谢新丰制衣厂工人的支援。
  覃芩悄声问他:大哥,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他说:厂方不与工会谈判,也不理死者家属的诉求。富康集团董事长昨天从台湾飞到滨海,直接找市府去了。
  资本家太嚣张了!市府一定会支持工人的正义斗争!陆大哥大声说。
  车间主任握住他的手:我们支持你们!坚持就是胜利!
  谢谢!我们已经收到一百多个厂工会发来的声援函。我们也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准备。
  覃芩吃了一惊,他说的艰苦奋斗,难道是说资本家能把官场撬动,打压工人,重演大溪滩事件?太可怕了!覃芩曾目睹老爷们陶醉于舞场酒桌的情景,还有豪华房间内老爷的嘴脸,不禁打起寒颤,老爷们挡不住资本家的糖衣炮弹!
  覃芩想起自己的无故与无奈,切肤之痛,富康女工跳楼屈死,工人们为生的权利与尊严抗争,也有我的一份!抗争不会一帆风顺。工人兄弟姐妹们要团结,坚持到底,不可气馁,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覃芩一腔悲愤,把眼泪和怒火压在心底,她大声对工会委员说:坚持到底,坚持就是胜利!
  工会委员说,我们一定坚持到底!
  大家告辞回厂。
  晚饭后,覃芩不当班,给姐打了个电话,姐姐已回住所休息了,覃芩便招了的士,直奔姐家。
  姐妹俩促膝长谈。
  覃芩把今天挂横幅的见闻描述了一遍,姐姐,那台湾资本家,不跟工会谈判,直接找市府去了,你觉得,他们会支持资本家吗?
  杨小花明白,妹妹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滨海的情况很复杂,政商勾连的紧密程度,是其他地方少见的。我们发现,发展特别顺畅快速的企业,与政界的关系都非同一般。台资企业的特殊优惠,甚至超过我们这些享受大学生创业基金的企业,这不是很奇怪吗。富康鞋业在滨海的扩张非常快,曾经听说过,他们想把台湾的总部移到这里,可见一斑。如果他们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那就很难说了。
  覃芩说,这可是立场问题!工人被残害至死,资本家为了钱,竟敢藐视法律行事,他们可以不遵照法律行事吗?
  杨小花摇头,她不得不说出一个事实,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富康工会当时就报了案,公安干警也来到了现场,可是不久就被厂方摆平,调查事实真相遥遥无期,没了下文。考虑到披露此事的敏感性,工会呼吁书中不便挑明,只把矛头对准厂方。停工是工会与死者家属交涉无果的情况下,被迫无奈的选择。死者屈死,解决无望,工会主席说,我们无论如何要抗争下去,甚至不惜为此去坐牢。
  坐牢?覃芩感到不可思议,工会做错了?违法了?
  他们一定会把停工说成是罢工,罢工是我国法律不允许的,有人一定会抓住这一点上纲上线,这是唯一可以攻击的地方,把工人的抗争压下去,为首的工会主席就遭殃了。
  覃芩不敢相信。事情总有个前因后果,是非曲直。果真这样发展,天理何在?工会要把舆论做大,把真相告诉大家。
  杨小花继续分析,大溪滩三村的群体事件,任何媒体都没有报道,封锁消息非常严密,这次肯定也一样。工会只有用电话与外界保持着联系。
  这怎么办呢?她就这样屈死了?姐!难道容忍他们一手遮天么?
  杨小花深知覃芩的心结,要解开这心结,只有惩治了腐败,腐败分子落入法网。目前的滨海还不可能做到,妹妹你只能暂时忍住痛苦,放眼长远。富康鞋厂的事态,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拭目以待。
  当晚,覃芩就留宿在姐家。
  第二天,消息传来,富康制鞋一分厂,二分厂,三分厂工会,也相继宣布停工,声援富康鞋厂的维权斗争。
  覃芩很兴奋,应该这样,团结起来力量大,资本家吃不消大家停工!
  小岚觉得,覃姐变了个人似的,对此事特别热心,特别同情那死者,真的像自己的事一样。覃姐说,我们大家都顶她,她的屈死就能得到申雪。
  车间里,工人们都议论着,大溪滩村民闹到市府去,恐怕还是停工的策略好,这是直接放资本家的血,他们痛进骨髓,会逼迫老爷们出面,比工人们去闹更能解决问题。
  果然,市府出面调停了,资方与工会,包括死者家属,开始谈判。同时大批警察到厂维护安全秩序。
  覃芩忐忑不安起来,警察进厂,他们会支持哪一方呀?与姐电话联系,因姐与富康工会联系不间断,随时有最新消息。杨姐说,警察与工人们没事,工人们没去惹他们,他们只是来执行任务,对解决问题不起作用。
  啊。覃芩放了心,万一像大溪滩强拆那样搞起来,工人们就要遭殃了。
  女工死后第十八天,资方与家属达成谅解,双方签了协议,遗体火化,据说资方出了不小的补偿金。这是第一个结果,虽然没能查究死因,追究责任,但也算为死者讨回了一点点公义。
  工会与资方继续谈判,资方作出一些让步,加强了安全措施,不追究停产造成的损失;工会也适可而止,宣布恢复生产。警察也撤出了工厂。
  事情似乎过去了。一个星期以后,富康鞋厂工会的全体委员,接到政法部门的传唤,接受一个星期的法制教育。工会主席没有被逮捕,处理的细节,无从过问,或许,由于工人作了他的后盾,太过强势?或许,庙堂的爷们,在事件中没受到冲击,对他也网开一面,放了一马?总之,他逃过了牢狱之灾,就算吉星高照了。
  28hr一个多月过去了,再没有群体事件发生,据传大溪滩村民们告到省里去了,有的还上了北京,三个村的村长,还在跟市府纠缠,结果怎样,也无人知道。
  许董不慌不忙地,开始落实开发项目,一号工程马上就可动工。
  只是覃芩有点慌了,上个月大姨妈没有来,这个月该来也没到,心里好怕,又不便向人问,惶惶不可终日。
  师傅觉得她脸色难看,是不是累出病了,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覃芩想去又不敢去,可事实已经存在,躲是躲不掉的,越拖越坏事。到厂办去找姐,与姐商讨个妥当的解决办法,工作人员说,李厂与杨姐一起去了滨海市,他们的好朋友来了。覃芩估计是孙村来了。今天是夜班,那就自己一个人去。
  覃芩要了辆的士,直奔医院。
  尿检结果呈阳性,医生肯定她怀孕了。
  覃芩脸似白纸,不知是怎样走出医院的,漫无目标地走着,心里一片空白。街上人车多,又怕被什么人撞见,便拐进一条小街道。
  去做人流?未婚怀孕,医生那里怎么说都被鄙视,贱女妓女,比死都难受;实话实说,医生们会说诬陷领导,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还有,车间的姐妹们会怎么看?还有脸与姐妹一起做工吗?离开这里!我去哪里?去死!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地,爸妈们怎么办?我怎么对得起这个家?
  覃芩的心碎了,那个可恶的家伙,你把苦难留给了我,让我活无脸,死无情,你却在那高高的庙堂里,指挥强拆,指挥驱散上街和静坐的群众,指挥实行宵禁,驱赶上街的普通民众,是不是还指挥弹压鞋厂工人的正义斗争?你威风得不可一世,晚间不知又有哪位无故的女孩受你糟蹋,谁能奈何得了你?老天不公哪,老天不公!
  覃芩仰望天空,天还是青蓝的,云彩丝丝,一样的从容,缓缓地飘过这座城市,你们听到了我心底的呼唤吗?苍天没有回应,只有她孤形吊影叹伶仃,人间冷暖,它顾不得那么多,覃芩孓孓一人,一个弱女子,那么的无助。
  人行道边,有一小小的广告牌:计生服务。覃芩愣愣地望着它,站在那里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旁边的玻璃推门拉开一条缝,探出一张妇人脸,姑娘有事需要帮忙吗?有事请进来。
  覃芩一听,毫不迟疑地闪了进去。大妈关了门,请问姑娘什么事,老妇帮得了的一定帮。
  覃芩看她五十来岁上下,慈爱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没有恶意,像个妈妈,心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姑娘别哭,有话慢慢说。你先坐下,喝杯水吧。
  她倒了一杯开水,放在覃芩座前的柜台上。覃芩觉得遇上了救星,把医院的化验单拿给她看。
  姑娘是工人?她看着覃芩的工作服,不是站街的,也不是KTV小姐。遇上恶人啦?
  覃芩的眼泪一下子如泉涌,扑的向她跪下:妈妈救我
  她一把拉起覃芩,姑娘别这样,妈妈帮你!你这孩子,到外地来打工,要处处小心,千万别一个人出去,至少五六个七八个一起出门,有个照应。这里什么人都有,有些流氓三五成群的寻事,我们看着都不敢去阻止,长在这里开店,他们随时会来报复。他们明目张胆地拖走姑娘,我们只能暗中打个110电话报一下。我这里有一种药,是外国进口的,只是很贵。
  覃芩一听有药,哪管价钱,连说我要。
  她走进里屋,拿出一个小盒子。姑娘今天服了,好好地睡两个小时,月经就来了。本来要六十元一盒,姑娘是个诚实人,只收你五十元。覃芩付了钱,千恩万谢。
  覃芩的心似乎宽了些,这样堕了,别人都不知道。遇上这位好心妈妈,真是佛菩萨保佑。只是便宜了那个恶鬼。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最大的伤害,永远烙在心底,永远痛在心中,有机会一定要报,纵然是蚍蜉撼树,也要撼,也要报,报不了此辱,死不瞑目!这种恶鬼,决不会有好下场,我天天诅咒你。
  覃芩思忖,服了药,寝室里睡不安稳。姐不在家,姐家去不了,怎么办?干脆去旅馆开个房,安安稳稳睡到晚上去上班。覃芩想到,到这里的第一天,与姐一起住过的旅馆,就那个房间。匆匆地去了,果然如愿以偿。
  用过中饭,覃芩稍微休息了一会,拿出小盒子,里面只有两粒药,便服了下去,舒舒服服地睡下。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覃芩被剧烈的疼痛疼醒,坐起身来,粘糊糊的,翻开被褥,一大片床垫都殷红,大出血了。覃芩慌了,赶紧摸着手机,拨通姐的电话,姐快来,我在旅馆,我们住过的话没说完,眼前一黑,栽下床来。
  杨姐与李厂正在回厂路上,手机中,没几句话,只听得咚的一响,再也没有声音,她手机开着,呼叫无回音。
  杨姐知道出事了,李厂开足马力赶回,不到十分钟到达这旅馆,一问服务员,覃芩果然在这里,服务员打开房间,只见覃芩倒在床前,地板上一片殷红。
  杨姐明白覃芩失血过多休克,三人抬起覃芩,风驰电掣般送往医院急救。
  命是保住了,只是身体十分虚弱,住在医院调养。杨姐抽个空,回到旅馆察看,见到那个小盒子,说明书都是英文,杨姐看了,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次只能服一粒,覃芩把两粒都服了,引起了大出血。杨姐结清了旅馆费用,返回医院,照顾覃芩。
  第二天,车间的姐妹才知道覃芩住院了,车间主任让师傅与小岚代表全车间工人,来看望覃芩,送来了一篮鲜花,还有许多礼品。覃芩很感动,他们才是真正的兄弟姐妹。师傅嘱她好好养病,别急着想做工,只要身体好,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覃芩感受到妈妈般的亲情、关爱和温暖,忍不住就想哭。
  只过了一天,厂工会的代表,也来看望,他们说,咱们工人心连心,一人有难,千人相助,放心养病。没有歧视,只有关爱,真正的好人是身边的普通人,患难与共的打工者,劳动者。世上还是好人多。
  覃芩心里明白了,卑微的人,做卑微的事;善良的人,做善良的事。读书人并非都是高尚的,滚爬在生活底线的人,不一定是卑微的,德性决定行为,善举义人,大多是普通的老百姓,富康事件是最好的例证。几多显贵出大贤?我诅咒那些贪财好色没心没肺丧尽天良的恶鬼!
  一个星期后,杨姐把覃芩接到家里休养,像妈妈一样体贴周到。
  杨姐很忙,白天有时出去办点事,千叮万嘱别出门,外面很混乱,意想不到的事随时可能发生。晚上同床睡,通报一些事体,厂大门口对面不远,最近多了一家小杂货店,店门口有只监控,直对着厂门前那条街路,而不是他们的店门口,我们厂的出入,都在它的监控中,李厂也觉很蹊跷,这店的来路要查一查,说不定另有目的。
  杨姐还说,码头那个被打被开除的保安,姐私下接触过了,并为他介绍了一份工作。他很感激,提供了许多重要情况。
  他说,兄弟们已经查清,那个叫刘总的,在滨海市一家宾馆,包了一间房,长住在那里,阿根他们已多次看到过他,是许董的常客。
  他们与许董合作得很好,每一个月发一次货,码头海关都有许董的人,报关已不成问题。
  还说,打他的是刘总的人,他看到有个人手臂上有纹虎。保安公司的头头怕许董,不得不开除他。
  他还说,他没有供出是杨姐让他们盯住刘总的货。
  杨姐怀疑最后一点他可能说谎了,这小店有可能是刘总他们安排的眼线,或许他们知道了什么,要监控我们。查清楚就明白了。
  杨姐心中有数,他们可能怀疑上了自己查货的动机,做贼心虚,便监视我的行踪;或许,许董向刘总透露了与覃芩的关系,妹的行踪已被他们掌握,于是监视我们的行动,伺机下手,绑架,劫持,或者其他意想不到的行为,不能不防。
  听姐这么一说,覃芩心里非常忐忑惶恐,被贼惦记着,说不定哪一天,灾祸又会突然降临。
  静养了半个月,覃芩康复,要上班去,杨姐开着李厂的车,把覃芩送回厂里。
  覃芩格外小心,众多兄弟姐妹护着,厂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车间,食堂,宿舍,就是生活路径,不出厂门半步。
  覃芩把自己封闭在工作上,专致在工作上,少言寡语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车间,食堂,宿舍,就是活动途场所,很快成为一名大家认可的出色的车工,师傅都称赞不已。
  一场无端的病,让覃芩长大了十岁。
  29hr许董打来电话,约谈土地转让的事,李厂让杨姐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再作决定。杨姐开着李厂的车,去了滨海。
  许董依旧很客气,既有业务关系,也是老朋友嘛。
  自覃芩出事来,杨姐内心非常清醒,那是许董设下圈套,欺骗覃芩上当,用她的美色为酬,让老爷子出手,为他拍得的土地扫清开发的障碍,实行强拆。权商相合,私下交易,利害相关。
  强拆造成了大规模的群体事件,社会后果十分严重。覃芩的身心伤害,也是无法医治的,或许会毁掉她一辈子的幸福。老爷子固然辱权丧节,你许董难道就没有罪恶?这样唯利是图,失去道德底线的人,还能是朋友吗!
  杨姐为厂扩容所需土地而来,不会为那事当面讨伐,便直截了当地说,许董,我们谈谈土地的事。
  许董见她脸和气顺,并无为难的意思,便放下心来,侃侃而谈,杨小姐与李厂,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厂扩容建新车间,所需土地,我当然优先考虑。
  杨小花微笑着,没有回应。
  他拿出一张规划图,根据市府的规划,五号地块,是工业用地,你们可根据需要选择地段。如果你们有实力,整个五号地块,都可以转让,由你们开发。
  杨姐看着图纸,五号地块是大溪滩村的征地,征地补偿问题没解决好,强拆了一部分,死了人,矛盾激化,现在开发根本不现实,他提出转让,是想把矛盾转嫁给我们而已。
  杨姐没有当面揭破,只是说,五号地块的土地征用补偿问题解决好了吗?
  许董说,那是市府的事,与我们没有关系。
  杨姐笑笑,是吗?
  许董说,我手里有市府同意开发的文件。
  杨姐说,可是到现在,那些公共配套设施,比如电力,通讯,道路,管道等,都没有动工呀!
  许董明白,这杨小花不像覃芩那样稚嫩,思维缜密,找到了破绽,却含蓄不露,心机多着呢。覃芩的事一定蕴在心底。对刘总的货,她居然暗中调查监视,管起闲事来,你不觉得出格吗。据查,此人背景很厚,在滨海,迟早会做出事来,危害不浅。你会挑剌,可也别小觑我们,你迟旱得付出代价。
  许董收起图纸,那好,杨小姐,此事以后再谈。
  杨姐告辞出来,许董看着她袅袅远去的背影,钻进电梯下楼去,他那冰冷的脸探出窗口,看着她上了雷克萨斯,便回过身来,走向电话机。
  杨姐驾车在回厂的公路上疾驰,迎面有两辆轿车驶来,杨姐放慢车速,那两辆车突然停了下来,并排地拦住了去路。杨姐的车无法通过,只好在稍远的地方停下,按了下喇叭,两声短笛,嘟嘟。前面两车同时按响长笛,嘟。
  杨姐放下驾驶室车窗,探出头,我是杨姐,兄弟们有什么话说?
  那边车上下来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向姐走来,呵,是杨姐啊,我们看错人了。
  他们走到车边,转了一圈,杨姐一个人?
  杨姐笑笑,我去许董那边办点事,兄弟们知道吧?
  他们互相看了下,一个说,不知道。
  姐说,噢,不怪。
  姐拿出五百元钱,兄弟们辛苦了,喝杯茶去。
  这是道上的规矩,叫花钱消灾。
  其中一个伸过手来接了,谢杨姐,还是杨姐疼我们。做了个飞吻的手势,摇头甩脑地走了,一忽儿便让开了一条道,让杨姐的车通过。
  杨姐知道,这些哥们是许董养着的。哼,许董!拦我的车,威胁我,警告我,他耐不住了,让我明白,这是他的地盘,得听他的。征地开发不顺,他的钱袋子漏钱哪,这也不能怪到我们头上啊。呵呵。
  30hr李厂完全同意姐的分析,目前我们不能接受五号地块的转让。杨姐也说了拦车的事,很明显,那是许董的警告,他威胁我们,我们没遂他的意,他很生气。
  李厂也很生气:许董仗着财势大,盛气凌人,自负得很哪,全不把以往的交情放在眼里。姐以后外出,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出事。
  李厂也一直叫杨小花为姐。
  杨姐谈到外面的杂货店,询问了工商所的朋友,注册的是外地人,不清楚跟许董有没有关系。近来,厂周围常有一些不明不白的人,转来转去的,不知有什么目的,想试探一下,引蛇出洞,明确了他们的意图,我们才能针对性地防范。没事那就更好,解了我们的疑心,也好安心工作。先贤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要把握主动权。
  杨姐谈了自己的想法。
  李厂说,我已通知了保安部,提高警惕,监视那伙人,防止外人闯入,造成职工伤害。要是真有事,这样试探很危险,暴露了你的住所,还有覃芩。这样好不好,我先为你换一下住所,试了以后就到新住所,保障安全,先等一等再说。
  杨姐同意,两人商量了试探的细节。
  不久,在李厂住所小区,找到了一套空房,李厂租下,作为杨姐的住所。
  这天下午三点多,杨小花与覃芩走出厂大门,说笑着向杂货店走去。
  走到店门口,杨姐故意大声叫覃芩的名字,说:覃芩,我们买几盒牛奶糕点。
  两人跨进店内,店主是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打量着她俩,热情的招呼着,小姐买点什么?
  杨姐说,两盒酸奶,两盒巧克力果糖。
  然后继续与覃芩说话,外商同意李夫人设计的样式,现在要试制样服,按你的身材试做。李厂说,样服送你一套,布料由你自己挑。
  覃芩说,姐,我不喜欢厂内那些料子颜色,可不可以我自己去超市挑选?
  店主故意磨蹭着听她们说话。
  杨姐说,可以,那得去大商场,布料挑好一点的。先办完事,再去商场,我们打的去,你可要挑仔细。买了布料就到我家去,今晚就住那里,好吗?你有好长时间没到姐家了呢。
  覃芩欢天喜地的样子,姐,晚上我要吃烤鸭。
  杨姐点着妹的下巴:看你馋的,流口水啦?行,你要吃啥姐都依你。
  店主拿过货,杨姐付了钱,走出店去。他一直看着她们走远,招来的士上车走了。
  晚饭后,天黑下来,姐们从另一楼道下楼,叫来一辆的士,去了新住所。
  晚上十点光景,开来两辆车,下来六个人,都穿着协警服装,直奔姐的住所,他们很顺利地打开门锁(显然,他们有很专业的开锁能手),四位进房去了,两位站在门口守着。进屋四位,没有开灯,直奔卧室,床前有两双鞋子,床前茶几旁有衣服,床上有两个人睡着的样子,他们一哄而上,按住了,竟是空被。他们什么都没说,翻身退出,迅速离开,没有惊动左邻右舍。
  第二天早上,李厂把覃芩送回厂后,与杨姐一起来到这里,把红外摄象记录的资料打开,看到的就是上面的情景。
  房内什么物品都没少,李厂说,他们的目的是抓人。
  杨姐把录象资料拷贝,与李厂一起,到辖区派出所报案。
  值班民警听了杨姐全过程汇报,做了笔录,看了录象,说,他们不是我们的协警。不过,我们的确在查验核实流动人口情况,我们辖区还没有展开。
  民警答应查一查,并录下资料。
  杨姐与李厂回到厂里,李厂分析说,那杂货店是眼线,可完全确定。只是,他们要抓谁呢?最大可能是覃芩。从整个过程看,他们早就知道姐的住所,覃芩一出现他们就动手,就说明问题。
  他们是些什么人,是问题的关键。有录象资料,派出所很快就可以查清,我们等着。
  不过,这次扑空,暴露了他们的阴谋,有可能更加疯狂,也有可能暂时收敛,我们的安保部门,晚上厂内外要加强巡逻,以防万一。
  杨姐同意李厂的分析部署,他们冒充协警,是早就策划好的,坐等时机行动而已。冒充警察是犯罪行为,敢这样做,肯定有摆得平的人物在后头。他们的目的,恐怕不只是覃芩,杨姐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威胁。
  杨姐建议,土地转让问题,我们继续跟许董周旋,只要一天不开发,他就有大数目贷款利息在损失。钱是他的全部,着急着呢。我们虚与委蛇,是让他心存一点希望,不管他态度如何,拖住他,碍一下他的手脚。李厂以为如何?
  姐以为,此事与许董有关吗?
  杨姐点头,他对我不放心,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担忧我披露他们走私稀土的事,作贼心虚么,瞒得过今天瞒不过明日,迟早一天会被查处的。不过,成功一次就有大笔的钱入袋,钱是他们的命,什么都不会顾忌。
  他们要除了姐灭口?李厂内心震惊,满脸忧郁,姐可不能出任何事啊!若这次事件披露出来,与许董有关,那他狗急跳墙,怎么办?
  杨姐说,如果与他有关,他们输了一局,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事情抹去,加以掩盖。
  李厂点头,我们要缠住他。
  李厂马上拨通了许董的电话:许董,你好!我们厂急需扩容的事,你很清楚,对对,制衣一条龙,搞个织造车间,你很支持,我们很感激。我们商量过了,你能不能转让一块现在开发没有争议的土地给我们?你转让给谁都是开发,我们是小弟弟,你是大哥,小手指拨一下,就帮了我们大忙了。你是金刚大菩萨啊,降得了魔安得了民,拜托你了!小弟随时恭候着。
  李厂说得很诚恳,很恳切,完全是弱者向强者求助。许董答应可以商量,我们一直协作得很好么,希望以后协议得更好。
  一个星期后,杨姐打电话询问案件进展情况,对方说,此事没造成大的社会影响,上级决定不立案侦查。
  杨姐说,他们假冒协警,私入民宅,企图绑架,危及他人生命安全,都是违法犯罪的行为。你们放任他们恣意妄为,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如何保障?
  对方说,你不是好好的吗?竟挂了电话。
  杨姐有点愕然,难道一定要等到人被绑架,或者被杀死,富康女工事件再现,你们才站出来?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放马,你又能怎么样?在豪强势力面前,杨姐也是弱女子。
  这一回合暗中较量,杨姐似乎输了。不过,杨姐认定,此事许董他们插手了。
  31hr信誉是立业的根本,李厂的产品,质优价实,外商信得过,上份订单还没有完工,又追加了订单。李厂的压力,是流动资金紧张,许董的布料,是款到发货,在滨海,纺织一块,他一家独大,雷打不动的。李厂与姐商量,目前我们受制于人,能不能说动许董松口,先把布料给我们,待我们收到外商的货款,立即付清许董的欠款。杨姐答应去试试。
  杨姐没跟许董打电话预约,防他故意不见,驱车直奔滨海。
  杨姐是常客,保安们都熟悉了,平时都很顺利地进许董办公楼。这次,值勤保安告诉杨姐,许董正在会客,请杨姐稍等。杨姐让他通报一声,保安去了一会,回来说,许董有请。
  进了许董办公室,原来许董与那个叫刘总的在谈论什么。许董一见面就开门见山,杨小姐来得正好,坐,坐下谈。
  杨姐跟那刘总也打过招呼,在旁边坐了,笑着说许董,看来我是有事了?
  许董看着刘总,还真有点事。老刘,你说吧。
  那刘总也是笑容可掬的,杨小姐的名望,如雷贯耳,什么事都处理得圆满,刘某佩服得紧哪。一点小事,跟杨小姐扯上点关系,我们不好办,正向许董讨教,您正好来了。
  这刘总,今天说话斯文起来,看起来他们正在筹划,被杨姐撞进来,有点措手不及吧。
  杨姐笑着说,刘总客气了,有话就直说吧。
  许董使个眼色,刘总就信口雌黄起来:是这样的,杨小姐的表妹覃芩,原来在我们省城,我们下属的一家装修公司做工,我们的陈大老板知道她家境困难,关心她,救助她,抬举她,很看重她,装修队的工程款,都由她领取。她大约是见钱起意,领了三十万工程款逃走了。现在我们知道她在杨小姐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覃芩的事,杨小花早已问得清清楚楚,刘总的话,不合逻辑,破绽百出,完全是胡说,只说明色鬼陈大老板还惦记着覃芩,想着法儿弄到她。他们俩合作共谋这件事?
  杨姐思忖,许董骗覃芩去跳舞,替那老爷子寻美消遣,让他下决心强拆,作为回报,这肮脏的交易,是他心头的隐患,乘机把覃芩推给陈大老板,除了隐患源头,就心安了,又遂了陈大老板的心愿,最大的受益者是许董。这阴谋,这伎俩,是许董在策划,刘总只是个演艺的小丑,替陈大老板出面冲杀的亡命徒,也是许董手中的玩物。刘总想抓覃芩已无疑问,那么上次闯家抓人,很可能就是他俩合谋搞的。引蛇出洞,居然是这两条大蛇。
  既然陈大老板惦念覃芩,那刘总不敢对覃芩下毒手,妹暂无性命之忧,先要稳住这个亡命徒。
  杨小花很淡然地说,覃芩是我表妹不错,但我不护短。刘总有我表妹领走三十万工程款潜逃的证据么?这事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为好,她犯法,她受罪;你诬告,你受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两位碰了不硬不软的钉子,刘总心里不舒服:这女人说话八面玲珑,总是碍手碍脚的,哼。
  许董却是和颜悦色的,杨小姐说得有理,此事得从法律途径解决。杨小姐此来必有正事,谈谈你的事吧。
  杨小花故意刺激他:对不起,我的事与刘总无关。
  许董看着刘总笑笑。
  刘总心中很气恼,这小毴够霸道的。站起身:两位慢慢谈,告辞。
  他撩起小包,往胁间一夹,气冲冲地走了,跟刚才的斯文判若两人。
  杨姐回来向李厂汇报,拿出手机,放了一段录音。原来杨姐让值勤保安去通报时,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全程录了音。
  听完录音,李厂才完全相信,杨姐以前的分析是正确的。许董与刘总是利益共同体,他们合谋诬陷覃芩,也是冲着姐的,不知道他们暗中怎样地计算着姐。相信姐一定觉察到了这一点。
  李厂问杨小花:姐,你看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杨小花说,他们肯定会不停地向我们施压,扰乱我们的心智,以他们要保障稀土走私,顺利捞大钱。
  李厂说,是呀,他们不会就此罢手,很快会嗅出姐的新住所,重演以前的那一幕,我们要多加小心。许董不发货给我们,也是在逼我们低头,向他们妥协。
  杨姐说,那是逼人爆发!只是这里正气萧煞,这样发展下去,要出大事的。
  姐,我们暂不要跟他们正面较劲,他们靠山大得很,我们搬不动,也不安全。先贤说得有道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杨姐安慰李厂,我们厂,需要排除外部干扰,才能安全运作。我现在只是适时适当地搜集他们作恶的证据,不会与他们硬碰硬,面对面。我更不会放下厂里的工作,专门去做这件事,放心吧,李厂。
  哪里放心得下?他们在我们周围,明的暗的监控我们,我们感觉得出,试也试了,事实也证实了,威胁客观存在着,又不好去横加指责。揭露真相,有人包容他们,我们只能忍受着这暗中拷打,防不胜防,能不心焦吗!
  杨姐也赞同,不过,我们也要作好反击的准备,机会一到,我们也要动手反击,才能净化我们的安全环境。我们厂要发展,必须挣脱这桎梏的束缚。
  李厂说,人身安全第一,其他都可以暂时放一放。
  我只是秘密地收集证据,比如这录音,就是他们造谣诬蔑,制造绑架阴谋的直接证据,我秘密地录了,他们不知道。厂长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
  李厂不语,从大局从长远考虑,姐这样做是对的。姐是非分明,只要姐操上心,不到水落石出,姐是不会收手的。
  李厂考虑着一个方案,动用全厂的力量,保护姐妹俩和全体职工的安全,决不能发生意外事件,若覃芩在厂内被绑架,或者杨姐在何处受到伤害,必然动摇职工的安全信心,造成心理恐慌,将严重影响工厂的正常运作。职工的安全,是厂里最大的事,丝毫不能大意。
  32hr杨姐也很纠结,妹妹的行踪,他们已经掌握,那个恶鬼陈老板又不肯罢手,还制造出携款潜逃的谣言,欲名正言顺的追赃,他们是挑明了,绑架的事迟早会发生。他们肯定不敢走法律途径,现在是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求助派出所保护?上次有录像证据还公然不理,现在单凭录音,他们更不当回事,不知他们为什么不作为,我们没奈何,也让我们丧失了求助的信心。
  在厂内,李厂的安保措施非常严密,不仅是安保队伍加强值勤,各车间安全生产的第一安全,是职工人身安全,责任落实到车间。任何外来人员到厂找职工,都必须在厂接待室接客,不得领到车间或寝室去。职工外出必须有三人以上同往,为了你的安全,单独一人门卫不放行。只要覃芩不外出,他们公然冲击工厂抓人不大可能,怕的是百密一疏的万一。那么,他们一定会给工厂施加压力,制造事端,分散注意力,伺机下手。
  果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解决生产所需流动资金不足,只有申请银行贷款来解决,杨姐与李厂的意见一致。李厂不让杨姐出面,减少抛头露面,是为杨姐的安全考虑,交给财务部门去办理。意想不到的是,开户银行不予受理,理由是,我们收到一份通函,你们厂正在某案件的诉讼过程中,暂不考虑贷款问题。会计愕然,我们厂根本没收到法院的传票,没有涉什么诉讼案,请问你们收到哪家的通函啊?银行信贷人员不肯透露,财会人员只好回来,向厂长汇报。
  李厂也觉震惊,银行怎会轻信无中生有的造谣通函哪?
  杨姐说,银行为了他们的资金安全,宁可信其有也情有可原。最可恶的是造谣函,我们要了解清楚,适当的时候,把它告上法庭,给制造谣言的人加点压力,让他们尝尝藐视法律的苦果!
  杨姐让他们换一家银行试试。
  第二天,财会人员,跑遍了市内各家国有银行,没有一家同意贷款,理由也一样,有通函。
  李厂感叹了,除了法院,使用法律武器,谁还有这么大的力道,能让银行听命?
  杨姐说,只有两样东西,一是钱,二是权,这两样东西滥用的淫威,能使天空变污,河水变臭,白纸变黑,心灵变质。我们不妨去证实一下。
  杨姐跟开户银行的信贷科长打电话,约他到某咖啡店喝咖啡。老关系老熟人,他一定会到。
  杨姐与李厂驱车先到,不一会科长也到,一见就道歉,对不起啦,两位,你们厂的贷款我没法贷,无能为力。
  这时三杯咖啡送到,李厂说声请,我们不是兴师问罪来,我们只想得到一个不能贷款的确切理由,这一点科长不会为难吧?
  科长也郑重其事,你们厂业绩好,信用也好,怎么惹上诉讼问题?我没有看到法院的函,也没见到律师函,我是不太相信。可行长通知我说收到通函,就是通报的函啰,说的却是这事,关照我,你们厂暂不予贷款,好像预先知道你们要贷款似的。我不执行行吗?我担不起这个责任呀。反正不批,你们明白了就好,这就是李厂你要知道的理由。
  杨姐想起,在许董那边,曾说过用法律途径解决覃芩的纠结,莫非他们借此捕风捉影,扇风点火,制造事端?这通函是许陈他们搞的吗?他们与银行界的关系,其影响,大到能左右他们的贷款发放?杨姐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金融业是国家管控的,与地方关系不直接,怎么会是这样呢?除非买通。杨姐不敢想象。
  杨姐问科长,这通函是谁发的,科长清楚吗?
  科长摇头,你们还是去问行长吧。
  卡掉了银行贷款,李厂内心虽急,却不露声色,笑着对科长说,你们这样做,不是迫我们去借高利贷吗?
  科长面无表情,我虽帮不了你,李厂,可我明白地告诉你,宁可把业务退掉,也不能去借高利贷,借高利贷是自己去找死,饮鸠止渴。李厂哪,你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去找一个后盾护着。别以为你们为当地的GDP作着贡献,规规矩矩的纳税人,创造了五六百个就业岗位,就以为百事通了,别人要另眼相看了,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要的是进自家口袋的多少,你想生存与发展,就不得不随这个流。
  李厂摇头,科长也这样认为?这是在中国,我就是不信这个邪!
  科长也摇头,我就知道你这个脾气。我认为与不认为改变不了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搞得了通函,限制得了你们的信贷,你们却束手无策。
  杨姐明白科长话中的暗示,后盾护着,搞得了通函,那通函必定有相当的权威性,令我们束手无策,我们的信贷已完全没有希望,结果就是这样,这或许不是意外,是有人要整死我们的一环,至少,他们在逼我们去入那个流!
  与科长告别后,李厂与杨姐到停车处上车,缓缓地开出来,恰好有两辆车也一起上路。李厂在前面走,他们跟在后面,不弃不离的。在滨海城里,一路同行。
  从滨海城出来,后面的车始终跟着,杨姐觉得有点可疑,让李厂加速,后面的车也加速,李厂减速,他们也减速。
  杨姐说:他们为什么跟踪我们?
  李厂说:我们且不回厂,看看他们怎样跟踪。
  李厂故意走滨海外环,又绕回城去。他们还是跟着。
  他们是谁?他们要干什么?
  杨姐说,他们在监视我们的行踪。前面有个加油站,我们去加油站。
  李厂把车开进加油站加油。他们的车过去了,前头那辆车,还按了下嗽叭:嘟嘟,嘟嘟,嘟。
  杨姐心里明白了。
  他们走远了。杨姐说:是许董的人跟踪我们。我们回厂吧。
  李厂按原路返回。
  33hr覃芩从姐那里得到确切信息,恶鬼陈老板的走狗,那个叫刘总的,捏造了携款潜逃的罪名,向姐索要人赃,姐知道这是栽赃,是他们要绑架覃芩的借口,姐说他们不敢进厂来要人,进厂来就捉住他几个,扭送公安局。在厂里安全,千万别外出。姐这样安慰,也只有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呢。
  覃芩哪里还安心得了?在姐面前还能哭哭,其他地方,连哭都不敢,那委屈,屈辱,伤痛,哪能用语言表达得清楚?刚挨过刀,人家又举着刀,随时会向自己的头颈砍来,向自己的心窝刺来,这是什么滋味,你想想!没做过亏心事,为什么厂门都不能出,不敢出?外面倒究怎样了?这里还是我们老百姓呆的地方吗!
  姐说不是不能出,而是被贼惦记着,出门有危险,谁也说不定出门会不会有事,我们只能防着,为的是安全。
  姐说了一桩事。那个原来在码头当保安的小子,由于跟踪运稀土的卡车,发现了他们的仓库,被他们打了一顿,保安也被开除了,姐帮他找了一份工作,双休日,他去海里钓鱼,这是他的爱好。这次他竟溺水死了,大海风平浪静,他的尸体第三天才被发现,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舞厅的保安阿根说是被人弄死的,吓得他也辞了职,逃到外地打工去了。逃走前打电话告诉姐,杨姐要格外小心,下一个可能就是你。这也不是空穴来风。杨姐不能不告诉覃芩,我们的处境就是这样。
  覃芩惊呆了,看起来的清平繁华地,怎么会是这样呢?覃芩想不通。
  杨姐说,黑手只遮得了一小块天,阳光迟早会穿透乌云,长不了的,我们耐心等待,一定会看到这一天。只是当前,我们要保护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明白吗?
  覃芩说,这里标榜着开放,繁荣,发达,像西方国家那样炫耀着,吹虚着。西方国家允许这样胡作非为吗?
  姐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允许无法无天。只是,目前我们传统的文化,传统的价值观受到西方金钱价值观的极大冲击,人们的思想,处在无所适从的尴尬境地中。为了金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在任何国家都是行不通的。
  任何人,没有了自己的价值观信仰,就是没有灵魂的空心人。目前的状况,只是一种暂时现象。
  覃芩叹了口气,似懂非懂的:我们要守住底线,不能做空心人,是这样吗?
  是的,妹妹,我们不能做空心人!
  可是,在这里,即使我们守住了青山,也像是茫茫雾海中的孤岛。他们是狼,站在高处,俯瞰我们这些食草的羊,随时可能扑过来。这样的日子,真正叫做提心吊胆。
  覃芩不敢跟工友姐妹们说,闷在心里,话都不想说。晚上睡觉时,覃芩常在梦中哭,被鬼缠住似的梦魇,非常难受。小岚与覃芩头顶着头的上铺,爬起来把她拍醒,她慌得抱住小岚不放,着了魔似的叫人害怕。
  小岚偷偷地告诉姑姑,何大姐找着覃芩,问她最近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就没事了。
  师傅像妈妈,覃芩想哭,可是那么多姐妹在,这事也说不出口,她咬紧牙关忍住哭,只是说,师傅,我没事,我想家了,想我妈妈,想我爸爸,还有弟弟。
  师傅安慰她,想家了就写封信,把话说出来就好了。可惜你们那里还没有手机信号,要不给家里买只手机,就可天天打电话了。听小岚说,近日,有个你们家乡的民族歌舞团要到这城来演出,师傅陪你去看演出,好不好?
  覃芩吓了一跳,要是平时,会欢天喜地抱着师傅转三圈,这时连连说不,师傅,我不想去,去看了会更想家。师傅,我不去,不去。
  师傅也觉她好奇怪,她与过去判若两人。覃芩心里说,他们要引我走出厂,去看演出,然后在那里绑架我,这是他们的阴谋诡计。小岚前天告知过,三车间三位姐,上完日班,晚上去看了场电影,回来时,无端地被人追拿,边追边喊,人家都在跳街,你们逃什么?幸亏姐们逃进了派出所,警察护送她们回厂,才平安无事。谁还敢出去呀。我只能在厂里呆着,不出去!
  这时的覃芩,心中有事,受尽熬煎之苦,真是风声鹤戾,草木皆兵了。
  覃芩想回家去,避避豺狼的猎狩,给弟弟写了封信,半个月后,收到弟的回信,信中只有一句话:妈妈说,姐千万别回家,家里不叫你回家就别回家。没有说明原因,覃芩估计,家里肯定有情况,又平添了几分担心和惶恐,偷偷地哭了几回,连姐都不敢告知。黛玉哭,是伤情;覃芩哭,为哪般?那是无可言状的折磨,是心痛,是心伤,是伤心!
  34hr不知为什么,事情都是那么的巧,布鲁斯的货款迟迟未到,这样的情形以前从未发生过,难道他也配合许陈刘们制裁想李厂了?许董始终坚持款到发货,贷款又被限制,厂里的流动资金捉襟见肘,厂有停工待料的危险。
  杨姐与李厂商量,我们去深圳找孙总,请他帮忙,孙总的为人,一定会帮忙贷款。
  李厂虽觉得麻烦孙总不好意思,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呀,只得同意姐的意见,两人驱车前往深圳。
  车出了滨海不久,杨姐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杨姐,你平时对我们好,我们都记在心中,我们不会对你下手。有人从外地找来了杀手,要对你下手,一组是制造车祸,一组是绑架,让我监视你的行踪,报告他们。你赶快离开这里,千万别犹豫,千万。
  没有具名,看起来对方是暗中透个消息。
  杨姐让李厂停一下,杨姐接了开车,把手机递给李厂看。
  李厂脸色凝重,他们敢对姐下手?他们真要杀人灭口吗?李厂想起那次跟踪,他们早就有预谋?
  李厂问姐,你怎么看?
  这短信,很可能是许董手下某个人发的,暗中透个消息,不像是许董授意发来吓唬我的。许董不清楚我与他手下人关系睦热。那次跟踪,喇叭声告诉我,他是许董的手下。他故意暴露给我,以为我不知情,让我小心。
  姐认为是许董要杀你?
  许刘合谋的可能性更大,他们知道了我在调查稀土走私的事,此事关系重大,个中的利害关系,他们清楚得很。从那个保安的死,阿根的外逃等事件中,我已看到了这种可能性。很可能那个陈老板也插手进来了。
  怎么办?姐。
  到深圳再说吧。
  车到深圳,杨姐说,见了孙总,我们先谈贷款的事,其他事先缓一缓。
  都听姐安排。
  听完李厂的详细叙述,孙总沉吟片刻,李厂在困难的时候想到我,是对我的信任,我很欣慰。李厂的意思是,你到深圳申请银行贷款,请我作担保,不是不可以,只是银行必定要做调查,会有许多周折,时间至少得拖一个月以上,报批又得个把月,这时间你们耽搁得起吗?干脆我出面贷款,以我的实力与信誉,贷500万,半个月内一定批下来,我把款直接打到你的账号上,省了许多麻烦。小杨你觉得可行不?
  这,这,孙总,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才是!我一定按时付银行利息,到期一定准时还贷,决不会拖累孙总的信誉。
  杨姐笑道,孙总就是这样一个人,帮人帮到底。你们两位都是重信誉的仁厚人,季札挂剑,我就做个见证!
  孙总马上电话通知财务科,向开户银行申请500万贷款。
  接下来,孙总给家里打电话,吩咐夫人,晚上家里接待两位客人,杨小花回来了,李厂长也来了。哈哈哈哈,别嚷嚷,就看你的手艺了!
  李厂不好意思极了,怎么麻烦夫人下厨?
  杨姐笑了,李厂你不知道,孙总把我们当贵客了。孙总的规矩,所有贵客都在家里接待,孙总亲自作陪,以示诚敬之意。一般的客人,酒店里让客人点上几只菜,当事人陪同了事。夫人的手艺,绝不比宾馆的大厨逊色,纯正的江南风味,清淡鲜美,味道好极了。
  杨姐与李厂,暂时在深圳住下。
  鉴于杨小花的处境,孙总觉得,应该回深圳来,把表妹也带过来,远离是非地是上策。
  姐的安全要紧,只有这样了。李厂同意。
  杨小花说,他们那一伙走黑道,势大心狠,不利他们的,非斩尽杀绝不可,那几个保安的命运,已证实了这一点。我回深圳来,恐怕会给孙总带来麻烦,我到哪里,都是他们追杀的对象。在滨海,腐败使我们得不到正当的法律保护,他们与黑恶势力沆瀣一气,使黑恶势力胆大妄为。我丈夫已完成学业,在那里参加了工作,他让我去美国。本来我有点犹豫不决,现在下决心去那里了,顺便了解一下那个布鲁斯的情况。我们暂时撤离也有好处,他们以为消除了障碍,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就更容易露出本来面目,看清他们的人会更多些,促使他们更早的败露,也是好事。
  我们可以放出风声,我带覃芩一起去了,死了他们的贼心,大家都会安宁。我想秘密地送覃芩去孙村那里,他们鼻子再灵,也嗅不到几千里外的江南吧,这样会更安全些,只是还没有跟孙村商量过,孙总认为怎样?
  杨小花思虑慎密,孙总觉得可行,马上打电话,让孙村飞来深圳,有要事商量。
  这边,杨小花着手签证手续,一切都在神秘地进行着。
  第二天,孙村到达深圳,四人详细地讨论了杨小花与覃芩撤离滨海的细节,只等签证手续办好实施。
  杨姐在深圳住下,李厂先回滨海,与覃芩沟通,作好准备,这段时间内绝不能出差错。
  这一天终于到来,孙村星夜驱车,到李厂的住宅小区,李厂早把覃芩接到杨小花的住所,趁人们都在熟睡中,送覃芩上了孙村的车,连夜返回深圳。
  杨小花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覃芩不坐飞机,不上火车,不乘长途汽车,避开公众的视线,孙村亲自驾了父亲的车,带着覃芩,长途跋涉数千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深圳,回到江南小城,远离了是非地。
  李厂转告杨小花和覃芩对车间姐妹们的谢意,感谢师傅和众姐妹兄弟的关爱帮助,友情永铭心中。覃芩随姐去了美国,由于去得匆忙,来不及跟兄弟姐妹们道别。
  工人们虽觉得她走得有点突然,但,姐带她一起去美国,也是情理之中的。遥祝她好运,幸福快乐,以后别忘了同甘共苦的姐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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