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才是我的老爸 有一次儿子跟我说,一位美国朋友问他,你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儿子想了想对老外说,祖父做皮鞋的,祖母在纱厂纺纱,父亲工作的工厂做袜子,母亲在纺织厂织布,一家人的先辈都是做人身上穿的。我听儿子这么一说,接着补充说,还有你的曾祖父,除了种田还是个做衣服的裁缝。这事也真巧了,我们的家人做的都是与衣着有关的行业。 今天是父亲节,我来说说我的父亲。我们的父辈工作都是从一而终的,尤其是父亲,十几岁起学手艺当学徒,做了一辈子皮鞋,在同辈中被公认他的手艺出类拔萃。 父亲只读过四年私塾,他聪明能干,年轻时与几个叔伯兄弟,合股创办了自己的皮鞋作坊《三德鞋作》。 解放以后,他积极参加区工商联的活动,响应政府号召,联合两家鞋作成立了《上海市第二十一皮鞋生产合作社》,父亲被推举任社长。 下面的照片是合作社成立一周年时,全体社员的合影。 1955年国庆期间,父亲与我们的一个堂叔去了一次北京,头上戴的是当时流行的八角帽。 也许很少有人知道,我父亲还曾经为我们十九棉作过一个小小的贡献。 那是文革结束以后不久,我们厂引进了一些国外的先进生产设备,其中有纺部捻线车间从德国进口的倍捻机,当时德方还派来了技术人员到厂里协助设备安装调试。 那个时候,有外国人到厂里来都被称为外宾,厂保卫科要配合做好安保工作,有关外宾的任何事情都要向保卫科报告,不能擅作处理。有一天,保卫科的老乐跟我说,捻线车间治保主任来汇报一件事,说那个德国人穿的皮鞋坏了,他人生地不熟,要我们帮他去修理一下。保卫科的同志们议论开了,怎么事无巨细,这些事都要管,可那时就是这样的,车间不能自作主张。 大家说,厂附近定海路有鞋摊可以拿去修理,可没发票怎么报销,让老外付钱又有些难以开口,再说修得好不好还有国际影响问题。保卫科的同事们想到了我,他们都知道我父亲在皮鞋厂工作。老乐要我帮助联系一下,修理费贵一点也没关系。 父亲工作的工厂现在叫上海第八皮鞋厂,做的都是外销皮鞋,他们厂从来没有修理业务。那时,父亲虽然是厂里唯一的质量检验,负责出口皮鞋的出厂把关,修鞋的事他肯定做不了主的。 我想起我的一个叔伯姑父,他原来是皮鞋厂的党支部书记,这个姑父还是我父母给提亲成的家,可我不知道姑父现在在厂里做什么,能不能作主这事。 我查了电话号码,冒昧地拨了过去,皮鞋厂小没有总机,办公室接电话的同志,帮我用厂里的广播叫来了姑父。姑父一时都给弄糊涂了,我报了小名才知道我是谁,保卫科的朋友们都给逗笑了。就这样,老乐带着介绍信和德国人的坏皮鞋去了第八皮鞋厂。 这一天,父亲下班回家很晚,可他到家时春风满面,开口就对我说皮鞋修好了,明天叫厂里派人来拿吧。我没想到,姑父直接将修鞋的任务交给了父亲,父亲听说了原由以后,自然非常乐意来做此事。 父亲在这一行里干了一辈子,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皮鞋,他告诉我说,那双皮鞋不是名牌,但做工不错,还说皮鞋已经穿了很久,鞋底都磨穿了。还说,看来这个外国人不是个有钱人。父亲不仅马上精心修理,而且下班了都不走,直到将皮鞋修好。我很感动,我非常理解父亲的心思,文革以来因为是小业主成份,父亲受尽了凌辱,已经好多年没看到他这么开心了。 第二天,老乐去取回了那双皮鞋,保卫科的同志们都惊叹不已,难以想象旧鞋变成了一双新鞋,鞋底打磨以后粘贴上了新的牛皮,换了新的鞋跟,然后鞋的沿条还打了腊,鞋带也换了新的,鞋面擦得铮亮,修好的皮鞋子装在一个皮革公司出口皮鞋的新盒子里。那德国人看到自己的皮鞋焕然一新,情不自禁地夸奖说,太奇妙了,难道这是变魔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