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物的派对，老鸹打场，麻雀吵天

　　遇见更美童年
　　老鸹打场与麻雀吵天
　　儿时，我所见过最壮观的场面，就是老鸹打场和麻雀吵天了。
　　春天，老爷儿要压山的时候，日暖风轻，村头的上空常常会聚拢着数也数不清的老鸹。开始时，人们谁也不会注意，一只两只，千只万只，渐渐地多起来。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要干什么，反正它们都很准时，不过一袋烟的工夫就到齐了。黑压压的一片，遮天盖日，看不到它们扇动翅膀，只是缓缓的，顺时针，有条不紊朝着一个方向盘旋。拉拉的叫声，像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像松涛，一阵紧似一阵。老鸹们的合唱，听起来其实很好听，虽然单调但古老、深沉、绵长，遥远而凝重。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唱了一曲又一曲，不停不歇。这时候，人们就会吃饭的放下饭碗，手里有活儿的放下活计，痴痴地望着黑压压的天空，静静地听着这首古老的歌。暮色浓了，老鸹也渐渐散去，各归各家，不一会儿的工夫，天空就恢复了宁静。人们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们回到哪里去，家在何方。老人们有点恋恋不舍，说老鸹打场了，年头差不了！
　　麻雀吵天，常在老云接驾的时候。庄稼院有老云接驾，不是阴就是下的说法，或许麻雀吵天跟阴雨有关系，头天晚上它们吵得越欢，当天夜里或第二天十有八九下雨。麻雀吵天，从不露面，它们深深藏在树丛里，扯着喉咙喊，喳喳的，听不出个个数，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像夏日正午的蝉唱，又像夏夜里的蛙鸣，听得人心里痒痒的，烦也不是，爱也不是。有时有雀鹰子飞过，它们会唰的一下子没了动静，真的是鸦雀无声了。过了一会儿，警报解除，它们又肆无忌惮地吵了起来。什么事这么紧急，不顾危险讨论得这么热火朝天呢？孩子们好奇，偷偷地溜过去扔出一块土坷拉，叫声戛然而止，静静的几秒之后，呼的一声，它们从树丛中窜出，像一片云，又像一阵风卷过，远远地落在另一片树丛中，继续它们的讨论。老人们说，家雀们开会了，说不定哪块地又遭殃了。人有人言，兽有兽语，谁能知道它们吵的是什么呢，讨论的又是什么呢？不过，哪块庄稼先熟，或是小麦或是高粱，它们准是成群结队地去先尝为快，这一点倒是真的。
　　说实在的，老鸹与麻雀都不是什么好鸟，乌鸦晦气，麻雀偷粮，走也就走了，少了也就少了，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尤其是那乌鸦，实在不着人待见，老鸹落在猪身上光看见人家黑，就是看不见自己黑，闭上你那乌鸦嘴，从来就没有个好名声。本来黑色端庄、稳重，要想俏，一身皂嘛，可是老鸹穿的一身黑色礼服，怎么看都不顺眼，让人不舒服，尤其是它的那双贼眉鼠眼，经常透着攫取的光，流露着丝丝的傲慢。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单只老鸹的叫声，拉拉的，叫得人毛骨悚然。乡下都视它为凶鸟，不祥之物，它在枯树顶上拉拉的一叫，肯定要死人了。
　　其实，老鸹并不怎么坏，只是形象不佳，叫声怪异点儿罢了，至于品行差点儿，偷三摸四地弄点儿粮吃，实属无奈，为了生存嘛。说起来，老鸹还是有功之臣呢，据说，老鸹救过老罕王的驾，从前满族人感念其德，家家都立有索落杆子，过年时都要撒粮食给老鸹吃。至今沈阳故宫里还立着那么一根，上面有一个斗形的木匣，那是给老鸹撒粮食用的。人就是怪，怎么就一个不是当百个不是，一眚掩大德，死死地盯住它的叫声，它的一身黑了呢！
　　老鸹不仅通人性，而且十分的聪明，鸟类中论聪明无出其右。我接触老鸹是在小学的时候，每年春播的时候都要请几天假看老鸹。刚播种的苞米、花生，乌鸦会按着一定的距离准确地找到埯子把种子吃个罄净。稻草人它是不怕的，喊破嗓子敲破铜盆它也不怕，只有你撵到它的跟前，对它有了真正的威胁，它才慢慢地扇动翅膀离开地面，还不时地回回头，那神态分明在说：你能怎的？，嚣张得很。当大人们手里拿着真家伙洋炮的时候，只要一看到人影儿，它就会高高地头也不回地飞走了。实在是狡猾。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哪有它的工夫长？尽管起五更爬半夜的看着，庄稼还是被它弄得缺埯子断苗。没法子，孩子们就爬树端它的窝，掏它的蛋，有时连老鸹崽子一起端掉，出出气。那时侯，小学课本上有一则乌鸦喝水的故事。说，瓶子里的水少乌鸦够不到，它就把石子一粒一粒地投到瓶子里，直到水溢到瓶口。人们都觉得这是寓言罢了，研究吃还研究不过来呢，谁还有闲心研究乌鸦的聪明呢！外国人研究的早，而且录了相普及给人们看，说那乌鸦不仅仅是聪明，而且还会利用工具，硬的坚果它嗑不开，它竟会把坚果扔到马路上借助车轮压碎，把坚果吃到嘴。老鸹的聪明一竟于斯，让人感到惭愧。
　　麻雀也是聪明的，乡下人都管它们叫老家贼，俗话有老家贼还鬼不过光赤蔫，说的就是麻雀，不仅聪明，而且狡猾。尤其让人敬重的是麻雀的母爱。每年的五月节前后，小麻雀出生了，黄嘴丫子张的大大的，喳喳的叫个不停。这时候的麻雀，一天不知道要飞来飞去多少次，把叼来的虫子喂给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光赤蔫。自己呢，脱了一身毛又一身毛，无怨无悔。有一则材料说，麻雀会在小麻雀遭遇危险时装出受伤的样子引开敌人，保护小麻雀逃脱。这样的事我没见过，是不是文人们的杜撰，也不好妄断。不过根据我对麻雀的观察，这倒是不会差的，我宁可信其有。
　　麻雀的生存能力极强，历经磨难都顽强地活了下来，就因为偷吃了人类的几粒粮食被扣上了四害的帽子，五八年的一场围剿几乎使麻雀灭绝。好在后来平了反，残喘到如今。
　　如今回到乡下，再也看不到老鸹打场，再也听不到麻雀吵天了。
　　乌鸦走了，麻雀少了，哪去了呢？乡人说：打工去了！城里的条件好，日子好混。
　　说的不过是笑谈罢了。少了它们，人们照样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我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有一点担心。近些年来，最明显的是由于农药的大量使用，野雀渐渐地没了，再也听不到它们的歌声了。而如今生命力极强的老鸹和麻雀也要灭绝了！有研究表明，地球上每天都有几十上百种生物在灭绝，只要我们留心一下周围的环境，就不会觉得这是耸人听闻了。
　　如此下去，如果有一天，地球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人类，那还叫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