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鸥萍蒙

　　想了许久，换了多次，终于决定用这个名写下自己的人生，以期留下偶来人世的痕迹。下面的故事，真亦假，假亦真，看客们信则无，不信则有。人生不过百年化为烟尘，不叫嚣些个性张扬些留下或物质或精神的东西那成？然我一粒沙尘，物质仅是这一躯壳，那就且毒害诸位弱小的心灵。还望不要见怪为好，见怪亦无防，正所谓各抒己见百家争鸣言论自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嘛。
　　话要从我出生说起，那是公元一九九一年农历四月二十四日黄昏时分，在阳长镇过路沟村四组的一间瓦房子里我妈把我生出来了，或者说我被我妈生出来了，这是小学常练习的把字句与被字句。
　　总之我算是来到了这颗蔚蓝色的星球，至于什么时候回去暂且不知，因不想回去而又很清楚总有一刻得回去而苦苦挣扎过，因担心是下一秒回去而痛哭流涕过。我是一个极端热爱生活的人，说白了就是贪生怕死。
　　因我的到来我妈李玉莲从闺女变成了妇女，这成为以后我们矛盾激化的源泉。使劲！用力！一、二、三。这不是在拔河，而是在分娩。接生老太婆肖众珍鼓励二十岁的我妈：出来了，头出来了。丫，别怕，以后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就没这么费劲了。我妈额头上胸口前都是密密麻麻的汗，头摇着、高喊着：啊，啊～～
　　正值春夏之交，窗外生机盎然。黄昏的阳光透过桃树叶斜射入我妈生我的屋子，阳长镇小有名气的接生能手肖众珍老人正卖力的喊着口号。我的奶奶曾方珍在小凳上放了碗米酒，凳下烧着钱纸，贵州人说钱纸，其它地方说纸钱，书面上说冥币，我个人比较赞同钱纸这个说法，爱乌及屋是必然的，还有就是它对我们来说就是纸而非钱，虽然朦胧中憧憬过花它的那天的故事，虽然我们对它是怀有敬畏之心的，但一张红老头能换二三十斤钱纸是不争的事实，由此可见它的廉价，它始终是纸而非钱。你要说人民币也是纸造的啊，没错，可多少人为这纸奔波劳禄，苦恼哀叹哪？但有人为钱纸烦心过吗？它的廉价顺带着它的使用者也变得不值钱了，死亡，其实是很廉价并且让人淡忘的。
　　钱纸在凳下忘情的燃烧着。奶奶口中念念有词：百鸟归巢百鬼出，日落西山众仙到，菩萨佛主来助阵，莫让妖魔近她身。众仙家啊，这女娃娃是赵家后代啊，赵家是什么，皇家后代啊，你们可要保佑她平安到来，这米酒众仙尽管用，用完有力气和妖魔斗。啊，妈，别念那些封建迷信的了，给我点水喝我再接着生，生小娃真是项体力活呀，累死我了！我妈叫到。正接生的肖众珍老人大愕：从没见过生孩子还你这么多话的，生孩子就生孩子，说什么话呢，做事不一心一意哪成啊？看你体力还不错，居然还能说话。奶奶急忙双掌相对对着钱纸堆前后摇摆，头都急出大汗了，看起来比我妈第一次生小孩还累还紧张。边念叨着：保佑我孙女啊，保佑我孙女啊。边小跑去小心翼翼地拿预先准备好的水递给我妈。我妈半起身随手抓起手边的温热毛巾擦擦额上和胸口的汗珠子，接过水咕咚咕咚豪饮起来。嘴皮上因努力痛苦生我而喊干口水翘起的皮被水湿润。喝完后把剩点贴着碗底的水的粗瓷碗递给我奶奶，里边是细小的黄泥巴。谁知道是女儿，妈和爸不是喜欢儿子吗？我妈躺下接着她幸福又痛苦的生女历程。我倒希望是个小崽子，可惜天不随人愿哪！倒也好，也好！奶奶说道。
　　我爷爷赵定贤坐在大木凳上抽着黄果树香烟，木凳在院子里的桃树下，长得正旺的桃树叶间已经躲不住青大的桃子了，等不及的孩子已经开始吃这种半熟不熟的桃了。夕阳透过重重叠叠的桃叶打在他脸上，庄重而严肃，像一尊雕塑，爷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食指指甲盖是淡淡的黄，眼盯着摇摇欲坠入山头的橘红色夕阳，太阳光已经没了中午时分的火辣，多了一分日薄西山的凄美。让人不禁想起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九一年，我的爷爷，六十一岁，已经是土埋大半截的人了。我爸爸赵德悦不停的搓着双手在窗前走来晃去，眼睛放着奇异的光芒，那双手，刚刚盖好瓦房的瓦，那双手，刚刚搬完沙场锋利的石头，那双手，刚刚剥开烧洋芋的皮。老四，要当爹的人了，还不稳当些，晃个什么劲，坐下来！这大热天的，不用搓手摩擦取暖！我估摸着顶天这太阳落山，这小娃就得出来。爷爷悠闲的抽了口烟。爸爸坐下来侧着耳听房里的动静。
　　我想每个人的出生都有一些特殊的场景，偶然的必然的都成了以后生命里特殊的回忆。自己的特殊而悠远神秘的回忆，说出来与别人听会平淡无奇，听者应和一番，于自己却是一辈子独特的回忆。这出生并不是我所耳闻目睹的，想耳闻目睹也不能得。这出生的场景从长辈口里传出，每人都以自己的见闻和感受记住了一段关于我的记忆。等我能听懂后，均是深信不疑的。
　　哇，哇一声尖锐的女声穿墙而过，把扒在篱笆后面偷看的俩姑姑吓了一跳，正所谓作贼心虚啊！嘘，听。十一岁的赵霞姑姑手作喇叭状对着窗户，里面传来叭滋叭滋的响声。我听听，赵德梅姑挤过去：小家伙在喝糖水呢！四嫂太不称职了，奶水都没有，啦啦，我要当姑姑了。赵霞不禁乐出了声。小声点，被发现有你好果子吃。德梅姑瞪了她一眼。屋子里奶奶和肖老一同把我迎来了这个世上，奶奶用一碗甜甜的温糖水告诉我这世上的生活是甜蜜而美好的，经历了几番轮回，终又来到这个处处矛盾的充满诱惑的地方。脱离了母体，我伸展小小的身躯，额头皱巴巴的像古稀的老人，身体裹满胎皮。生命，其实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像一根充满生机的绿藤无限生长延伸，我只是藤上的一个细胞，不是藤根部的，也不是藤尾部的。我的使命是通过胞间连丝从比我年长的细胞那儿获得见识，加上自己的见解传到下一个细胞，如此循环不息，然后像肥皂泡一样啵的一声轻响，炸开消亡在空气中，什么也没留下。爷爷听见我的哭声，望着刚刚沉入山头的太阳，眼眯成一条缝，夹在手指的香烟也忘了抽。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样子。突然他吓了一跳，落山的太阳回升起来，轻盈美丽，像一个巨大的橘子。自古只听太阳东升西落，这已成为真理，若要形容想化不可能的事为可能就会说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例如说赵梨鹤你要想做许嵩的女朋友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赵梨鹤你要想让薄瓜瓜做你的男朋友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赵梨鹤你要想和李禾禾谈场恋爱除非唉，够了，是谁又说的一切皆有可能，想想还是可以的，又不犯法。
　　可那普照万物的太阳真真切切的在一九九一年我出生的那天从西边升起了，放出万道金光，将窗前的桃树镀了一层金。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现今爷爷和爸爸看着这一辈子只能见一次，与常识相悖的景目瞪口呆。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夏日昼长，农村的人们趁着这太阳落山的当儿阴凉都在地里劳做，或看看自家地里的庄稼长势，小孩子则背着花篓满山遍野的打猪草。快看，快看，太阳又爬出来了。一个小孩嚷嚷到，中午极不愿从草席上起来，妈妈的咒骂声却是一层高过一层，真不知是儿子重要还是圈里的猪重要。此时他大声嚷嚷：太阳从西边升起来喽。闭上你的嘴，说些不靠谱的话，你的猪草满了吗？担心老妈打折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