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长毛了

　　林羽坐在一家公司面试考场的门口，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大楼，惨白色的白炽灯光将气氛变得十分沉闷。
　　他是一个大学在校生，上的是一所十分好的大学，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不是很高，将近一米八的个子配上他那长的有些不合逻辑的手臂，却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不是很帅，但也绝不普通。他，多才多艺，变得一手好魔术，有时令很多老师都惊叹不已；纤巧的十指能灵活地这出许多美丽的折纸作品；甚至还有一手的好厨艺，宿舍的舍友天天等着他给大家改善伙食。但奇怪的是，如此众多的优点，技能，他本该成为许多女生追逐的对象，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女生主动和他说话。只因为一点：他穷。他好像从来也没有过父母的帮助，一直在外打工，帮餐馆刷盘子。有时甚至需要在街上卖艺才可以勉强交上学费而已。在这样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林羽这样的男生
　　林羽有些茫然地等待着上一个面试者的离开。他的目光在空洞的空间中随机地停留。
　　然后他突然发现，这栋大楼那小小的窗口外，正挂着一轮明月。只是，这轮明月却朦朦胧胧的，好像长了许多毛一样。
　　林羽喃喃地说道：明天又要下雨了
　　然后，他那空虚得似乎成为了一根细线的思维突然被打断了。
　　在他的老家，老人们有这样一个说法：每当月亮长毛的时候，第二天就会下很大的雨。
　　他蓦然想起，那一天，他也喃喃的说过这样一句话。
　　明天又要下雨了
　　那一天，他十岁。
　　那时的他，是个小偷。
　　他从小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他比一般的孩子高，看上去年龄也更大。九岁时因为受不了孤儿院中几个小流氓的欺负逃了出来，却又发现外面的世界更加可怕，他没有住所，没有经济来源，所以，他成为了一个小偷。，
　　他在一次偷到了几千块钱以后，给自己买了件小学生的校服和一个书包，他喜欢这样，因为他想上学，想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
　　可是，他是一个小偷。
　　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假装成高年级学生上完补习班很晚的时候坐末班地铁回家，伺机下手。走进地铁车厢，末班车上的人已然寥寥无几，在林羽的这节车厢中，只有一对父女。父亲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显得十分紧张；女儿将一个粉红色的小包包抱在怀里，神情十分可爱，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林羽总是觉得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有些怪怪的。
　　但他还是下手了。他抢走了那个父亲的皮夹子，在经过女孩身旁的时候，一时兴起，顺手抢走了女孩的小包，然后他在地铁关门前的一刹那，冲出了地铁的门。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对父女的目光。
　　隔着地铁的玻璃窗，回头张望的他无意中注意到了女孩的目光。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啊！混合着悲伤，怨恨以及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惧。
　　与之相对的，是父亲的目光。
　　他从来不敢相信一个父亲，竟然会对自己七八岁大的女儿有这样一种目光，那是一种极度的怨毒和残忍。那时的林羽，竟然因此而失了眠。
　　在朦胧的月光下，他坐在河边，轻轻打开了父亲的皮夹子。里面竟然有几千美金！这怎么可能？一个父亲，带着几千块，还是美金，和女儿一起出门？
　　他又打开了女儿的小包。
　　令他惊讶的是，包中竟然塞得满满的，全是一个个用防水布料包好的小包，粗略算一算，又有个十七八包，几斤了。
　　他撕开了一个，里面全是惨白惨白的粉。
　　当时的他，十分失望地将小包全部扔进了河里，拿着几千美金，走回到了墙角他那时的家。
　　他记得，当时的月亮，长毛了。
　　他喃喃的说：明天又要下雨了
　　后来，他一直偷到了十八岁。在这八年中，他自学了所有学校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课程内容。当然，这时的他很容易想到那一包包白粉，都是毒品，可是他怎么也弄不清为什么女孩还会带着毒品。
　　这个时候，他已然小有资产了，于是，他依靠自己打拼多年的关系，又送了些钱，弄了个假身份证，然后进入了这所学校。
　　对于他的过去，不要说别人，就连他自己，有时也模模糊糊的记不清，就像天上那朦胧的月亮。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震，随即转过头去，是一个大学毕业生模样的人，他说道：可以进去了。
　　林羽赶忙说一声谢谢，随即迈着稳定的步伐走了进去，门中还有几扇门，门外还有一排椅子，林羽愣了一下，还是走进了那扇写有面试处的门。
　　没想到面试处的办公桌前还有一个人。
　　一个女孩。
　　他认得她。
　　她也是那所学校中的学生，和林羽同一个系。林羽记得她，记得她常常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十分可爱。
　　许多男生都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低调的女生，可是林羽注意到了，她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子，十分可爱，十分脆弱。她一直在掩盖着自己的美丽，从不发言，没有朋友，极少露面，也不住在学校里，也不在学校里吃饭，总是上完了课就回家了。
　　在林羽看来，她也许是学校中最美丽的女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这样一种尴尬的局面。
　　很容易就可以想明白，前面那个人干了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这种人，林羽也懒得再找他论理了。
　　林羽十分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抱歉，我进来早了。
　　没关系的，女考官笑眯眯地指指房间中的座位，坐吧。林羽只得无奈的坐了下来。女孩拨弄着自己白色风衣的衣角，显然对于林羽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有些慌张。
　　林羽端详着女孩的侧脸，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考官又问了女孩几个专业知识，女孩显然无法回答，考官只好挥挥手：这怎么行？没有通过。下一个，林羽。女孩眼中现出失望之极的神色，转身离开。
　　林羽站起来，拍拍衣服，走到办公桌前，正准备回答问题时，女孩的身形顿住了。
　　女孩转过身，望着林羽激动地说：你你叫林羽？
　　林羽奇怪的说道：是啊，怎么了？
　　女孩冲过来，扯住林羽的手，低下头咬着嘴唇说道：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林羽惊讶地看了看考官，考官笑眯眯的说：去吧。又暧昧的笑了笑。
　　林羽只得无奈地被女孩拖了出去。到了走廊里，林羽挣脱了女孩的手，说道：到底是什么事？女孩红着脸说：你以前是不是当过小偷？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林羽跳了起来：你，你是那个，那个，那个然后呆呆的站着。
　　女孩也喃喃的说：我找到了你
　　一时间，两人都呆住了，都忆起了当年的一幕幕。
　　过了不知多久，林羽才从震惊中冷静下来，他轻轻牵住女孩的手，俯下身子说道：走，我们到没人的地方去说。
　　女孩顺从地走了出去，走出了大门，朦胧的月亮依旧沉默的挂在后半空，默默地照着这世间所有的孤独的人。
　　林羽望着朦胧的月光，默默说道：你还在呀。
　　女孩突然轻轻抽泣了起来，林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女孩拥到了自己的怀里。女孩开始断断续续地说出当年那件事的原委。
　　在女孩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林羽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女孩的父亲，其实并不是女孩的亲生父亲，女孩也是一个孤儿，被这位父亲收养。而这位父亲，就像林羽所想，是一个毒枭，也就是毒贩子。为了躲避地铁安检人员的检查，将毒品放在女孩的小包中。安检人员再怎么样也不会去检查一个小女孩的包的。而林羽则误打误撞偷走了父亲的皮夹子和毒品。这让父亲一夜之间成了穷光蛋。后来，父亲托人找出了小偷的名字，却再也没有能力复仇了他在一场火并中死去了。而女孩则记下了林羽的名字。
　　爸爸，女孩像一只小猫一样缩在林羽怀中，他毒打我，后来将我卖给人贩子，幸好最后我现在的父母买走了我。女孩痴痴地说：他们是好人。
　　女孩突然推开林羽，退后两步，木然的说道：爸爸还给我留下了这个。
　　她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于是，一头及背的黑褐色的如云秀发落了下来。
　　林羽半张着嘴看着，他不明白。
　　女孩惨笑着转过身。
　　于是，林羽看见了。
　　女孩的后脑上竟然有一块大拇指大小的地方没有头发。这与完美的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对比，是的林羽突然有一种好心痛好心痛的感觉。
　　女孩转过身来，轻声说道：他用刀子割我的肉，从那以后，就就再也不长头发了。女孩平静的说：他他诅咒我，要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女孩突然大哭了起来，她用力捶打着林羽的胸口，捶得林羽好心痛好心痛，她哭道：你知道吗？你知道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被人用刀子割头皮的那种感觉吗？你
　　林羽轻轻抚摸着女孩的长发，轻轻哭泣着说道：我懂，我懂
　　过了不知多久，女孩终于停止了哭泣，她轻轻推开林羽，咬着嘴唇说道：抱歉，打扰了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再见转过身去，向着月光走去。
　　林羽轻轻喊了一声：你等等！随即追了过去，又一次将女孩拥入怀中，他轻轻在女孩耳旁说道：你如果你愿意我，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不过，如果你愿意，我，我可以娶你。
　　女孩猛然抬起头，望着林羽的眼睛。
　　朦胧的月亮依旧沉默的挂在后半空，默默地照着这世间所有的孤独的人。
　　第二天，下雨了，很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