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珊瑚

　　明代末年，江南某地，有个恶婆婆沈氏；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沈氏丈夫早死，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成，小儿子叫二成；如今都已长大成人。大成娶了个媳妇，叫陈珊瑚，她生得眉清目秀，纺纱织布，裁缝刺绣，样样来得。只因为她是贫家女儿，
　　过门时没有什么陪嫁，沈氏便厌恶在心，横看不顺眼，竖看不满意，不是指桑骂槐，便是拌罐砸碗。珊瑚生来性情温和娴淑，尽管受了许多冤屈，还是忍气吞声操持家务，小心谨慎侍候婆婆。哪知沈氏恕在鸡蛋里挑骨头，象牙筷上板雀丝，偏要在媳妇身上寻出点毛病来，好出出胸中闷气。
　　这一天，大成偶感风寒，卧病在床。珊瑚天不亮就起来，亲自熬好粥，等丈夫醒来吃。然后梳洗一番，和平常一样，穿戴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走进婆婆卧室请安。
　　没料到沈氏一见却骂道：大成卧病在床；尚且打扮得如此妖形怪状；平日里轻薄放肆，不知会有何等模祥！我那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儿子，哪里经得起你这个狐狸精如此勾引！珊瑚只好一声不响，退出婆婆卧室，含着泪擦去脂粉；摘去珠花，脱去新衣，换上了一件素净的旧衣服；重新走进婆婆房间，请安之后轻声问道：婆婆还有什么吩咐？
　　沈氏一见媳妇如此打扮，更加反感：啊，谁叫你这样穿戴的？看你素衣素服，泪汪汪，像戴孝哭丧的寡妇一样，这不是存心咒你丈夫早点死吗？珊瑚只好说：婆婆，媳妇无知，改过便是。说完，强忍泪水，退出房来，抹去泪痕，重新穿戴。
　　过了一会，大成醒来，珊瑚服侍丈夫，漱洗完毕，端上熬粥。然后盛了粥给婆婆送去。这时，婆婆的怒气尚未消尽，接过粥碗一看，又骂道：这哪里是粥，明明是烂饭嘛！如此糟蹋白米，万贯家财也会给你败光。怪不得你娘家如此贫穷，连一件像样的嫁妆也办不起。珊瑚忙说：这粥太厚，待媳妇重新煮过。她接过粥碗，出去重新烧煮，熬成
　　粥汤，然后再给婆婆端去。沈氏一见，更不满意：这哪里是粥，明明是米汤嘛！这样的米汤给我喝，是存心想饿死我呀！说着将粥碗朝珊瑚甩去，幸好珊瑚将身一闪，不曾打着。沈氏起身欲打媳妇，差点跌倒在地，珊瑚忙上前扶住，哀声说道：婆婆息怒，媳妇惹你气恼，任凭婆婆打骂。
　　沈氏见媳妇一不躲避，二不哀求，竟然送到面前来任凭打骂，这更使她气急败坏，又哭又骂：我几时打过你啦？你这狐狸精扫帚星，存心要活活气煞我呀我的儿啊她一边哭，一边骂，一边朝自己头上脸上乱打起来，急得珊瑚进退两难，手足无措。
　　沈氏的哭声、骂声，惊动了隔壁房间里的儿子大成。大成跟珊瑚成亲之后，夫妻例也和睦。但自从母亲厌恶媳妇吵不休之后，他也渐渐怪珊瑚未尽到媳妇之责。今日听到母亲哭骂，猜想一定又是珊瑚服侍不周，得罪了母亲。
　　他走到母亲房间，跪在母亲面前，哀求道：孩儿罪过，惹得母亲生气，母亲要骂要打都可以，何必自伤身体！沈氏怒斥道：小奴才，谁要你代人受过！你心里有了媳妇，就没有我这个苦命的老娘啦！大成连忙说：媳妇服侍不周，待儿教训她！好！沈氏拿过家法，掷在儿子面前，家法在此，看你还像不像我的儿子！大成只想顺从母亲，哪管是非曲直；他拾起家法，就朝珊瑚身上抽打起来。
　　珊瑚忍受着丈夫的抽打心中痛苦万分。心想：婆婆无理打骂，媳妇也不计较；丈夫不问青红皂白，也来责打，竟然没有一点夫妻情义！想到此，她挡住家法，问文夫道：不知为妻今日犯了何罪，竟遭夫君如此毒打？这大成语塞，手持家法，高高举起而不敢落下。
　　沈氏见此情景，越发添恨：反了，反了！自古以来，哪家媳妇敢于当面顶撞丈夫？儿啊，如此贤德媳妇，老娘我承受不起。你若要她，就让我去死；你若孝敬娘，就将她赶出门去！
　　大成无奈，便对珊瑚说：娶你为妻，就是要你孝敞母亲，如今不能做个媳妇，也就难做妻子了！在沈氏的逼迫之下，大成写了休书。珊瑚知道事已至此，求也无用。她把房前屋后、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收拾整齐，将大成的衣物、汤药一一交代清楚，又去拜别了婆婆，然后拎了个小包裹，含着泪水离开了夫家。这真是：好媳妇碰着恶婆婆，有理也难诉；热心肠遭到冷肺腑，冤枉毛病多。
　　封建社会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妇女被男家休弃，那是十分耻辱的事情，不要说邻里乡亲会冷嘲熬讽耻笑你，就是父母兄弟也会冷眼相看歧视你。珊瑚走在回娘家的路上，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把泪。
　　想想自己出嫁不到半年，天天起早落夜，处处谨慎小心，谁知婆婆看不入眼，丈夫薄情寡义；如今孤身只影，去何处安身？回娘家，哪有脸去见父母双亲？去投亲，何处亲友肯收留？天地茫茫无路可走，只有一死干净。珊瑚边走边想，见前面正有一条大河挡路，她便想跳下河去。
　　再说大成家里，自从赶走珊瑚之后，沈氏便想给大成另娶淑女，哪知东托媒婆西托人，没有一家女儿肯上门。为的啥？只因为恶婆婆名声在外，都不肯做她媳妇。沈氏没办法，便先替小儿子二成办了婚事。
　　二成娶的媳妇叫章姑，是个富裕人家。这桩亲事，还是二成小时候双方父亲定下的。章姑过门时，虽无十里红妆，却也是穿红着绿富贵样，吹吹打打一路响，一顶花轿进村时，三车陪嫁到门墙。婆婆沈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笑在脸上，把章姑当作心肝宝贝似的接了进来，亲自端茶送饭，侍候媳妇。
　　这幸姑呢，自小娇生惯养，外加脾气凶横，邻里都叫她雌老虎。过门之后，见婆婆殷勤服侍，她不但心安理得，而且越加神气，竟把婆婆当作丫头似的使唤起来。沈氏呢，总觉得这个媳妇不比珊瑚，不能得罪她，因此章姑稍有不满，她就忙陪笑脸。几天下来，婆婆的威风，十分减了七分；一个多月以后，巳经威风扫地，和忍气吞声的老佣人差不多。
　　这一天清早，沈氏煮好米粥，亲自盛给媳妇。幸姑一看，斥道：这哪里是粥，明明是烂饭嘛！一清早就吃这么厚的烂饭，是要胀死我呀！沈氏在粥锅里加了水，重新煮过，再端给媳妇。
　　章姑接过碗，更加恼怒：这哪里是粥，明明是米汤嘛！空心肚里喝清汤；是想饿死我呀！你会煮汤，就给我煮碗红枣莲心汤来！沈氏气涌心中，欲待发作，一看媳妇横眉坚目，凶光逼人，不禁怕了三分，只得重回灶间，煮起红枣莲心汤来。
　　刚煮好，怕媳妇等久了又发脾气，沈氏匆忙盛了一碗送去。章姑刚喝半口，烫了舌头，于是哭骂道：你想烫死我呀！。我做媳妇好苦命，碰到你这缺德婆婆，要粥不像粥，要汤烫死人，看来只有死在你。。。。沈氏只得找出蒲扇，轻手轻脚地扇那莲心汤。过了好一会，看看没有热气冒上来了，才又端给媳妇。
　　章姑接过一尝，哭声更高：你是要我死呀！这汤一点热气也没有，冰凉冰凉喝下去，寒气入骨命难保，你这恶婆婆心肠真狠毒！沈氏忍无可忍，回了一句：我的好媳妇，休怪我不会做婆婆，自从你过门，婆婆媳妇颠倒做，我要叫你老婆婆。。啥？章姑从椅子上跳了起采，拿起汤碗就朝沈氏砸去。啪不偏不传，正好打在沈氏头上，沈氏跌倒在地，滚作一团。
　　章姑怒气未消，骂声不迭。二成闻声进屋，见妻子大恐，不敢去扶老娘。还是孝敬母亲的大成赶来，将老娘扶回卧室。沈氏本巳劳累不堪，如今挨了打骂受尽气，心里，鉸痛胸中闷，气短神连昏沉沉，从此病倒爬不起。这真是：恶婆婆碰着母老虎，婆媳颠倒做；怨自己欺贫又爱富，尝尽势利苦。
　　沈氏病倒后，忙坏了大成。大成不但要服侍母亲，还要操劳家务。几天以后，沈氏病势加重，大成更是寸步不离，连续几夜未曾合眼，弄得疲惫不堪，一双眼睛也熬红了。没办法，只得唤弟弟来照料一夜。
　　二成刚进母亲卧室，幸姑已经赶来，喝住丈夫：给我回去！家里地未扫，桌子未抹，镜子未擦，被子未叠，衣服未洗，你倒有空跑到这里来轻松，还不回自己房间去！二成生性懦弱，面对如此老婆，更是惧怕十分，他只得朝大哥、母亲看了看，无可奈何地回房去了。
　　大成实在无法，想起了十里之外的大姨妈。第二天一早，他来到大姨妈家里，把家中情形哭诉了一番，要求姨妈去照顾几天。姨妈深表同情，愿去帮忙。
　　当天下午姨妈就来到大成家中，姐妹相见，抱头痛哭。沈氏只怨自己命不好，讨了两个媳妇，一个不孝，一个凶悍；赶走了大媳妇，哪知小媳妇更坏。姨妈听了，也只能好言劝慰几句。
　　过了几天，正逄端午节，姨妈家里托人带来一篮粽子。姨妈见那粽子，小巧玲珑，只只一样，看看漂亮，闲闻喷香。沈氏见了也喜爱，问是谁送来的。姨妈说：这是我那媳妇亲手包的，亏她想得周到，还送来孝敬婆婆。沈氏说：姐姐好福气，儿子死了，留下的媳妇还这样孝敬婆婆。
　　又过了几天，到了梅雨季节，姨妈家里托人带来了一件洁白的新布衫。布衫的袖边上、衣襟上还绣着细花细叶，煞是好看。
　　沈氏见了，又问道：这又是谁的手艺呀？姨妈笑道：还不是我那媳妇做的，这细纱白布是她亲手纺、亲手织；这花花叶叶，也是她亲手描、亲手绣的。沈氏拿着布衫，越看越爱：唉，要是我有这么好的媳妇，真是福气了！
　　又过了几天，气候渐渐转热，姨妈家里又托人带来了一包山茶。这山茶碧绿生青，清香扑鼻，姨妈连忙泡了一碗，端给妹妹：这是我那媳妇亲手采来的好茶叶，一片香茶二片心，喝了它清火明目，提神醒脑，消暑解毒，你快尝尝吧。
　　沈氏喝着茶；品着味，苦中有甜，甜中有苦，不禁热泪滚滚：姐姐呀，这么好的媳妇，不知你怎么修来的？姨妈笑道：妹妹呀，听说大成原来那媳妇珊瑚，也很能干，和我那媳妇相比，不知如何？沈氏说：那怎么能比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如凤凰，一个如草鸡！姨妈说：不见得吧，珊瑚在时，一切家务，不用你妹殊操劳；你做婆婆的生气发怒，她做媳妇的从不计较；也无怨恨。
　　这样的媳妇，比起我家中的那个来，一点不差啊！沈氏仔细一想：珊瑚是很勤俭，和小媳妇章姑一比，对自己也算不错。可如今被自己赶出门去了。想到这里，不免有点后悔，叹了口气说：唉，不知珊瑚重新嫁人没有？姨妈说：这倒不清楚，妹妹想她，我去打听打听。
　　在姨妈的精心照料下，沈氏身体慢慢好了。这天，姨妈想回家去了，沈氏含泪挽留：姐姐一去，我那小媳妇吵闹起来，还不是要被她活活气死！姨妈和大成商量，弟兄俩分家算了，让沈氏跟大成一起过日子，就可免受章姑的闲气。
　　二成倒也愿意分开，幸姑却不高兴，说姨妈对大外甥偏心，说大成欺负弟弟。大成愿将十五亩良田分给二成，自己只留几亩荒丘薄地，章姑这才同意分家。等弟兄立好分书，分好家之后，姨妈才回去。
　　第二天姨妈特地备了车，派人来接妹妹。沈氏一到姐姐家里就急着耍见见外甥媳妇，称赞外甥媳妇贤德无双，世上少有。姨妈说：纯金世上少，白玉也有瑕，媳妇百样都好，难免也有差错。常常这样去想，婆媳就能和睦。
　　你妹妹要人家十全十美，那即使有了和我家一样的好媳妇，恐怕也无福享受呢。沈氏说：哎呀，难道我是猪狗心肠、木石脑袋？我也有鼻有眼，怎么会连善恶香臭也分不清楚？姨妈直说道：那珊瑚被你赶出门去，不知是什么原因？沈氏说：珊瑚不如你家媳妇贤惠，不能孝敬婆婆，我才赶她走的。
　　姨妈笑道：妹妹你可知道，你所称道的我那媳妇，就是被你赶走的珊瑚；你所见到的粽子、布衫、茶叶等物，也都是珊瑚托人送来孝敬我的！沈氏听说，惊呆地问道：是珊瑚？她怎。。。姨妈便把前后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那一天珊瑚正恕跳河自杀，正巧有一位老妈妈路过这里，急忙上前来，拉住了珊瑚，劝道：姑娘，不可寻此短见！珊瑚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姨妈。姨妈没想到在此遇见外甥媳妇，她忙问缘故，珊瑚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姨妈素知自己妹妹的脾气，于是安慰了珊瑚一番，将她带至自己家中。
　　姨妈家里也很贫寒；儿子死后，留下寡媳；婆媳俩相依为命。这一阵子寡媳回娘家去了，家中更冷清。珊瑚住下后，对姨玛十分孝顺；她早起晚睡，给人家坊纱织布，缝缝补补，也赚得不少银米。姨妈见珊瑚如此勤俭能干，更从心眼里喜爱，把她当作亲女儿、亲媳妇一般。
　　这时，姨妈说：妹妹啊，像珊瑚这样的贤惠媳妇，我喜欢还来不及，你却嫌她娘家穷，没有嫁妆，看不入眼，又骂又打，将她休弃，这要怪你。。。。沈氏听到这里，已经淌下两行泪水：事到如今，我还有何脸去见珊瑚！
　　说着起身要走。姨妈忙将她拉住，然后唤出珊瑚。珊瑚含泪走出内房，向沈氏行礼请安。沈氏更觉羞愧，忙扶起珊瑚，说：怪我鬼迷心窍、瞎了眼睛，善恶不分，黑白颠倒，错待了好媳妇。说着自己打起耳光来，姨妈、珊瑚连忙将她拉住。
　　在姨妈的热心帮助下，后来大成也向珊瑚赔了礼，并撕碎了那张休书，于是夫妻复合，婆媳和睦。家中数亩薄田，不足自给，珊瑚便替人刺绣、裁缝，大成再卖些字画，所得银米补充开销，一家人倒也过得不错。那二成媳妇章姑，见此情景，心怀不满，常来吵闹，因此又引出珊瑚以自己的品德、行为救育弟媳的故事来。这是《珊瑚》续篇，到下次再讲。头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