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根雕世界

　　世纪之初，我去甘肃的天水市参加宝兰铁路二线的施工，负责对外协调。那天，为了动力电源的事，我去了天水铁路电务段。接待我的黄师傅给我斟了一杯茶，态度却不冷不热。尴尬中，我突然发现办公室的橱柜里放着一件根雕，就搭讪着说：这件根雕的造型很有些奇特。
　　黄师傅看了一眼根雕，淡淡地：小玩意儿。
　　我家也有几件跟这差不多的根雕。我没话找话地说。不料，黄师傅却来了兴趣，问我：你也喜欢根雕？
　　摆在书柜里很有些儒雅气。
　　你家是哪里？
　　武汉，我大桥局的。
　　武汉的大桥局？那你知道有个桥梁学校呗？黄师傅追问。
　　他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我可是桥梁学校的元老！就说，来这里之前，我就一直在桥梁学校工作。
　　那你认得代勋山呗？他又问我。
　　代勋山？83级桥梁一班的，他是我的学生！在学校时，我还真认得代勋山。
　　那您是代勋山的老师？
　　管过他两年，他毕业时，还是我把他分配到广州大桥局三处的！
　　一听到这，黄师傅一下子就热情起来，连忙递给我一根兰州牌香烟，又忙不叠地给我换了一杯新茶，然后笑着说：我和代勋山是发小，从小玩到大。哈，遇到了熟人的熟人，聊天也就顿时轻松起来。我所提出的尽快解决施工用动力电源的事，他一拍胸脯，说，这您就不用着急了，明天，全都给您解决！末了，黄师傅热情地对我说：老师，您不是喜欢根雕吗？走，上我家坐坐，闹两口！说着，就拉着我，去了他家。
　　一进他家的小院，还真就把我给惊呆了，不大的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树兜树根！他又打开一间偏房，却见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根雕半成品，有如走进一个小型根雕博物馆！满屋子树木的清香中，那一件件根雕，有的玲珑小巧，仅只尺余；有的高及屋顶！而且，几乎所有的作品都满含一种朴实厚重的感觉，满含着生命的张力，一时令人难以想象它们都出自于大自然中那被人视为废物的树兜树根！
　　黄师傅笑着对我说，这些都是半成品，还需要再加工。说着，他又请我到堂屋，请我坐到一个用巨大树兜制作的茶海旁的坐墩上。哈，连坐墩都是用树兜做成的！
　　黄师傅取出一罐茶叶，对我说，这铁观音还是代勋山给我的。说着，他就熟练地冲起茶来。然后，他双手端给我一小盅茶汤，请我品尝。喝我学生送的茶，我心安理得！
　　我们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根雕。和他的闲聊中，我也长了不少这方面的常识。
　　黄师傅说，前些年，他在巡检设备的山路上，发现了一根树根，看着虬曲旋扭挺好看，就挖出来拿回了家，然后自己鼓捣了半天，做出了一根龙头拐杖。他把这根拐杖送给了爷爷，爷爷极为高兴，整日爱不释手。经老爷子的鼓励，他也就来了兴趣。于是，他就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又去山里拖回几个树兜，然后，就按着自己的想象，鼓捣起来。
　　黄师傅笑着说，虽说我们这里山多树根也多，可没人会搞这玩儿，到底该咋弄，我也是一窍不通。自己琢磨吧，总是对不了路，还糟蹋了好几个树兜。后来，听说东岔那边有人搞根雕，我就跑去拜师学艺，学到了一些基本的技艺，慢慢地，也就上了路。
　　我笑着说：这叫‘化腐朽为神奇’！自然界中那些颓败的枯枝残根，历经岁月侵蚀而别具奇特美感，就在你这样的艺术家的创作之下，化身成为一件富有灵魂的瑰宝。
　　黄师傅摇头，说：我是啥艺术家，就是一爱好者。可您别说，这玩儿不干便罢，一鼓捣起来，就迷进去出不来了。一下班回家，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先就蹲在那些树兜跟前，琢磨个半天。吃罢晚饭，一直到深夜，全都在研究这些树兜。如今，在我们段里，有好几个人也都跟这搞起根雕来了。前不久段里还搞了个根雕展，我的几件作品都获了奖！
　　不过，我越爱好这根雕，就越觉得这里的门道忒深。这可是门综合艺术，不但要有丰富的想像力和文化休养，还得有很强的动手能力。我平时就常翻看一些艺术类的书，就想提高自己的审美观念和艺术修养。只可惜，至今我还没有入门，也没有做出一件像样的东西来。
　　我鼓励他说：有志者事竟成，别着急，慢慢来。
　　也是，我平时要是一时琢磨不出个头绪来，就干脆出去找树兜。有时，琢磨个一两个月也是常事。您看那个放在院子里的百年柏根，我已经琢磨了一年多了，一直不敢下手。
　　这我十分理解，虽然我对根雕是外行，却知道要创作出一件艺术品，是需要灵感的。有时，或许你费了全身的气力，做出的可能还只是一件平庸无奇的东西；而有时，或许就是简单的几刀几锯，再稍略加工，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人物便呈现在眼前，而最关键的，就在动手之前的构思。照黄师傅话说，就是琢磨到点子上了。
　　我从黄师傅这里，看到了根雕的魅力所在。
　　后来，我又到了湖北的襄阳地区，参加武康铁路的施工。很快，我就发现，这里的人们更偏爱根雕。由于这一带位处鄂西山地汉水流域，危岩陡崖，山高林密，形状怪异的树根树兜随处可见，因而也就培育出许多根雕匠人。
　　那时，我也常去根雕店铺，去观看根雕艺人们的操作。我发现，那些艺人们大都会根据一段树干或树根的自然形态，大胆剔除多余的部分，施以局部的雕琢，并且尽量不显露出雕凿的痕迹。在几个根雕作坊，我就看到了不少未曾雕琢的树根，即使还未打磨涂蜡，就已经栩栩如生了。记得有一件根雕，匠人就利用螺旋状的树根，廖廖几刀，就画龙点睛般的创作出一只卷曲状的卧猫，正回首盯看着什么，两只眼炯炯有神。整件作品线条简洁顺畅，有如天成，令人百看不厌。还有一头巨大的拓荒牛，也令人过目不忘。只见它微曲着硕厚的脊背，头部低垂，后蹄绷直，奋力向前，令人感到它的全身迸发出无尽的力量。
　　还记得在湖北房县的一家根雕作坊，我见到一位匠人正在用电动砂轮清除一个百年树根的腐皮，细碎的木屑飞溅了他满身满脸。可就看着这截黢黑粗陋的树根，在砂轮的摩擦下，逐渐露出黑红色的木纹，就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木头？这么硬，还要用砂轮打磨？
　　那匠人抬起头，掸去身上的木屑，对我说：这可是块好木头！他用手指弹了弹树根，说，这是从沙沟河里挖出来的百年阴沉木，你看看，硬成啥样，就像石头一样！
　　那你准备把它做成什么？我问，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材料，到时候还得请高人来给出个主意再说。
　　我就在这家根雕铺，买了两件什么都不像，却又十分雅趣的怪异根雕。至今，还摆放在我的书桌旁，任我猜测，任我遐想，任我享受。
　　根雕其实是一门独特的艺术形式，往往具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的艺术魅力。其造型的奇、意蕴深远的韵、简朴厚重的雅，工艺精湛的巧，无不彰显着根雕所特有的美学特征。那些根雕工匠们的匠心独运，奇思妙想，怡情自然，不落窠臼，达到了相当高的雅俗共赏的艺术境界，集天然、情趣、雅致于一体。所以，我也一直认为，艺术的最美之处莫过于自然，莫过于似与非似之间，莫过于神似与形非之间。在投入地欣赏一件唯美的根雕作品时，往往也就会沉浸在唯美的艺术享受之中，令人深深地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和美妙，体味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天地间无穷的奥妙。
　　您说这件根雕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