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一

　　4岁那年，扬意已经7岁了，我们俩一边手拉说，一边吃草莓冰激凌，我一想到那时的景象，就觉得我打从4岁的时候就开始和这个姓扬的谈恋爱了。他会一本正经地和我说：丫头，你知道你为什么叫晴天这个名字吗？你出生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可热了，晒得我一身汗，我和妈妈在门外等呀等，突然听到一声好响好响的哭声，你就出生了。我不理他，继续吃我的冰激凌。
　　我从4岁时就开始鄙视扬意说这件事，不就是比我大了3岁，正巧生我那天爸爸出差，扬妈妈和扬意把快生的妈妈送到了医院，结果就让他这个3岁的小屁孩儿见证了我的出生这一伟大的时刻。
　　大了3岁也许不代表什么，但是大了3岁也一定代表着什么，比如，一个大了你3岁的男孩，会在你5岁的时候拿块香皂告诉你那是块奶糖，让你情不自禁咬上一口；会在你6岁的时候告诉你巧克力冰激凌其实是大便做的，恶心到你主动把冰激凌递给他，让他扔掉，然后，他走到某个隐蔽的角落，开始猛吃你的冰激凌。我7岁的时候开始认定，扬意是个无赖。打从他3岁起就是。
　　小学，还是没能逃出他的魔爪，这个无赖每天中午，都会捧着自己的饭盒，假好心地和你一起分享他的午餐，然后，把你饭盒里的肉、鸡蛋全都塞进自己的肚子。当我与他的这种无耻行为做斗争时，他总会特温柔地拍着你的头说：丫头，乖，哥哥正在长身体，得吃这个。无赖！难道我就不长身体吗？你当我是牛吗？只吃点儿草，就长肉吗？无赖！
　　我一直在忍耐，忍耐到扬意上初中，我觉得，我的黎明就要来了。后来的结果足以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么愚蠢。扬意的初中里我们的小学只有5分钟的路途，他会每天中午风雨无阻地来和我分享午餐。我同桌，一个娇滴滴的花痴女，老是一副快流口水的花痴模样和我说：晴天，你男朋友好帅呀！他对你真好，每天都陪你吃午饭。狗屁男朋友！他的一个混蛋。我大声地喊道。小学6年级第一学期，扬意从无赖正式升级为混蛋。
　　小学6年级下学期，我第一次来月经，我惊恐地看着白色连动。然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忘了时间的走过，我想应该是很长时间，因为扬意气喘吁吁打开教室门的时候，我看见了夕阳。扬意走到我身旁丫头，怎么还不走？这太过熟悉的声音终于触动了我的神经，我抱着扬意的腰大哭起来。扬意，我快死了，我不想死。我当时一个劲地哭，不知道扬意是什么表情。他着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站起来，让他看看我裙子上和椅子上的血。他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劈头开始骂我：夏晴天，你不知道这的怎么回事吗？你都12岁了。我一头雾水，他用力摇我的头你是不是真是个傻子啊？怎么可以药我的头，我都快死了！死个屁，你以为那么容易就死人啊？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啊？他不在和我解释，脱下他的衣服围在我的腰上，遮住了那片血迹，又用抹布擦掉椅子上的血，便带着我出了学校。
　　我们在一家商场门前停下，他自言自语地说：这里应该有卖，我们走进去之后，他带着我东转西转，终于转到卫生棉的货架，他拿起一包塞在我手里，知道怎么用吗？我摇了摇头，他瞪了我一眼，又把卫生棉拿了回去，指给我上面的图示，明白了吗？恩我有时不敢相信，我生命中第一次用的卫生棉竟然是一个15岁的混蛋给我买的，还教怎么用。
　　这件事，出于扬意对我的关心？也许是有一点吧，不过如果我因此而感激他的话，我就是个疯子。他已经拿这件事嘲笑我数不清的无数次了。打从4岁起我第N次地鄙视你扬意，你这个混蛋！
　　13岁上初中了，还是在扬意的关照下长大，他仍旧接我放学回家，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同学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凭着扬意那张漂亮的脸蛋，我也终于有幸被别人瞧几眼了，这年头，长着张漂亮的脸蛋想不被人注意难，像扬意，不过，长着一张太平凡的脸想被人注意更难了，比如夏晴天，也就是我。没了扬意，我一定的是个掉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人。不知是该感谢他还的该憎恨他。
　　15岁，我相信这是生命中注定了的转折，那个叫做扬意的混蛋注定无法成为我生命中的主角，18岁的他要去日本了，这让我有了或多或少的意外，就像早就感受到有一天他的离去，已有了些心理准备，然而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那种不能明状的忧伤却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心。
　　15岁，在我初中毕业即将上高中的那个夏天，18岁的扬意手里捧着一盆仙人球，站在我家门前，我靠在门里不见他，他就站在门外和我说了3个小时的离别感言，他要把那盆仙人球送给我养，这是我唯一听进去的一句话，在那快要离开的那一刻，我推开门，向他跑去。我们没有拥抱，没有交谈，我只是从他手中夺过了那盆仙人球，又跑回了屋里。有那么一瞬间，我碰到了扬意的手，我的手早已熟悉的扬意的手，然而这双手的主人就要离开他同样熟悉的另一双手。
　　第二天的清晨，妈妈催促着我起床，说扬意10点的飞机，要我去送行，我窝在被窝里，说什么也不起来，妈妈不知道我怎么了，带着莫名的心情上班去了。9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9点半的时候疯了似的冲出了家门。到达机场的时候已经10点15了。我望了机场里一个个飞机，有一种说不出的憎恨。什么鬼飞机，什么鬼日本。扬意你这个混蛋，你给我回来，我不让你走！我像个疯子似的在机场里大叫着。各种眼光都向我射过来，我觉得我自己好狼狈，扬意你看到这样的我会心疼吗？心疼了还会走吗？
　　我的扬意走了，也许他从来都不是我的，这是我心中早就明了的事，然而，那一天，我仍固执地想着我的扬意走了，在我15岁的那个夏天。
　　忽然想到了一首歌叫《一夜长大》，似乎真的体会到了什么，懂得了些什么。扬意的离开让我有了一种长大的感觉。也许都会是这样吧，失去了平时依靠惯了的人，自己反而学会了独立，学会了成长。那么你的离开呢？扬意，是为了让我成长吗？
　　高中的3年过得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真的应了自己说的那句话，张着一张平凡的脸想被人注意真的是太难了。一个张得不怎么样，学习不怎么样的人也许活一年与活一辈子没什么不同。很不幸的是，一个叫夏晴天的人就是这样的命运。
　　3年，我把那个混蛋的仙人球养的出奇的好，以至于整个小区的老婆婆们都来向我讨教养花的秘诀。我在花盆上帖上了混蛋两个字，我每天只要看到它就叫它混蛋，为了那个混蛋，我得给这个混蛋浇水，竟从别人家的花盆里给它偷有营养的花土，隔一段时间还给它上肥，它要是不长的很好就真是个混蛋了。
　　3年了，那个在什么鬼日本的混蛋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一封信也没有写过。我曾经还信誓旦旦地想过即使他给我打电话我也不接，写信我也不回。没想到那个混蛋比我还绝情。他是不是到了那儿就失忆了啊？
　　不过，也许他从来没想过要给我打电话或是写信吧。是吗？我对着镜子问自己，夏晴天，会是这样吗？我不知道
　　高中之后就该是大学了吧。都是这样的吧。我在想这也许就是自己生活的模式吧。
　　长大了，就意味着没那么多快乐亦或是忧伤的事。我对着镜子问自己：夏晴天，你长大了吗？
　　我听不到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