崴崴,快起来,今天爸爸送你到新学校报到!清早,谷越春隔着玻璃窗喊。况其采煮好面条,招呼两个孩子麻利一点儿。清理好小书包,谷越春突然发现崴崴的转学证明上的名字是谷卫卫。 你怎么把自己的名字都写错了崴崴?谷卫卫,这是个男孩的名字,怎么回事?小崴崴低着头吃面,瞥了她妈妈一眼不吭声。 是我叫她改‘卫’字的,况其采道:你给她起那么一个难写的字,她不会写 谷越春一听就来了气:一个‘崴’字不会写可以改成‘卫’,以后课本上再遇到不会写的字是不是都要改?有你这样教育孩子的吗?真是一个没文化的女人谷越春无奈地想。 谷蕤蕤今天很高兴,第一次有妹妹作伴儿上学,还有爸爸送姐妹俩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好不高兴。校门口摆满各种零食小吃的小贩前堆满了学生,蕤蕤、崴崴望都不望一眼,穷人的孩子哪有吃零食的习惯!谷越春一阵心酸,第一次给姐妹俩买了两颗棒棒糖 办理好报到手续,谷越春对小崴崴说声:给老师问好听话,做个好学生,啊?放心走了。刚走出教室,却又突然发现了外甥伶鸿,谷越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怎么会在这个学校?直到伶鸿喊自己大舅才肯定没看错,他已长成人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妈妈呢?谷越春仍然忍不住眼中的泪花:母子俩吃了多少苦啊 妈妈上班了。伶鸿回答。 上班了?在哪儿上班? 台山小学 啊台山小学是江口最边远的一所小学,妹妹是怎么到这所学校的?她的问题解决了吗?法院是怎么判决的?伶鸿到底又判给了谁一切都不知。只怪自己事情太多,忽视了妹妹的一切,谷越春顿时一阵难受。 你怎么到这里来啊?谷越春又不解地问。 妈妈说我的基础差,找这个学校初中部主任留了一级再读初三,在江汉考个好高中大舅,我要上课了 伶鸿走了,谷越春瞅着他青春的背影思绪万千这么说大妹已经回江汉市了。当年那个要哥哥想想办法,我就是回江汉扫厕所也愿意的大妹妹已如愿以偿回到梦寐以求的江汉市,这一切自己并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妹妹也没让自己知道是疏忽还是有意?谷越水、谷越三都不理自己了,父母在况其采户口迁到江汉前静悄悄搬出去一切都告诉谷越春:自己的亲人一个个都离开了他们和父母亲一样:惹不起躲得起,抑或和父母亲不一样:怎么娶回这么一个嫂子谷越春只有将打断的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吞。 晚上,蕤蕤和崴崴可以看半小时电视。电视机里突然出现芭蕾舞剧《天鹅湖》的精彩画面,谷越春兴奋地给孩子们说:这是芭蕾舞芭蕾舞是‘足尖的艺术’,你们看:她是用脚尖立地的世界上最有名的芭蕾舞蹈家是苏联的乌兰诺娃,我们中国最有名的是白淑湘,她跳了著名的芭蕾舞剧《白毛女》 哇!好美小蕤蕤小崴崴异口同声赞叹道。电视里的王子扶着白天鹅展示了她最高难度的后翘腿,那是个最经典、最具震憾力的画面,谷越春如痴如醉:多少年都没有欣赏到这样高雅的顶级艺术了!却不料况其采用她那浓重的鄂北口音道:丑死了 虽然同一扇门进出,但谷越三、谷越水都不搭理哥哥。谷越春不知是自己的错还是人的叛逆。原想,父母在江口艰难谋生一世,现在也是大家族了。由于自己的婚姻,这个大家族从没团圆过。往年,每逢春节临近,父母总要炸鱼炸肉,大年三十总要做一顿丰盛的年饭。谷越春作为老大,接过父母的锅勺自己掌。二十五、打豆腐,二十六、晒腊肉,二十七、年办毕,二十八、打糍粑忙着炸鱼、炸肉、炸藕夹,炸翻三麻叶、炸豆丝糍粑光那小鱼都要炸一整夜,过完春节弟弟妹妹返回下乡地每人都要带走一挂每年每年自己都是要炸几天几夜啊!每次炸完长呵一口气、搓搓手缓解疲劳,父母一觉醒来发现还在炸,总是小声嘱咐:春儿,早点儿睡 弟妹们惟一不满意的就是嫌哥哥给的两块压岁钱少都不要尽管母亲说:你们莫怪哥哥给的钱少,他的钱都给了家里!不然你们哪有钱上学读书? 如今,自己一家人团圆了,一大家族也团圆了可以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吃更大欢喜的团圆饭了!可父母亲却避开了,弟弟妹妹们也不理了是况其采犯了上,还是自己哪点儿做得不对啊?谷越春很痛苦 春节到了,家家户户喜气洋洋,串亲走户,拜年贺喜,唯独谷越春家门可罗雀,弟弟妹妹没一个来 咋了哥,春节也不高兴陈德顺看心事重重的谷越春道。他是个守信用的人,从家里送来了整整一头羊、半拉猪,又是一桶花生油 人大分家,树大分桠。这也是母亲经常讲的一句话。 春节过后一天天暖和起来,这天突然见大妹妹谷荷莲来到家里。 嗯?你可真是稀客啊,荷莲!这么多年都没你的影儿现在怎么来了?谷越春心里非常不悦:弟弟妹妹年轻不懂事儿,你都好几十岁了还不懂吗?想当初你是怎么求大哥的 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谷荷莲轻描淡写道。我今天是有件事来求大哥 原来,谷荷莲老同学给她介绍了机械厂一个丧偶老工人,但父母怎么也不同意: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伶鸿都成人了,还找么男人?你不怕人骂,老子还怕呢! 父母还是老旧思想冇得人可以说服,只有找大哥了谷荷莲道。 你现在想起我来了!看着这个一世同胞的妹妹,谷越春的气又来了:当初下乡时,你也好,我也好,操了多少心啊,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的头发,是不是都操白了!可你呢,‘时来运转’我连个信都不没有你还有我这个哥吗?过年都不来瞧一眼,这在老规矩说就什么都断了现在有事了,就又来找我了?是有脸、还是有良心?弟弟妹妹们经过‘文革’没正规读多少书不懂事。可你是‘文革’前师范生,应该有思想水平,就是不讲知识素养也得讲讲中国古人教诲‘首孝悌’吧? 哥诶!不管么样说你还是干部,怎么这么小心眼呢?我来叫你说说父母,因为这个事不能等:听说不久我们这个平房就要改建楼房,分配房子按人,如果晚了就分不成了所以很赶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想起从小一起捡菜、捡炭吃一锅饭长大的妹妹,谷越春心就软了:父母也不愿意见我啊,也不知老人家住在哪里想起父母,谷越春心里又一阵难受。 我和你一起去谷荷莲说。正好,铁路公安局给谷越春分配了一套公房。这是最后一次福利分房,要集资唐队长说。就是分房前人交3000元钱 天哪!谷越春顿时就傻了!自己哪有那么多钱?这么多年来,牙齿缝隙省下的钱都办了户口,人家冰箱彩电一应俱全自己却一无所有 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要不成谷越春无奈道:3000块啊!这是我一家人不吃不喝三年的工资钱哪!算算我的经济账:每月收入多少 别急,先回去和父母、兄弟、老婆商量商量国家政策这也不是对你一个人唐队长道。 谷越春父亲已退休了,老人家用自己一生的技术和工友们组织了一个《建筑修缮队》,听说效益还不错,正好就大妹的事儿向父亲借点儿款子 谷越春和谷荷莲来到父亲的出租屋,见父亲正戴着老光镜画图作预算。从抗日时期起就奔波、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如今还要忙碌操劳,自己还要向父亲伸手,谷越春心里的凄苦无言以叙,他喃喃地向父亲说明了情况:您老的儿子别的本事冇得,就是一个:说话算话,有借有还! 父亲放下手中纸笔,缓缓摘下老光眼镜,皱着眉头咳嗽一声后说:‘款’(款,地方俗语:闯)到个鬼哟,你向老子借钱父亲怒目圆睁气不打一处出:你看看人家哪个像你?走进你屋里有么事,啊?白穿一身‘虎皮’衣!人家跑车一趟就赚几百块!你赚的钱呢?你不孝顺老子也算了,只怪老子冇得福气错养了个儿!还跑到老子这里来借钱,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个冇得良心的东西骂得谷越春羞愧难当无以抬头母亲也极不相信地道:你冇得钱?你冇得钱怎么买电视机? 说起买电视机,谷越春心头又涌起那伤心的往事为了小崴崴被扯破的耳朵,为了作为不称职的父亲给孩子一点儿补偿,买了一头小猪仔没钱买饲料,猪仔饿的连木盆都啃成了薄片片杀它那天,连人都流泪了 想想自己从小为了帮父母担担子放弃教师,放弃参军工作后虽然工资不多,但10多年间月月固定交给母亲20元钱帮助家里抚养弟妹现在弟弟妹妹都工作了,又有谁给家里交钱?他们吃父母的、喝父母的还嫌伙食不好父母60大寿,自己第一个给父亲买羊皮大衣蕤蕤读书那年,自己请父母兄弟第一次照全家福当那些记忆碎片点点涌向心头时,谷越春感到都要崩溃了:这人都还要互相挠个痒痒呢 听说谷越春自动放弃福利分房,陈德顺急忙赶回老家与父亲商量:割头换颈的朋友有难处,自己不能不管。 还是去找恁表哥吧,父亲畅快道,他跑运输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拿个三千五千没问题俺也不白借!恁叫他把汽车开过来,俺那50多只羊羔,到年底儿咋弄也值一二千的再牵上一头毛驴儿,中了吧? 多谢父亲!多谢父亲陈德顺感激连连:俺那哥也不会白要,他肯定还!说着急忙来到表哥家。表哥二话不说,翻出一张银行卡道:走 上哪儿?咱先去拉羊啊!陈德顺道。 拉啥羊啊,快走吧,天黑银行就关门儿啦陈德顺拿着表哥的三千块钱连夜送给谷越春,谷越春热泪双流:我的好兄弟!好战友!谢谢你的一片真诚,我领了,容我日后涌泉相报!但钱不能要 为什么?陈德顺不解。 我们是吃‘皇粮’的人,‘旱涝保收’。可你表哥是个体户,白天夜晚,风里雨里,赚钱不容易。再说三千块钱啊,得多长时间我才能还完哪谷越春真诚地说。 没事儿,哥你不能没房啊!孩子都这么大了 没关系的,听说我们那片平房都要拆建楼房,到那时候都有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