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耿庆祥故乡的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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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故乡将近二十个春秋了，父母双亲辞世后，我唯一牵挂的就是那里的老屋了。
　　老屋建于一九七九年冬天，是当地农村最普通、最常见的五间土坯表砖平房。那一年村子里统一规划街道，我原住的三间旧南屋因不合排需要拆迁，大队在村北给我安排一块房基地，让我在那里盖新房。拆三间旧房盖五间新房，总算是喜事一桩。
　　当我夫妻俩满心欢喜地去看那块房基地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分给我的五间房基地其中三间是生产队废弃的大粪坑，足有两米多深。再看分给别人家的房基地，都是村边平平坦坦的耕地。显然是因为我出身不好，受到不公待遇。
　　我顿时怒气难遏，转身要去找大队讨个公道，不料被妻子死死地拉住胳膊。妻子不温不火地说：好歹是块房基地，不给咱也得给别人。咱找也没用，依我说认了吧，吃亏是福。我蹲下身沉思良久，觉得妻子说得对，争来争去也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况且这点困难，也难不倒咱。
　　为了垫平这个粪坑，我夫妻二人付出了很多汗水。那时生产队里出工不许耽误，只能利用早起晚睡的时间来干。从村北一个大壕沟里取土，一铲一铲地装满一推车土，再爬上近两丈高的土坡，经过很长一段坎坷不平的土路，才能将一车土倾卸到房基地的深坑里。瘦小的妻子帮我铲土装车，上坡时在车前躬身拉纤。当我看到那条麻绳深深地勒进妻子肩背那一刻，我的心在默默地滴血。几天下来，我俩都是一身热汗，两手血泡。经过半年披星戴月、汗流浃背的拼博，房基地总算垫平了。
　　光垫平还不能盖房，因为土是虚的。要预算出全部房墙的承重位置，在上面挑出一道深沟，然后往里面灌水，填土，搅拌成泥，再一层层踩实晾硬。这样房底子才结实，盖上房稳固，住得也安心。好在当时我们还年轻，再苦再累，咬咬牙也就过来了。
　　那年代还没有建筑队、承包商，农民盖房建屋大多是自己动手。我和妻子商量后，计划只请四个砌墙的把式，其它小工的活由我的哥嫂和两个妻侄来干，虽说人手不算多，也能凑合着干，无非多盖一两天。
　　没想到，开工那天，街坊邻居听说后，不少人拿着铁铲、瓦刀赶来窜掇（帮工）。有本生产队的，也有外队的，大概有十几个人。他们纷纷抱怨说：这么大事儿，怎么不言一声？我被乡亲们的真情所打动，一股暖流直涌心头。
　　记得那天大哑叭也来了。我住的后街有两个聋哑人，大家习惯称呼年小的为小哑叭，年长的为大哑叭，这样叫惯了，人们竟把他俩的真名给忘了。大哑叭小我两岁，这天来时肩上扛着一把三齿，脚上穿一双破旧的雨靴，显然是准备来当泥工的。泥工是房工中最脏最累又危险的活计。他耳朵听不见，出于安全考虑，我跟他比划半天，劝他改作其它较轻闲的活儿，泥工活由我自已来干。
　　那时候盖房，按照村里惯例，要管窜掇的人一顿中午饭。通常都是馍馍大锅菜。为方便大家吃饭，我在房基地那里先棚起个简易厨房。由于吃饭的人多，做饭时也需要有帮手。
　　那天帮助做饭的妇女也不少，来得最早的是一位远门婶子，迈着在旧社会被裹畸形的小脚，手里还掂着个玉皮编的蒲墩，慌得我媳妇赶紧迎上前去说：婶子，怎么您也来了，总共一顿饭，我都预备齐了，您回去歇着吧。
　　大婶笑着说：嫌俺老啦？干不了别的，看看火还行哩！
　　不多时来了七八个妇女，她们自找活干，刹上围腰，洗菜的洗菜，洗碗的洗碗，厨房内外顿时笑声朗朗，热闹非凡。做熟饭后，她们擦擦手都悄悄溜走了，留也留不住。
　　原计划要盖四天的房子三天就完工了。接下来又盖了门洞配房，圈起院墙。院子里栽了两棵泡桐树，一棵石榴树。第二年春天一家四口喜迁新居。从那年起，夏收时节，屋子摞滿一袋袋新麦，麦香伴我入梦来；秋收季节，屋顶四周摞起高高的新玉米穗，恰似金灿灿的小长城。夏日的夜晚，在院子里铺一张草席，同一双儿女或坐或躺在席上，享受着从田野送来习习凉风的同时，听树上蝉鸣，或仰望星空讲述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
　　搬进这座新房的第三年，也许是上苍的眷顾，我被录用为干部（现称公务员），到县里参加了工作，应验了妻子吃亏是福那句俗话。
　　一九九八年告别家乡和爱屋，我们全家迁居县城，现住三间二层式独门独院。北京、天津的表姐表弟来探亲时，羡慕地称我的房子为别墅，使我这个在农村长大的土老冒儿倍感自豪。儿女成家后搬走另住，偌大的房子只供我老两口居住。尽管生活条件比较优越，但我仍然怀念那远在农村的故乡老屋。
　　每年我都会抽时间和家人一起回老家几次，去看望那里热心的乡亲和我的老屋。尽管岁月苍老了我的容颜，却依然消减不了我对故乡老屋的依恋。现在的老屋像一位垂暮的老人，绻曲在邻居拆旧翻新后高大华丽的楼房中间，反差之大，令我汗颜。不少亲朋好友建议将老屋卖掉或翻新，都被我婉言拒绝了。因为老屋的一砖一坯都浸透着我青年时的汗水和泪水，也饱浸着乡亲们的深情和厚爱。时值今日，曾为这座老屋付出汗水的乡亲有几个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每次睹物思人，心头不免涌出一缕淡淡的悲伤。
　　当一切都变成回忆的时候，才发现曾经的苦难，也是那么的美好！回不了的过去，留不住的现在，能过好每一个今天，应该是无悔的人生吧。
　　我的故乡老屋啊，世上有我一日，你要陪伴我一天
　　作者简介：
　　耿庆祥，河北省石家庄市赵县人。市戏曲协会会员，县作协会员。爱好业余创作，曾在《人民政协报》、《乡音》等报刊及网络平台发表多篇文章。
　　编辑杨关庆、眼镜、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