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北塬车家坪晏家,曾祖生育四子,是我外祖父昆仲,外祖父行三,名不详。外祖母解太夫人,临夏县双城村人。外祖父母生育一男一女,舅舅文海为兄,母亲桂卿为妹。 车家坪地处北塬西南边,沟壑纵横塬面不齐,干旱少雨。民国十三年(1924年)外祖父因家境贫困,瞒着家人出走新疆谋生,几年后殁于新疆。外祖父出走时,舅舅刚结婚,母亲才七岁。 舅舅晏文海,字百川,生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性格刚直、寡言少语,身材魁梧、体魄健壮。幼时在河州城内北街小学读书,一次为受欺负的同学打抱不平与同学打架受到老师批责,一气之下转到回民学生聚集的前河沿小学读书,与拜金星、马国珍等是同学。马国珍先生在1960年代任临夏市政协委员时,曾对我母亲说过,上小学期间应舅舅之邀,曾携拜金星到车家坪摘过果子。小学毕业后回乡务农,农闲时习拳练武,沉默讷言,人皆敬之。十九岁与北塬杂活庄王氏结婚,多年之后生得二男,长为树功,小名妙永,幼为晏恕,小名松玉。 民国十六年(1927年)被村人推举为保东(相当于村长),为村人服务。民国十七年,马仲英发动河湟事变,造成一些回族滥杀汉人,城乡百姓惊恐万状。车家坪后山一伙回族暴徒乘势作乱,一日袭击车家坪村,杀人掠物焚烧民房,舅舅不畏强暴奋起抵抗,在搏斗中打死打伤数人,击溃暴徒。一时间晏保东英名传播城乡,无不钦佩。因庐舍被焚强暴骚扰,舅舅携老母妻子避入河州城逃难。一天在街上逢见一队军人通过,为首者是国民军戴靖宇师长,舅舅挺身而出拦路上诉村人遭刼残状及暴徒扬言追杀之危,态度从容,不卑不亢,街坊行人为之惊叹,称赞胆大硬汉。 河湟之乱造成民国十八年大饥荒,家中生计无着落,仅靠外祖母、舅母婆媳二人做针线勉强糊口。时舅舅连襟方义山在鲁大昌部下任职营长驻防临洮,舅舅便投到方义山处入伍吃粮,几年后升任连长。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离开部队在渭源官堡镇(今会川)开了一家小杂货店,准备有点盈余后把家属接去那里生活。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他在部队时的上司顾开基团长一行数人路过官堡,歇脚舅舅的杂货铺打尖,言谈间说起最近曾获得一匹骏马,此马性烈不让人上骑,舅舅说让他试一下。舅舅牵过骏马一跃而上,骏马腾空而飞欲甩掉舅舅,但舅舅放松缰绳任其奔跑,在无人旷野狂跑了一阵后慢慢驯服下来,回程中时紧时慢任由舅舅操控。顾开基见舅舅驯服了此马,就将此匹马暂留舅舅处,并邀舅舅过些日子骑此马到岷县作客。过了几天舅舅将杂货铺事托付聘任的杨先生(河州后杨村人)打理,自己骑马前去岷县。在岷县住了几日后欲打算返回官堡时,顾团长挽留他一道去卓尼藏区会见头人协商驻防地界事宜,顺便领略藏乡风情。顾开基虽为军人,但系脚户出身,只因在鲁大昌失落后认识,曾在鲁大昌从成都到岷县招兵买马,重新起兵之时,顾助于乘骑之便,被鲁委以团长,其实不谙军事。以顾团长为首的一行人路经一道叫唐隆多窪的山沟时,舅舅建议从山岭行进,顾团长认为事先已有约定,便坚持从沟底而行,结果中了藏兵埋伏,在激战中舅舅中弹落马阵亡。一个偶然的因素,白白葬送了舅舅的生命。 噩耗传来,外祖母、舅母哭倒不起,我母亲刚结婚到盧家不到一年,大表兄树功只有五岁,二表兄晏恕不足两岁。在大外公主持下,决定由他老人家代表晏家,舅母的弟弟王子芳代表王家,我父亲曜天公代表盧家,即刻出发去处理后事。时值七月正值酷暑,途中只雇了一头骡子让年逾六旬的大外公骑行,王子芳与我父亲步行。先到官堡,在清点杂货铺资财时发现,早知消息的杨先生已将现金与值钱货物转移藏匿,铺中货物仅值二、三百大洋。这些钱就成为外祖母一家的养命钱。到岷县后在我家姻亲、时任鲁大昌部军需处长的宋茂亭先生照顾下,了解了殉难经过,因天气热遗体已埋葬,无奈未能迁灵回老家。后来久久等不到发抚恤费,外祖母每闻宋茂亭先生回家就前去哭诉请领,宋茂亭先生从私款中支付了60元大洋。后来宋茂亭先生告诉我母亲,因已退伍兵籍无名字,无法按册抚恤,他出于同情才从私款中支付了抚恤金。 舅舅殉难,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外祖母深受刺激几近发疯,每日念佛吃斋。舅母还不到三十岁,念悲守节,婆媳相依,共同抚育两个儿子。家庭生活完全依靠舅母做针线勉强维持。舅母性格坚韧,忍辱负重,凭自己做得一手好针线活的本领,一年四季承接大户人家姑娘的嫁衣,绣枕头、编锁袋、缝绸衣、纳鞋底,吃尽苦头,手指变形。舅母是晏家门上的大功臣。 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舅母坚持送两个孩子上学读书,读到高小毕业。1949年韩起功抓兵时晏树功已经十八岁,晏恕十五岁,已成抓兵对象。外祖母和舅母日日担心,夜夜惊恐。在万分紧急关头,趁夜黑人稀之际,将两人从北城根水洞放出去逃生。几个月不得消息,急得婆媳二人坐卧不宁,难咽饭食。兄弟二人从水洞逃出后,昼伏夜行,辗转到达兰州小西湖柏树巷堂叔家中。不久兰州解放,大胆的兄弟二人去黄河岸边捡拾马步芳军队丢弃的东西,捡得一匹受伤的军马,稍加医治后由晏恕骑着这匹跛马独自回到临夏,晏树功则报名参军,随军西进新疆。行至酒泉得了阑尾炎,被送回兰州手术治疗,病愈后转到公安部门工作。 外祖母于1953年病逝于临夏,舅母于1986年病逝于兰州。201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