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汉字废寝忘食说寝寢

　　朱英贵
　　废寝忘食这个成语是说顾不得睡觉，忘记了吃饭，借以形容做事专心努力。其中的寝就是睡觉的意思，这也正寝字的造字本义。当然也有人认为寝字的造字本义不是动词性质的睡觉，而是名词性质的卧室。孰是孰非，本文就来谈谈这个寝字。
　　一、寝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寝字是个简化字，它的整体字当为寢，寢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如何？还是先来看看《说文》的解释：
　　《説文解字》卷七部：寢，卧也。从宀，聲。
　　许慎的解释大致意思为：寝，就是安卧的意思。它的字形采用宀作为表意偏旁，采用作为声旁。
　　许慎是依据寝字的小篆字形来解说的，故将其看成是一个形声字，其实，从寝字的甲骨文和金文字形来看，它应该是一个会意字（参见下图）。
　　寝（寢）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寝字在上图的两个甲骨文字形都是由两个构件构成的会意字：一个是外部的宀，表示房屋；一个是内部的帚，前一个简略些，后一个繁复些。寝字的金文字形是对甲骨文构字理据的直接继承，只是又添加了一个侧面手形作为辅助表意构件。那么，寝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究竟如何？目前主要有如下几种看法：
　　一是认为帚为清扫工具，表示先行打扫居室以便于居住，故其字义当为卧室。
　　二是认为帚为婦（妇）的象征，示妻妾居住之所，而以卧室为本义（鲁实先《文字析义》第1237页）
　　三是认为帚为歸（归）的象征，叶玉森的看法是：按契文多假帚为歸从宀从帚当为归屋之义。古人日入而息，歸屋以寝。（转引自《甲骨文字集释》第七卷）故本义当为寝睡。
　　以上三种观点，其共同认识为，寝字是个从宀从帚的会意字，这是共识。所不同的是：一认为帚就是帚，二认为帚就是婦，三认为帚就是歸，于是前二者认为其构字理据与造字本义当为卧室，后者认为其构字理据与造字本义当为寝睡。
　　我们从寝字后来的小篆字形又在房屋内增加表示床的构件爿来看，说寝是卧室或者寝睡都是讲得通的。那么寝字的构字理据与造字本义究竟是名词义还是动词义呢？愚以为以动词义寝睡为本义，容易引申为名词义的卧室；而若以名词义的卧室为本义，则引申为动词义寝睡就不大符合一般的字义演变规律。因此，拙论认为当以强调人的睡觉行为作为寝字的造字本义为宜。
　　二、寝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综上所述，寝字的造字本义当为动词义的睡，卧。例如：乃寝乃兴，乃占我梦。（《诗小雅斯干》）再如：生将驰赴宣阳计程不能达。乃弛其装服，质馔而食，赁榻而寝。（唐白行简《李娃传》）又如：我睡在床席上，又何尝能一刻安寝？（郭沫若《湘累》）
　　于是，寝字顺着睡或卧的造字本义便朝着两个方向产生引申义：一是睡卧的房间卧室方面，二是睡卧的行为止息方面。现概要例解如下：
　　其一，指卧室或寝宫。例如：君使人吊，彻帷，主人迎于寝门外，见宾不哭。（《仪礼士丧礼》）郑玄注：寝门，内门也。古礼天子五门，诸侯三门，大夫二门。最内之门曰寝门，即路门。后泛指内室之门。再如：献公田，见翟柤之氛，归寝不寐。（《国语晋语一》）又如：吴国夫人命丫环接入内寝，问其缘故。（《警世通言拗相公饮恨半山堂》）
　　由此又可产生如下两种引申义：
　　一是指称古代帝王宗庙之后殿，古代宗庙的正殿称庙，后殿称寝，合称寝庙。例如：奕奕寝庙，君子作之。（《诗小雅巧言》）再如：寝庙毕备。（《礼记月令》）郑玄注：凡庙，前曰庙，后曰寝。孔颖达疏：庙是接神之处，其处尊，故在前，寝，衣冠所藏之处，对庙为卑，故在后。但庙制有东西厢，有序墙，寝制唯室而已。故《释宫》云‘室有东西厢曰庙，无东西厢有室曰寝’是也。宗庙后殿又为放置祖宗衣冠之处。如：周制有庙有寝，以象人君前有朝后有寝也。庙藏木主，寝藏衣冠。（《宋史礼志九》）
　　二是指帝王陵墓上的正殿。例如：又园中各有寝、便殿。（《汉书韦玄成传》）颜师古注：寝者，陵上正殿，若平生露寝矣。再如：园寝化为墟，周墉无遗堵。（晋张载《七哀诗》之一）
　　其二，表示止息，废置。例如：一国行之，境内独治；二国行之，兵则少寝；天下行之，至德复立。（《商君书开塞》）再如：三代之盛，至于刑错兵寝者，其本末有序，帝王之极功也。（《汉书刑法志》）又如：盖明镜之照物也，妍媸必露，不以毛嫱之面或有疵瑕而寝其鉴也。（唐刘知几《史通惑经》）
　　由此又可产生如下两种引申义：
　　一是表示湮没不彰，隐蔽。例如：或问：‘渊骞之徒恶乎在？’曰：‘寝。’或曰：‘渊骞曷不寝？’曰：‘攀龙麟，附凤翼，巽以扬之，勃勃乎其不及也。如其寝，如其寝。’（汉扬雄《法言渊骞》）汪荣宝义疏：寝，谓湮没不彰。再如：凉阴掩轩，娥月寝耀。（《文选王僧达〈祭颜光禄文〉》）吕延济注：寝曜，谓无光也。又如：诚欲寝其词，则保人之奸，不义。（唐元稹《莺莺传》）
　　二是表示丑陋。例如：乃使相国范蠡进曰：‘越王勾践窃有二遗女，越国洿下困迫，不敢稽留，谨使臣蠡献之，大王不以鄙陋寝容，愿纳以供箕帚之用。’（汉赵晔《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再如：貌寝，口讷，而辞藻壮丽。（《晋书文苑传左思》）又如：磊丑石之秀，其秀在丑中。正如古丈夫，貌寝气质雄。（金秦略《拳秀峰》诗）
　　根据上面对寝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寝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寝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寝字的相关成语不算很多，其中绝大多数寝字的含义都是睡、卧的意思，诸如：
　　抱表寝绳指坐卧不离准则。意谓坚持德操。语见《文子下德》：法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德与天地参光，明与日月并照，精神与鬼神齐灵，戴圆履方，抱表寝绳，内能理身，外得人心，发施号令，天下从风。
　　抱火寝薪抱火：捧着火种；寝薪：睡在柴草堆上。比喻危机潜伏，人安于险境而不自知。也比喻危机即将出现。源自汉贾谊《上陈政事疏》：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
　　废寝忘食顾不得睡觉，忘记了吃饭。形容专心努力。源自《列子开瑞篇》：杞国有人忧天地崩坠，身亡所寄，废寢食者。
　　寝不安席睡觉也不能安于枕席。形容心事重重，睡不着觉。语见《战国策齐策五》：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寝皮食肉形容仇恨之深。借指勇武的行为或精神。源自《左传襄公二十一年》：然二子者譬于禽兽，臣食其肉而寝处其皮矣。
　　寝苫枕块苫：草荐。睡在草荐上，头枕着土块。古时宗法所规定的居父母丧的礼节。语见《仪礼既夕礼》：居倚庐，寝苫枕块。
　　寝食不安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十分忧虑担心的样子。源自《战国策齐策五》：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寿终正寝寿终：年纪很大才死；正寝：旧式住宅的正房。原指老死在家里。现比喻事物的灭亡。语见明许仲琳《封神演义》第十一回：你道朕不能善终，你自夸寿终正寝，非侮君而何！
　　枕戈寝甲枕着戈、穿着铠甲睡。形容经常生活在战争之中。语见《晋书赫连勃勃载记》：朕无拔乱之才，不能弘济兆庶，自枕戈寝甲，十有二年，而四海未同。遗寇尚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