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就在爱

　　放假回来才知道母亲病了。
　　医院检查是月经失血过多，手术前科后遗症复发。父亲开着车到市里医院，然后就住下了。
　　母亲很吃力的爬楼梯，我看着心疼，想上去搀扶一把又感觉不适应，才发现二十年貌似从未见母亲大病过一场。初中以前不记得，高中太忙，大学以后就去了外地不再呆在家里。
　　医院腾出了病床。然后爸去忙工作，我留下来照看。
　　要不要苹果？
　　给你剥个香蕉？
　　给你倒杯热水？
　　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不善照顾病人的我为了缓解气氛，不断询问着。她只是摇头。很不舒服吧，不然怎么会在我面前示弱。
　　第二天早上集体打开水，母亲叫我快去不然要等很久，我提着开水瓶最先几个到了那个有些灰暗的开水房里，提着保温瓶对准龙头就开，结果水势过猛一下子就满溢出来洒在我的手上，当时只顾一个劲的握紧瓶子，旁边家属们关切的询问，我忍着疼傻笑塞上盖子。
　　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都在称赞我懂事听话，二十岁的我自然不很爱听。从小到大第一次住院，许多时间都是闲着的，买了几本杂志，随意翻翻，也不能专注品读。
　　渐渐的，母亲的病有些好转，我开玩笑说你得付我工资，她就说先欠着，意思是就跟我赖账了怎么着。旁边的家属笑着说，要你妈付你工资，先把你妈照顾你的工资给付了再说。我自然哑口无言。
　　没事时总会讲些笑话逗母亲开心，然后问她一些一直很好奇的问题，比如她为什么当年选择了我爸，她就会笑着说你爸挺好的。
　　事实上我爸好吗？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夜不归宿，到处风流快活，时而还会打我母亲，这样的男人，好在哪里？
　　星期天的下午，外面终于出了太阳，我拉开窗帘让阳光暖暖的洒在白色被单上，做完手术后的母亲不能下床，我翻阅着手中的杂志，她就看着我。
　　干嘛老盯着我看？我被看的有点不自在了。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幼稚。我笑着说。
　　那时候和你爸经常这么幼稚。
　　哦？我放下手中的读者，很感兴趣的抬起头。
　　她却转过头望向了窗外。那里是一堵高高的镶满玻璃片的围墙，和一颗更高的大樟树。后来出院以后我特意去了围墙的那边，原来那里种满了樟树，俨然一片树林，而那棵长在窗外的大树，却孤傲的超出他们很多。听人说，那是医院刚建好时，一个患有白血病的小姑娘种的，她说她要准备好第二条命。
　　后来，那里就长满了很多的树，独特的生在在医院边缘，保护着这里的病人。
　　当然，在我看来，这只是附近精品店那个女店主的唯美说法，我只知道，那个小女孩，她不想死。
　　终于快出院了。晚上母亲说要我陪她去外面走走，说是憋太久，闷坏了。然后她勾着我的手上街，不知为什么，她非要给我买件衣服，我说我有的是，其实心里是在想她住院已经花销很大，家里缺钱用，我要不起这件衣服。
　　最后还是买了。从小时候开始对父母唯命是从，到中学时代的叛逆，我竟不知道，在买衣服这件事情上，我居然还是败下阵来。
　　出院那天，我在车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医院大门，突然傻傻的问父亲，你还爱不爱我妈。我想着这几天在医院照顾母亲的点点滴滴，母亲被我照顾时的幸福和喜悦，就忍不住问自己，假如换作我爸，她还会那么开心吗？是不是他们曾经也有这样一段幸福甜蜜的日子，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彼此都很快乐？
　　我心里的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们恋爱过，但是后来呢，为什么他们彼此之间出现了一道墙，隔断了当初的爱慕，是生活使他们麻木，还是时间让他们厌倦？让一个深爱过那个女人的男人变质，甚至对自己深爱的女人大打出手？
　　我还敢去找一个女人，去对她说我爱么？
　　车到了家里，他是沉默的。
　　返回学校后，父亲给我打电话的次数突然变多了。虽然话语不多，但总算是在意我的。我诧异过他这种突然的转变，但后来终于发现，我挺幼稚。
　　端午节那几天在家，父亲一直说胸口疼得厉害，整天阴沉着脸。我心底里暗地厌恶他影响家里人的心情。终于母亲还是逼着他去医院做了检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出门去了市里。
　　回来时他是乐呵呵的，带回家几个朋友吃饭。
　　原来检查结果没有任何异常，医生说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挺伤了，修养几天就没事。他喝了点酒，接下来讲了一些让我震惊的话。
　　他是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讲的，他说这几天一直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癌症，前段时间有个朋友也是一直胸口疼，跑去检查竟然发现是晚期肺癌。他又说他一直在想着要怎样安置我和母亲，假如真的是得了癌症，他也不打算浪费钱去治了，只把我们安置好就行了。现在好了，什么事也没有。
　　他的朋友骂他傻，母亲骂他傻，癌症哪有那么容易得。
　　我当然不会去骂他，因为他是我的傻父亲。
　　一段爱情走到最后，假如只剩下平淡，那我也愿意接受。
　　从最开始的轰轰烈烈爱，到兢兢业业的守护这个家庭，偶尔发下小牢骚，犯一些错，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一开始，你就在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