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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中消失的岁月第四章新中国的天是明朗的天


  第四章 新中国的天是明朗的天 笫8节 别了!四方井1#大宅院
  新中国成立后,一九四九年十月到一九五二年底为中国经济的整顿、恢复时期,从一九五三年开始,中央人民政府制定的笫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同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定,历时三年的朝鲜战争终于告一段落,为新中国建设的快速发展提供了有利契机。
  那是解放初期最美好的日子,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广泛发动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全国人民的智慧和精力集中起来,投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去,举国上下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大好局面。
  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宣传教育对我国民族资产阶级具有相当的感召力,爸爸每天傍晚从泰裕银行回家,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他还自豪地告诉家人,他属于民族资产阶级,是五星红旗最下面那颗星。
  无用讳言,尽管爸爸知道,共产党的最终目标是将生产资料私有制转变为社会主义公有制,泰裕银行迟早总是要被政府接收的。但是他仍然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尽量为银行多谋一点利润收入,改进职工生话。他的做法得到了银行职工的支持和尊重,即使在泰裕银行存在的最后阶段,各项工作仍搞得有声有色。
  当时工商界的朋友都认为罗君彤和汪润祥太傻了,既然知道共产党迟早要接收,干嘛还要努力经营为别人作嫁衣裳?爸爸知道后一笑了之,并不放在心上。别人当时确实不理解,这样的做法是爸爸和罗君彤早就商量好的: 堂堂正正做事, 清清白白做人, 把一个经营良好的泰裕银行全盘交到人民政府手上,对国家和人民也是一份大的贡献。至于是全盘接收,还是适当返还,都不去考虑,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也很好。
  一九五三年上半年, 経泰裕银行董事长罗君彤和总经理汪润祥同意,将泰裕银行所有资产全盘移交给重庆市人民政府,未收取任何回报。
  接收官员曾征求过他的意见, 希望他留下来继续工作。爸爸思索后婉言谢绝,迭择净身出户。少年时代隻身赴重庆谋生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闪烁不息,他希望继续努力、顽强拼搏,给子女们提供一个较好的生活、学习环境。
  当爸爸决定正式离开泰裕银行的前几天,银行所有员工几乎都先后到总经理办公室和他话别,几位部门主管也不断请他吃饭述旧,朋友们在一起谈了很久很久,往往直至深夜才归家。他们议论的话题主要是创业的艰辛和八年抗战时的团结与拼搏,谈到泰裕银行员工主动捐献飞机大炮抵抗倭寇的爱国往事,也谈到解放前夕董事长罗君彤率部起义,加入民主阵营的史实……他们都频频鼓励我父亲,离开泰裕银行后,闯出一条自食其力的新路。
  爸爸离开泰裕银行那天,他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沿途都有银行的部属与他握手话别,走到银行门口,员工们自动排成两行为他送行,一辆黑色轿车载着他缓缓离去。
  爸爸离开泰裕银行后,没有了正常的收入来源,如何养活一大家人?是摆在爸爸面前的一大难题。回家以后他闭门谢客,认真学习人民政府颁布的各项商业政策、法规,希望闯出一条新路。
  爸爸在做生意,兴办实业方面确实有相当的专长,从泰裕银行净身出户后,并不急于进行立竿见影似的商业操作,而是利用走亲访友的机会进行深入的调查研究,针对商业流通领域的薄弱环节下注投资。
  他告诉妈妈,要养活一家老小并不难,根据我家的具体情况分折,主要措施应为"开源与节流"缺一不可。"开源"就是要广开渠道,增加家庭收入,"节流" 就是要厉行节约,在保证全家人有吃有穿有住房的前提条件下杜绝一切铺张浪费。爸爸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离开泰裕银行后不久,爸爸乘火车到合江"江巴火柴厂"参加董事会成立大会,一个机械化制作的火柴厂正式开始运转。此后,每隔一段时间爸爸都要前往该厂进行工作检查,并按董事会章程领取红利,一直继续到1960年。
  同年九月,根据友人介绍,江北水沟街靠近城墙部位有个中式院落急待出售,价格相对公道,爸爸与妈妈商量后决定尽快买下来,然后把江北四方井1#大院售出。因为老宅实在太大了,长久住下去既招人注目,又难于打扫和管理。
  一天下午,爸爸、妈妈带着我到水沟街看新屋, 江北水沟街为一条狭长形街道,其北端部与上横街米亭子菜市场相邻,生活十分方便。
  水沟街一带仍以老式民宅居多,路面也相对宽阔,全是铺设的石板路。水沟街临江一侧与古老的石砌城墙相邻,拟购庭院位于紧靠城墙附近的一个高坡上。顺着城墙向下游行走,百米外有一个穿城而过的城门式涵洞,江北地区的污水几乎都从这儿排往长江。站在城墙边上向下俯视,能淸楚地看见排水涵洞的颇大轮廓,奔流不息的排水声可以清淅地传入人们耳里。
  这个庭院的建筑风格与四方井老宅基本一致,但是建设规模却要小得多。庭院双扇黑漆大门面积颇大,门中有两个大铜环,大门厚度约15厘米,晚上关门后用顶门杠锁牢,一般小偷根本进不去,大院落成时间约为清朝末年。
  进入大门后右侧为大院厕所,前方为前厅走廊,廊宽约4米,走廊末端有两间卧房,可供人居住。前厅走廊外侧为长方形天井,天井平面尺寸约8*6米,天井东北角部位有一口深水井,天井两侧有宽约3米的连廊。天井上空仍然布置有可以滑动收卷的布制天棚,抵挡夏天烈日的爆晒。
  天井连廊两侧为书房各壹间,天井内侧为中厅,中厅两侧为主卧室各两间,中厅后侧为厨房,宽约4米,厨房右侧紧邻卧房处有一个小天井,小天井上方为另一户人家的后门,高差约3。0米,平时后门紧锁,若遇火灾事故,两户人家均可共用该门逃生,厨房左侧为楼梯间, 可通往二楼蓄藏室。 该大院总建筑面积约900m2,和四方井老宅比较起来可是小多了。
  宅院主人十分客气地领着我们把这个宅院的前前后后都看得十分仔细,爸爸,妈妈看出这个主人确系本分人家,出价也很公平,就客气地告诉他,我们回家后认真考虑一下,一周内给他一个明确答复。
  过了两天,妈妈领着王伯伯和我又到水沟街看房,王伯伯重点看的是厨房设施和二楼的蓄藏室是否实用,又看了看天井两侧的书房大小和采光情况,出来后告诉妈妈,她也很满意。一个星期后,爸爸与卖方主人再次磋商,在原价基础上下浮5%买下该房,并办理完毕一切合法手续。
  买下该房后,爸爸立即委托工匠师付对房屋损坏部位进行维修装饰,并重新撤换了四间主卧室的木地板。整修后的水沟街8#大院变得焕然一新,静候新主人到来。
  爸、妈特地为搬家选了一个好日子,这天恰好也是星期天,在重庆的长辈亲友们都到大院聚会。辉翼哥嫂带着芳江,芳蓉俩姐妹来了,外公、外婆和舅舅也特地赶过来看望,化龙桥四姨娘带着三个表兄弟也过来了,杨外婆和三姨娘特地带着傻哥哥赶过来送我们一程。不用讳言,亲友们对四方井1#大宅院还是特别有感情。
  王伯伯是一九四零年来到我家帮佣的,十三个年头过去了,如今头上已出现点点斑白。十三年中妈妈养育了五个子女,又经历了好多好多事情,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她始终不懈地付出了辛劳和汗水。
  那天下午,她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到大院的各个角落都转了一会,还特地带着我们爬上小阁楼去把房间打扫干浄,临行前还叫我们把淑香四姨娘和四姨父的照片镜框带走,留作一个永恆的纪念。
  王伯伯记忆力特别好,她带着我们到大院各处转悠时,还不时为我们讲一些发生在大院的往事,当大家来到最熟悉的天井旁边时,她对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件发人深思的往事:
  一九四三年腊月九日,那是我周岁生日的第二天,爸爸的朋友又来了不少人,由于人来的多了,吃饭时的饭菜全是饭店送过来。涪陵木洞地区来了一位姓吳的老爷子,据说武艺高強、身轻如燕人称草上飞。由于朋友们起哄,一定要你爸爸和吴老爷子切嗟武功,经推辞无效,先生只得应允。
  比武开始了,吳老爷子和你们爸爸各穿一套白色丝绸衣裤上场,你们爸爸手执一柄宝剑,剑头上扎一团棉花、绵花上沾有少许墨汁;吳老爷子手执一柄常用的黄铜长烟桿,桿头亦扎有一团沾有少许墨汁的绵花,言外之意是尽量避免比武时失手伤人,点到为止。
  比武在大院天井里进行,四周都站满了观光的友人,不少朋友在旁边呐喊助威。吳老爷子和你们爸爸互相行礼后开始比试,俩人在场中时而挥剑进击,时而跳跃躲闪,时而又闪展腾挪,看得人眼花燎乱。当时,我和你们妈妈站在一起,着实为你们老爸揑着一把汗。
  从比武场上看得出来,吳老爷子手执长烟桿当劍,剑术娴熟,进退有据。但是,你们爸爸也不示弱,剑术施展开来如风捲流云虎虎生风,不断博得朋友们阵阵掌声。两人武功似在伯仲之间。
  忽然间你爸爸握剑跳出场外,双手抱拳向草上飞躬身施礼道: 承让,承让,润祥认输了。他这一句话反而搞得在场的朋友们莫明其妙,只见他随即朗声说道: 吳老师武功高强,润祥自愧不如,甘拜下风。随即脱下白布衫让四周的朋友们观看,原来白布衫胸口部位已被点了一个轻微的黑点。
  后来,这位吳老爷子和你们父亲成为了好朋友,每年总要带上几个徒弟来重庆看望他,并在大院客房里住上五、六天后再离去,有时他们还相互切磋武功直到深夜。
  王伯伯谈到的这个吴老爷子我和冬姐都见过,他雖然年过六旬,但仍然是红光满面,气宇不凡,与父亲聊天时总是拿着一根长长的铜烟杆边抽边聊。每次来我家时总带着两个年轻的徒弟,一住就是好几天。每日清晨,他都要和父亲过上几招,认真切磋武艺,爸爸尊敬地称呼他吳大爷。据爸爸说,他抽烟用的铜烟杆实则就是禦敌的利器,点人穴道几乎是百发百中。
  爸爸告诉我们,他雖然是涪陵木洞地区青帮掌门人,但是为人正派,严禁门人欺侮老百姓。芦沟桥事变发生后,范哈儿散尽家财,与罗君彤一道筹组88军出川抗日,吳大爷闻讯后积极动员门下弟子参军出川,不少门人抱着以死报国的信念奔赴彊场,为中华民族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解放前夕,吳大爷又曾来过四方井1#大院住过两天,俩人谈得更多的是内战形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双方发生了争执,不欢而散。不久后重庆解放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搬家前,王伯伯带着孩子们来到天井,专门为大家揭示双峰假山瀑布飞流的秘密,她十分恢谐地笑着说: 这座双峰假山造得真神气,你们好好看看,今后想看也没有机会啦!当她当众揭示这个秘密时,大人、小孩都围在天井旁瞪大眼睛观看,只见她拎着水捅向假山后面的储水孔灌入壹桶水后,半山腰的瀑布瞬时间飞流而下,在水池中溅起点点水花,水池中的大小金鱼急急向瀑布落水处靠拢,偶而还扮演起鲤魚跳龙门的好戏,惹得孩子们拍手叫绝。
  当天晚上,家人和亲友们齐齐地聚在大厅里,在四方井1#大宅院吃起了最后的一顿晚餐,大家边聊边吃饭,沉侵在逝去往事的回忆中。
  十三年来,家人和亲友们都经历了十分难忘的过去,在这个大院里,爸爸妈妈结为夫妇渡过了相濡以沫的岁月,经历了抗日战争中苦难的日子,为国家民族的彻底胜利而欣喜若狂。后来又渡过了国共内战的艰辛岁月,经历了苦闷与傍惶,终于选择了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迎来了四川重庆的和平解放。在这个大院里,家人们还见证了解放初期中国人民解放军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和亲民爱民的优良传统……谈着谈着夜色悄然降临,但是大人们的谈性尤浓,他们十分真诚的祝福我家彻底融入新的生活,衷心希望孩子们健康成长。
  亲友们离去后,搬家搬了好几天,好多古式的木床、桌椅都不适合新社会的口味只好仍然遗留在原处或者就地送人。爸爸诙谐而凄凉地笑着对我们说: 现在是新中国新社会了,好多旧的东西都不适合用了,就留在四方井吧,作个永久的纪念也好。
  搬家的头一天晩上,多日不见的月亮透过淡淡的夜雾把大地照亮,大院天井里一片金黄,爸爸,妈妈带着我们全家人站在天井边上,最后一次欣赏这样美丽,祥和的夜色和陪伴我们十多年的大宅院。大庭正面屋檐下黑色大匾上"吾爱吾蘆"四个苍劲有力的金色大字,寄托着我们全家人无尽的相思之情。爸爸妈妈和王伯伯领着孩子们来到大厅神龛前,齐刷刷地连续三躹躬,深切感谢上苍神灵和1#大宅院多年来对我家的庇护和关照,深切盼望他们一如既往永远伴随在我们左右。
  开始搬家时,妈妈带着我们到左邻右舍话别,希望他们有机会到我们新家去玩。看得出来,妈妈和他们的关系处得十分融洽,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还主动来我家帮忙整理行装。
  一九五三年九月的一天清晨,我们举家搬往江北水沟街8#宅院,我们在大院门前燃放了鞭炮,不断响起的鞭炮声引来了左邻右舍大人、小孩们的关注,王伯伯满脸笑容向围观的人群散发糖果,请他们今后多多提醒和关照。
  江北水沟街8#宅院是我们的新家,它位于一个斜坡上,紧邻江边条石砌築的城墙而建,旁边还有一个旧式院落,紧贴石砌城墙修建,当时为一家竹制品加工厂租用,加工厂里工人不多,只有十几个人。
  从水沟街8#大院出门后,下几十歩梯坎就到了竹制品加工厂。左转后沿着城墙内侧道路走不了多远就可以顺着梯坎登上城墙,城墙宽敞又雄伟,是古时候江北地区的安全屏障,向下俯瞰,奔流不息的长江水滔滔不绝的奔向远方,仿佛是一条历史的长河,不断地记录着人们对逝去岁月的记忆和绵绵的相思之情。
  本节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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