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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三九天连载第六章


  三九天 长篇小说连载:(第三章) 未经作者许可不得转载 刘朝宏 著
  第六章
  梁玉仹和傈海云又一起回到了古泉村。在北州温暖气候里长大的傈海云,来到了腊月里的古泉村,一下子好像掉进了冰窟窿里,经受不住严寒的袭击。在家歇了两天,他们就到三齐镇民政所领到了结婚证书,他们两个决定喜事新办,不铺张浪费办婚礼了。临近年底,古泉村家家户户都开始了忙年,年味一天比一天浓。
  过了除夕就是新年。大年初一的早晨,夜里的鞭炮响过之后,梁玉仹便早早地起了床,忙活了起来,随后傈海云也起来了。梁玉仹在新年的第一天深情地拥抱了傈海云,然后用双手托起她的圆脸,默默地注视了好久,眼里充满了关爱和喜悦,然后轻轻地吻了他。做完这一切,梁玉仹开始准备供品,挂上一挂大白皮鞭炮点上了,鞭炮在浓浓的夜色里窜着花一个接一个地响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傈海云捂着耳朵侧着身子站在屋门口看着,她的圆脸不时地被鞭炮的花光映现着,鞭炮响完之后,空气里仍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和火药的气味。梁玉仹和傈海云磕完头吃过水饺,天就亮了。
  天亮后,迎来了一茬又一茬拜年的人群。等拜完年后,梁玉仹打发本家族的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领着傈海云去本家族里串门,没多大功夫,傈海云就回来了。梁玉仹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就问傈海云,你咋啦,脸色咋这么难看?傈海云话没有说出来,一下扑到梁玉仹的怀里委屈地掉起泪来。傈海云边抹泪边说,古泉村的人不欢迎我噻,看我的眼光都很特别,话就更难听了。梁玉仹说,这是他们羡慕和嫉妒咱,能从外省领回吃国库粮城里媳妇的,古泉村咱是头一个。再说我们有个孩子也是城市非农业户口,你说他们能不眼红吗?他们看你的眼光也是羡慕的眼光,你别在意,我欢迎你就行了。傈海云说,你不晓得(知道)他们那种眼光里的意思,只有我能读懂噻。那眼光充满了歧视和嘲讽,还有那话就更难听了。梁玉仹问,啥话?傈海云说,他们笑话我描眼画眉涂口红,还给我编了个顺口溜,把我比喻成一只鸟,说早晚会飞的,在古泉村常不了噻。还说我嫁了个穷光蛋,跟你得饿死,不如趁早散伙。梁玉仹生气地骂道,放他娘的屁!谁说的,你领着我找他去!傈海云说,我也不认识她们。算了,只要你不浪个(这么)看我,对我好,我浪个(什么)也不怕噻。梁玉仹说,海云,我向你保证,我会永远对你好的。傈海云听了后,又依偎在了梁玉仹的怀里。
  初一这天很快过去,大年初二是女儿回娘家、新女婿看望岳父岳母的日子,梁玉仹的岳丈在西栗省,自然没法去。过了初二到了初三,梁玉仹想起了十几年前串亲的事。那时候串亲带的礼品是馒头,条件好的家庭带的是雪白的馒头、花卷和糖包。到了亲戚家,也只是象征性的留下几个馒头或花卷。条件好的给炒几个菜吃,大部分给炖白菜吃,菜里面放上肥肉、油炸肉、豆腐丸子或绿豆丸子。走时,姑舅姨们还给放在装馒头的包里五毛钱的压岁钱。那时候最高兴的是这压岁钱,有了这压岁钱,就能去代销店或供销合作社买铅笔、小刀、橡皮、铅笔盒和作业本。每到走亲戚的这天,梁玉仹就早早地起来,等着爹娘给装包。梁玉仹从小时候多次串亲中,感受到了姑舅姨们那浓浓的亲情。
  梁玉仹从回忆中走出来,把去姑舅姨家的三个装有蛋糕、饼干和白酒的礼包分别装好,骑自行车带着傈海云去了离三齐镇不远的那个村子。路上迎来的都是穿着新衣提着礼品串亲的人,梁玉仹和傈海云先去舅舅和姑家放下礼品后,最后来到了姨家。梁玉仹的姨是个直性子人,说话不会绕弯子,也不考虑场合和别人的感受,一见面把话题就扯到了傈海云的身上。梁玉仹的姨守着傈海云对梁玉仹说,玉仹,你娘这辈子可不容易,盼着你长大了,找个媳妇早成家立业,安安稳稳地过点省心日子,享点清福,没想到你从外面找了这么个描眼画眉涂口红的洋媳妇回来,你看她这样能干活过了日子吗?要是在咱这里过不了就耽误你大事了,你咋这么没脑子?梁玉仹说,姨,你不能这么说,人家别人这么看,咱自己人可不能这样。梁玉仹的姨说,玉仹,你心里没有数,老人的眼光是亮的,俺过得桥比你走得路还多,都看着你这婚事挺悬。不过人家别人说是笑话你,俺说是从心里为你担心。你们古泉村的大闺女多好,身大力不亏的,你放着好闺女不找,找这样的媳妇图个啥?梁玉仹说,姨,古泉村的闺女有啥好的,要好的话,俺还能从西栗省找吗?梁玉仹的姨说,你说不好白搭,人家才分人早给古泉村的闺女编了唱了,你听听人家编得有没有道理:
  古泉女人个子高,
  顶门立户传后好;
  古泉女人力气大,
  庄稼活儿难不倒;
  古泉女人过日子,
  省吃俭用丢不了;
  古泉女人人品好,
  养小送老最牢靠;
  小伙找了古泉女,
  一生享福累不倒。
  梁玉仹的姨说完顺口溜后又接着说,现在说啥也晚了,都快结婚了,你们还是好好打打谱过日子吧。梁玉仹说,姨,守着矬人不能说高话,你当着傈海云的面说这些话刺激她,她能受得了吗?梁玉仹的姨说,怕啥,不行拉倒。像你这样的条件还愁找不上媳妇吗?梁玉仹使劲叫了声姨,眼里带着埋怨和乞求的神情,梁玉仹的姨看到他这么愿意和护着傈海云,没有再说什么。
  傈海云虽然不太熟悉三齐镇的方言,但也基本上听懂了梁玉仹姨说得那些话的意思。她在一边拽了一下梁玉仹后面的衣服催他走,梁玉仹没有走,梁玉仹看了傈海云一眼,意思是先不走。傈海云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最后她一个人气得走了。
  傈海云走在三齐镇通往古泉村的小路上,满肚子委屈,泪水早已湿润了眼帘,来梁玉仹家乡听到的这些话,看到的这些目光,像针一样,在刺痛着她的心。毕竟自己还没有和梁玉仹结婚,从望垄镇跟他跑了几千里路来到这里,觉得和梁玉仹这样在一起,心里有点不踏实。她原以为在望垄镇经历了那么多挫折,来到三齐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三齐镇人对她和梁玉仹的结合竟是这样的态度和看法。更令她头痛的还是古泉村的邻居关系,虽然古泉村街上流传着"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的老话,可就是没有人能做得到。她发现古泉村好多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热闹挑事的人特别多。她在古泉村遇到了好几个不认识的妇女,暗地里挑拨她和梁玉仹的关系,说梁玉仹家穷,欠下三万块钱外债,劝她早点离开梁玉仹。你的日子过不好,他们瞧不起你;你的日子太顺当过得好了比他强了,你办了啥好事了,他们就生气,就变着法子给你使坏;你找个条件好的对象,他们也盼着你早点吹灯拔蜡散伙。社会越来越发展了,人怎么变得越坏越不文明越不道德了呢?五十年代是人帮人,六十年代人整人,七十年代人哄人,八十年代各人顾各人,以后就是人见人就"宰"人!傈海云感到了古泉村现代人的道德品性和不良的家风村风,她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和人们的偏见,更融入不到古泉村这种环境和人群中去,她感到自己很孤立。尤其是她听到梁玉仹家欠人家三万块钱的事,她特别害怕。在那个万元户是富裕户时代,三万块钱是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帐,这欠账的消息,吓得她直出冷汗。此时,她感到有些委屈,感到了伤心和难过,她又想起了望垄,想起了爸爸妈妈。她觉得古泉村没法和她的家乡望垄相比,望垄镇和古泉村的环境正好相反,望垄人见了望垄人,都是客客气气和和睦睦;望垄人见了外地人也是这样,不管认识不认识,外地人到了望垄人的家里,望垄人会热情地给外地人一碗水喝,一支烟抽,也会管外地人一顿饭吃,从小孩到老人都是这样。在望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格外融洽和谐,生活在那种环境里,使人感到格外愉快,格外轻松。想到这里,傈海云心里开始产生了想离开古泉村回望垄镇的想法。
  梁玉仹从姨家骑自行车出来,一会就撵上了傈海云,在傈海云面前停下车,让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傈海云在车上说,你这姑和姨都不会说话噻,竟然守着我说出了浪个(这么)些难听的话。梁玉仹说,海云,这些话虽然不好听,但苦的是良药。她们这是为咱们以后的生活担心,说这些话也是为了咱们好。傈海云生气地说,你也别替她们遮掩,好不好我心里有数噻。梁玉仹看到傈海云生气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个年对于梁玉仹和傈海云来说,是最没有意义了。他们一直处在人们的非议中。这种非议,在刺激推残着这对年轻人和这种跨省区跨身份的婚姻。尤其是傈海云,她心里根本承受不了这种非议和压力,特别是欠三万块钱的事,吓得她浑身直打哆嗦出冷汗。加上没有出过远门,特别地想家,就在这年的正月末,她向梁玉仹正式提出要离开三齐镇古泉村。梁玉仹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他坚决不同意她走,傈海云说啥也要离开。梁玉仹焦急地说,海云,咱俩到今天这一步容易吗?你为啥要做出离开我的决定?傈海云说,玉仹,我晓得(知道)咱们到今天不易,我实在是在这里待不下去噻,她没有把别人谣传的欠三万块钱的事说出来。梁玉仹说,咱俩的关系都这样了,外面的人都知道了,你这样走了,不知道内情的人会说我把你甩了,你让我咋在古泉村做人?再说,我这辈子还能离得开你吗?傈海云流着泪说,玉仹,我了解你的心情,我是自愿走的,不是你赶我走的。我浪个(这么)远的跟你来了,忍受着离家的痛苦,整天生活在古泉村人的讽刺和嘲笑中,你晓得(知道)我心里是浪个(什么)滋味?反正古泉村我是待不下去了,你别难为我了,就让我走吧。你要不让我走,我就死给你看。说完从桌子上摸起剪刀反握着将锋利的尖头顶在了脖子上。梁玉仹看到傈海云执意要走,没办法只好依了傈海云,梁玉仹痛苦地流下了眼泪。
  梁玉仹的娘知道傈海云要走,高兴地对梁玉仹说,她走了正好,打早不如趁早,再这样拖下去,就耽误了你成家立业。梁玉仹说,娘,俺还是想把她留住。梁玉仹的娘生气地说,放屁!你再和她混下去这辈子就完了,啥都耽误了。现在不能依你了,你就答应她让她赶快走。梁玉仹在痛苦中感到,这种环境再留住傈海云很难了。梁玉仹绝望了,绝望中的梁玉仹自言自语地说,自己找个喜欢的女人,为啥非要经过别人同意和认可?傈海云在望垄说的好好的,为啥一来到古泉村就变卦了呢?为什么在自己人生最艰难的时候还有人落井下石?他多么希望能拥有一块容纳他和傈海云的小天地,能拥有一间装下他们的小屋,这地方不需要太大。这一夜,绝望中的梁玉仹彻底失眠了,他感觉到傈海云在古泉村承受舆论的艰难和她离开的决心,他感到自己无力留住她了。整个夜里,梁玉仹都是泪流满面,充满了绝望。
  正月的省城舜州,天气依然十分寒冷。梁玉仹和傈海云来到火车站的月台上,在等候开往西栗省北州方向去的列车。寒风袭击着梁玉仹,使他感到了一阵阵颤栗和寒冷。
  梁玉仹对傈海云说,海云,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留下来?傈海云说,玉仹,请你原谅我吧,我也确实没得(没有)办法,离开你我也很痛苦噻。傈海云说着说着就流泪了,泪水顺着她那白皙的圆脸滑落在下颌上。梁玉仹看到她那难过委屈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
  列车一声长鸣驶进了舜州车站,一节节绿色车厢在他们面前慢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傈海云不情愿地爬上了火车,在窗口边一个位子上坐下来,眼里满含着泪水说,玉仹,可别忘了我,说完已泣不成声。梁玉仹揉了揉模糊的泪眼,强忍着痛苦说,海云,我很惭愧我这个农民的条件,让你受了委屈,我感到很对不住你。你把咱俩过去的事都忘了吧,不要痛苦和难过,我相信你将来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男朋友。梁玉仹说完后,难过地流下了眼泪。傈海云痛苦地望着他,两眼直视着梁玉仹,在认真琢磨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梁玉仹不敢再用眼睛看傈海云,他转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傈海云,他认为看不见她自己会好受些,但恰恰相反,他越不回头,就越觉得她那双凄厉执著的眼睛在渴望他。梁玉仹想,不能这样冷淡她,这样她会更痛苦。于是梁玉仹猛地回过头来,迎面正看到傈海云那双焦灼渴望的目光,梁玉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叫着,海云……傈海云也哭了。这时,列车慢慢地启动了,傈海云和梁玉仹在渐渐地拉开距离。梁玉仹想,今天她走了,隔着那么遥远,这辈子还能见面吗?想到她那活生生的人将要从自己身边消失,想到他们那甜密温馨的日子将要变得孤寂难耐和冷清,想到他们艰难的努力将化为乌有,一种巨大的力量,促使梁玉仹颤栗麻木的身子,向列车驶出的方向飞跑,梁玉仹产生了想把傈海云抢下来的念头。
  列车上的傈海云心里想的和梁玉仹一样,她从心里也是不愿意离开他的,她从他那疯狂着魔般的奔跑中,看到了梁玉仹的心。她突然改变主意想留下来,生活再苦再累再艰难也不离开他,她将整个上身从车窗口钻出来招唤着梁玉仹,她想跳出来。梁玉仹明白了傈海云的意思,他在拼命疯狂地奔跑着,在两人相距四、五米远的地方,傈海云从火车的窗口中飞跳了出来,梁玉仹急中生智憋足力气猛地向前飞奔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稳了稳身子想站住,但还是跌倒了。梁玉仹跌在下面,傈海云在上面,他没有让她受到一点跌伤,可是梁玉仹的头却着了地,他感到一阵晕眩后,紧接着就有鲜血流了出来。列车上的旅客感动地流下了泪水,纷纷挤向窗口,从窗口频频向他们招手祝福。
  火车远去了,月台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傍晚,他们又回到了古泉村梁玉仹的家。
  傈海云的回归,使梁玉仹内心在得到安慰的同时,又使他回到以前那种充满激情诗意的意境中。屋子里,他握着她那纤细柔若无骨的小手,望着她那充满幻想和神奇美丽的眼睛,用颤栗的声音说,海云,别再离开我好吗,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傈海云说,玉仹,不是我想离开你,是古泉村的环境逼着我离开你噻。梁玉仹说,海云,你不要管古泉村的人对你有啥看法,只要我对你没有看法就行。你现在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傈海云说,不会了,永远不会了。然而,梁玉仹心里仍十分担心傈海云,他仍在怀疑她能否真正适应古泉村的环境,能否在古泉村生活下去。
  出了正月,古泉村的老百姓纷纷脱下了过年的新衣裳,换上了平日里干活穿的旧衣服,开始忙了起来。梁玉仹又到古泉村锻造厂去干活,傈海云暂时还没有找到活干,在家里帮梁玉仹的娘干点家务。
  梁玉仹家有二亩春地,一开春便忙着上土粪耕地修整地头堰边准备春播。古泉村的农民都是这样,年轻力壮的男人一边在厂子里上班挣钱,一边利用一早一晚空闲和歇班的时间,到地里帮家里的女人忙活上一阵,打点粮食解决吃饭的口粮,把剩余的粮食再换成钱准备着建房。梁玉仹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地里的活靠傈海云没有指望,只有梁玉仹起早贪黑地一人去干。那时侯,先进的农业机械还没有进入古泉村,多数农活全靠人工去完成,这样又上班又干庄稼活,一个月下来,梁玉仹有些受不了,累得又黑又瘦,身体明显地黑瘦了许多。梁玉仹的爹娘实在看不下去,就去帮梁玉仹到地里忙活一阵子。傈海云对农活是一窍不通,那些锨镢锄犁耙农具她生来连见都没见过,在她的意识和认识领域里,她从没有过从事农活的打算和准备。一走进古泉村的土地,她就感到没了招数,摸不上路子,自己累得够呛不说,啥也干不成。白天她跟着下地,尽管她干不了多少活,晚上回家后,她浑身累的就像挨了打一样疼痛,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农活使她对古泉村的农村生活产生了恐惧感,她感到无奈、失望。这时,古泉村的笑话越说越大了,有的干脆把话说到了梁玉仹的爹娘跟前,说梁玉仹找的媳妇光好看,不实惠不中用,早晚会把梁玉仹累死。这些话,梁玉仹的爹娘觉得有道理,就把原话搬到了梁玉仹那里。梁玉仹听完后含泪对爹娘说,海云刚来,慢慢适应了就行了,虽然古泉村人把种地打粮食看得很重要,但种地主要是为了吃饭,靠地里发不了啥大财,俺主要还是想办法去多混钱。
  其实,傈海云现在的思想压力,比过去又大了许多。过去是别人的笑话和说他家穷让她产生思想压力,现在她又为干不了农活而产生压力,她认为后一种压力要比前一种压力大的多。在农活的适应上,她感到很无奈,她过去从没有想到像今天这样无可奈何。她对望垄农村的农活都很陌生,更何况是古泉村的农活。她对古泉村的农活产生了恐惧感,这种恐惧感使她变得害怕和恐慌,她又失望了,她在农活面前彻底失败了。然而更让她惊讶的是梁玉仹的身体健康问题,在地里干农活的时候,她听到一位妇女说梁玉仹身体有病,并且这种病治不好,她早晚得守寡。这个消息比说的他欠三万块钱更可怕,加上他对农活上的压力,从省城舜州回来两个月后,她在种种思想压力面前,再次向梁玉仹提出离开古泉村。
  傈海云对梁玉仹说,玉仹,你再送送我好吗?梁玉仹说,海云,你太捉弄人了,你让我在古泉村咋抬起头来?上次从舜州火车站回来后,你咋向我发的誓?傈海云说,玉仹,难道是我存心不和你过吗?我实在是没得(没有)办法噻。你别难为我了,你就看在过去咱俩一日夫妻的份上送我一程吧。梁玉仹说,海云,你听我的留下来,以后的农活你别管了,你光给我在家里做点饭吃就行,和我坚持过几年苦日子,度过当前这个难关就好了。傈海云哭着央求着梁玉仹说,玉仹,你就放我走吧,我的主意已经定了。说完,又像上次一样摸起了剪刀按在了自己的腹部威胁梁玉仹。梁玉仹看到她那坚决的样子和上次走时一模一样,痛苦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不明白是啥原因让她变得这么快,他质问她多次,她只是说适应不了农活,他又一次感到留住她的艰难。
  这次送傈海云,梁玉仹没有去省城舜州,他害怕再到那个地方,回想起发生在那里的那些往事。他领着她,提着她那只深红色大皮箱,从古泉村坐上客车,经过三齐镇,到了冬栗省南部名城舜南市,很快从舜南火车站坐上了开往东都市的列车。
  东都火车站,人山人海。梁玉仹给傈海云买好火车票,又花一块钱买了张站台票,领着傈海云随着一阵人流的簇拥,来到了列车前。他把傈海云送上火车,安排她坐好,并嘱咐身边一位中年妇女在路上多照顾傈海云。那位妇女操着生硬的东都腔普通话问梁玉仹,她是你什么人?梁玉仹用流利的普通话回答,是我对象。看到梁玉仹痛苦而诚实的表情,中年妇女痛快地说,行!你放心吧。
  火车启动了,梁玉仹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忍痛目送着傈海云。傈海云把半个身子探出来,向梁玉仹招手,直到双方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梁玉仹又一次感到阵阵空落、寂寞和后悔,他为自己轻易答应放走了她而感到难过。月台上早已没了行人,一阵清冷的风吹来,卷起地上片片脏乱的纸张,从他脚前飘过,他又回到了东都火车站候车室。他远远地看到他们刚刚坐过的那两个位子,那两个位子上一直没有坐人,他总认为她还在东都,他向所有的人群眺望,希望在簇拥流动的人流中能发现她那张熟悉的面孔,他失望了,他没有发现她。他走出候车室,来到附近的那个"东都大酒店",他又找到他们曾坐过的那两个位子,正好有一位姑娘在那里坐着。海云,梁玉仹从后面叫了一声,一阵惊喜后跑了过去。座位上的姑娘站起来,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说,神经病,气冲冲地走了。他又挨个房间找,也没有找到傈海云的身影。里面舞厅里传出《大约在冬季》那首缠绵低沉的曲子: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
  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
  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虽然下着雨
  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
  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
  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 ……
  梁玉仹听到这首歌,心里热辣辣的一阵难受。在他们相聚的日子里,在北州望垄和绿洲许多次细雨蒙蒙的漫步中,他们唱过好多次。傈海云说梁玉仹很有音乐天才,他在入迷地听着她的褒奖,脸上不时地露出灿烂的微笑。今天,他在这里再次听到这首歌曲,在这种地方,这种心情,虽然很适合他,但更使他痛苦。他在这乐曲声中,在细心地回忆和她初恋时的每一次约会,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次拥抱和吻别,直到曲子放完,他还恋恋不舍。一会儿舞厅里又响起了《走过咖啡屋》: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
  揭开了相约的序幕
  今天你不再是座上客
  我也就恢复了孤独
  不知什么缘故使我俩
  由情侣变成了陌路
  芳香的咖啡飘满小屋
  对你的情感依然如故
  不知道何时再续前缘
  让我把思念向你倾诉
  我又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屋里再也不见你和我
  美丽的往事已模糊
  他失落地走出了酒店,痛苦已使他变得精神麻木。回到候车室后,他很快在位子上睡着了。他的大脑仍在活动,仍在思维,内容仍是与傈海云的经历和离别。他似睡非睡了一会,又醒了,看到她坐过的那个位子仍空着,心里满是凄楚和辛酸。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候车室里已没了行人,灯光十分昏暗,他心里好一阵空落和害怕。临近傍晚,他上了直达舜州的火车,痛苦和绝望的情绪,一直伴随着他回到古泉村。
  傈海云的影子一直没有走,那服饰、白脸、笑容、气息和北州腔,仍在梁玉仹家的院子里回旋着。尤其是在他们共同生活的小屋里,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他仍感觉到有傈海云的气息。傈海云在这小屋里所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似的闪现在梁玉仹的脑海;这小院因为有傈海云在,曾成为世界上最美的风景,这风景里,有清新的空气,怡人的清香,最美最甜蜜最幸福的画面。可现在所有的一切,在这时全部转化成失落和孤独。这种冷漠和孤寂,使他变得恐慌和害怕,他一次又一次地跑出了屋子,走出家门,他仍觉得她在后面跟着他,他觉得古泉村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上,每一丝空气里,都有傈海云的影子和她的气息。傈海云没有走,她的身影一直环绕在古泉村。梁玉仹在痛苦中认识到,自己为什么是个农民,如果是城里吃国库粮的就好了,那样别人就不会笑话他和傈海云,傈海云就不用在干农活上费脑筋受折磨,都是自己的这种农民身份和古泉村人的观念,害得他和傈海云分了手。
  列车上的傈海云和坐在一起的那位南方妇女很快熟悉了,当傈海云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后,这位南方妇女听了后劝她不应离开梁玉仹,应再回去,傈海云感到也离不开梁玉仹。于是,在列车驶出东都两个小时后,傈海云又下了火车,买上了返往梁玉仹家乡舜州市的车票上了火车,就在梁玉仹到家六个小时后,傈海云又奇迹般地回来了。
  面对傈海云的再次到来,梁玉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到是在做梦。等回过神来,他抚摸了一下傈海云的手,确实感到面前站着的就是傈海云时,他才哭喊着拥抱在一起。经过这两次离家出走又回来,傈海云也感到,自己也确实离不开梁玉仹了,她再次下决心努力适应古泉村的生活,人们的非议和流言她也不再害怕,农活虽说适应不了,但她还是和梁玉仹的家人一起按时下地,按时收工,梁玉仹的家人也理解了她。相比以前,梁玉仹和傈海云比以前稳定了些,他们开始打算向过日子和治家的路上使劲了。
  古泉村的旧村改造定位,是用十年时间把古泉村建成舜州近郊一座具有现代气息的新农村。房子对梁玉仹来说更为重要,新房会给他和傈海云带来生活上的稳定,他算了下从望垄连上班加借带回来的那五千块钱,经过这两次折腾还剩下二千多块。按村里的设计和规划,经济困难的户可以先盖五间大瓦房或沿街房,等有了条件有了钱后再配套建成四合院和沿街二层小楼。梁玉仹粗略地预算了下,五间大瓦房需花六千多元。他想到来年春天建新房,他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傈海云,傈海云也挺高兴。
  有了这个打谱,过节俭日子省吃俭用是他和傈海云面临的又一件大事。节俭是古泉村沿袭了几千年的生活传统,不管穷的富的有钱的没钱的都自觉地养成了这种传统和习惯,平时把节约的钱存起来,准备着为后代盖房上学娶媳妇等大事用。古泉村的这种生活传统,外地人一下子不好适应。梁玉仹发现,古泉村人的生活观念正好和北州望垄人相反,北州和望垄人是典型的享受型的,不管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多数人不怎么考虑存款和节约问题,手里有十块钱要花八块。在望垄的农村里,尽管农村的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每顿饭都要做上几个可口的菜,不像古泉村的农民,一个煎饼一根葱沾甜酱或一个馒头一个菜就应付着吃顿饭。古泉村和三齐镇的人,平日里心思都用在过日子上,就是农闲时也很少打扑克下象棋打麻将消遣,而望垄人几乎天天打麻将消遣娱乐,有时候打麻将还赌一点。傈海云从小生在望垄镇,从小就养成了望垄人的生活习惯,重吃重穿重打扮重玩重享受,整天描眉画眼涂口红,花钱不大在乎。更主要的是傈海云把钱看得很淡,她这种淡化金钱的观念,不光是表现在自己花钱上,把钱花在别人身上也是这样。梁玉仹看到她一次次从红皮箱抽出一张张崭新十元人民币买零食时,心里总不是个滋味。想说她吧,担心她接受不了,不说吧,又担心这样下去攒不住钱,有前面那两次的离家出走,梁玉仹想来想去还是忍下了。梁玉仹没有说她什么,他理解傈海云这么远的从北州过来,承受着思念家乡和亲人分离的痛苦很不容易。在这些生活细节上,他从不对她说三道四,而是顺其自然由她随便。但她养成的花钱的习惯,却让梁玉仹开始担心和害怕。梁玉仹仔细算了算,自己每天挣的钱都花上还不够,还要从原来积攒的钱中往外拿,就这么个花法不但房子盖不起来,就连以后的生活也难保证。没有节余,日子就很难往前发展和过好。
  梁玉仹从此有了更大的思想压力,为了多挣点钱,梁玉仹决定去小煤井挖煤,他听别人说在井下上一个班能挣二十四块钱。井下的活又累人又危险,古泉村附近的许多村子里,有好多穷人家的孩子,都靠下小煤井过日子。梁玉仹的娘知道他要下井的消息后,狠狠地数落了他一顿说,好孩子哪有下井的,四块石头夹着一块肉,说不定啥时候就出事,你是不是非要让俺经那个滋味?梁玉仹理解娘的心情,他知道下井就等于踏进了鬼门关,阎王爷想勾你的名字,大笔一挥,你就留在地下了。梁玉仹心想,有啥办法呢?为了不让爹娘担心,他只好表面上答应不去下井,过了几天后,他又偷偷地下了小煤井。
  那天早晨,梁玉仹早早地来到了古泉村南边一个小煤井,和三个伙伴一起坐着一米见方的条子筐下了井。煤井也没配发安全帽,在坐上条子筐进入井口的霎那间,梁玉仹还真有些担心和害怕了。条子筐坠拉着梁玉仹飞往井下的途中,井口落下的小小的石块唰唰地响着,从梁玉仹的头边飞下,只要有一块小石子砸在人的脑袋上,人非毙命不可,梁玉仹此刻感到了生命的危险,他想起了母亲的担心是对的。但是,为了能与傈海云在一起,为了他们的日子,梁玉仹坚定信念豁出命去了。到了井下才发现,巷道又窄又矮,煤井开采的是极薄煤层,最高的地方也只有五十公分厚。梁玉仹的眼睛不好,加上巷道里光线黑暗,梁玉仹感到自己很费劲,但为了傈海云,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干下去。下井的第二天,煤井上就冒顶砸死了两个小伙子,梁玉仹在井口看着井上人员用席把两具尸体裹起来,第一次看到矿工死亡心里一阵颤栗,但为了能和傈海云在一起,他还是继续下井。后来不知道谁告诉了梁玉仹的娘说梁玉仹下井,梁玉仹的娘哭叫着撵到了井上,抓住站在井口条子筐里的梁玉仹说,你再下井,俺现在就从井口跳下去不活了。梁玉仹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锻造厂上班,托人给傈海云在三齐镇玻璃厂找了个轻快活。傈海云不会骑自行车,早晚上下班都是由梁玉仹接送,虽然有些累,但梁玉仹心里感到很踏实,他认为这是留住傈海云迈出的第一步。
  一个星期天,傈海云提出要去东垣县城逛逛,他领她去了。他们来到了一家商场,在一家商场的柜台前,随着一阵拥挤,傈海云被人挤倒,梁玉仹急忙去扶他,这时他感到胸前好像被人急速地摸了一下,等把傈海云拉起来后,他一摸国防服上衣口袋,左衣袋里装的二百块钱没了。他急忙惊叫了一声:抓小偷。簇拥的人流立时一齐把脑袋转向他,梁玉仹在大声惊叫着说,刚才有人把我的二百块钱偷了。他这样一喊,人们这才格外注意自己口袋里的钱,纷纷用手按住口袋。梁玉仹叫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丢失的钱,心里十分难受。俗话说,人在难处不能欺,马在难处不能骑,欺负老实人有罪。这时候的二百块钱,能买好多东西,梁玉仹对小偷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愤恨,在他人生最艰难、婚姻不稳定和经济最拮据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又被小偷暗算了。此时的梁玉仹,多想有个贵人伸出手来拉他一把,让他度过难关;多想傈海云能坚强地面对古泉村的环境,在古泉村扎下根,处于人生最艰难最低潮的梁玉仹,一直没有遇到贵人。小偷的暗算,没有使梁玉仹放弃对傈海云买吉他的承诺,他和她到了另一个柜台前,用另一个口袋里仅有的六十五元钱,给傈海云买了把她喜欢的桔黄色吉他,回到了古泉村。那时候,村里的人家有录音机和黑白电视机的还不多,彩电就更没有了,在三齐镇上,他经常看到一些人围着一块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像看电影一样围观着。梁玉仹家里除了那块四四方方破旧的收音机外,还有傈海云从北州望垄带来的那块袖珍录音机和几盘录音磁带。
  到了家里,娘听到他丢钱后心疼地说,咋这么没用,现在钱这么难混,就不能抓牢稳点吗?真知不道好歹,掉了钱还买吉他,咱这是过日子吗?你们要注意影响,咱是农民,不要整天弹吉他唱歌,还手拉着手走路。这不是在城里,不怕人家笑掉大牙指咱脊梁骨?掉了的二百块钱在梁玉仹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子,但傈海云却把这事看得很淡,几天后就忘了。抽空就打开录音机听流行歌曲,弹吉他唱歌,她的吉他弹的很好,歌也唱得不错。梁玉仹的爹娘听到陌生的吉他声心里就嘟哝。梁玉仹没有说什么,他理解傈海云这么远的从南方过来,思念家乡和亲人在所难免,但梁玉仹有了很大的压力。
  傈海云的生活习惯还是老样子,终于有一天,梁玉仹在盖房压力的逼迫下忍不住对她说,海云,你这花钱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傈海云听到后不高兴地说,我花的这点钱多吗?梁玉仹平心静气地说,海云,说实在话,你花的这点钱要是在城里确实不多,可咱这是在农村。我家里穷底子薄,咱还要盖房子,咱们必须要节约着花。你不知道,古泉村好多人家都是省吃俭用从嘴里省出钱来盖房子,如果照现在这种花法下去,日子过不好不说,咱啥也办不了。你就吃点苦,咱过几年盖了房子就好了。
  傈海云理解不了梁玉仹说的这些话,她开始觉得梁玉仹和过去相比有了变化,这变化就是他们真正过起苦日子来出现的。从此,他们之间开始有了隔阂,还动不动吵上两句,每次争吵过后,还是由梁玉仹主动与她和好,这样以来,傈海云又对古泉村的生活厌烦了,也渐渐看不惯梁玉仹的农村生活习惯,初来时那种新鲜感和初恋时的那种感觉没有了。日子一长,傈海云觉得和梁玉仹过这种紧巴苦日子很吃力,很累,没有一点城里生活的轻松感,更没有快乐。她特别怀念望垄的生活,想念望垄的亲人和那里的一切,常常在梦中回望垄,常常为思念望垄而流泪和难过。有一天,她听到梁玉仹在东垣县城入帮加入黑社会的消息。这消息,比过去说他欠三万块钱和身体有病更可怕,她想,入帮加入黑社会,早晚要犯法的。听了这信息,她又迅速产生了想离开梁玉仹的想法,这次她没有和梁玉仹商量,她认为说了也没用,梁玉仹也不会让他走。在一天晚上,她趁梁玉仹不在家,家里人不注意,提起那个装衣服的大红色皮箱,拿了梁玉仹五百块钱,悄悄地离开了梁玉仹的家。为了不让梁玉仹找到自己,傈海云没敢在三齐镇的旅馆住下,而是坐出租三轮车去了东垣县,当晚从东垣火车站坐上了南下东都的列车,打算再由东都转车回北州。
  那晚梁玉仹从外面回来,见傈海云不在家,屋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一种不详的预感使他急忙打开自己放钱的箱子。打开箱子一看,发现箱子里少了五百块钱。再看看傈海云的红皮箱也不见了,他预料到傈海云偷着走了。他急忙骑自行车风一般地赶到三齐镇,打听了几家旅馆,都没有傈海云的消息。他知道傈海云可能上了东垣县城,因为天色已晚,古泉村通往省城舜州仅有的几班班车已没有了,那时三齐镇还没有出租轿车,出租三轮车只能在近处跑,她不可能去省城。于是他拼命地骑自行车去了东垣县城,四十华里的路他用了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
  东垣县虽然是个县城,但城区规模却不小。梁玉仹想到旅馆去找,旅馆太多,挨个找起来很难,需要很长时间,于是他直接去了东垣火车站,他估计傈海云肯定会从这里上车。走进候车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查看了一下候车室里的列车时刻表,发现通往南方的列车早已过去了,他知道傈海云早就上车了,现在可能正在通往南方的列车上睡着了。此时,梁玉仹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心里一阵难受,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在他感到痛苦的同时,在他的意识领域里,他仍渴望再像上次那样出现奇迹,傈海云会回心转意奇迹般地回来。这种渴望的情绪使他产生了傈海云仍在东垣的想法,他开始打听候车室里穿着铁路制服的服务人员,将傈海云的相貌特征口音和所提的红色皮箱说给她们听,服务人员都说人太多,提东西的也多,根本就记不过来。听到这样的回答,梁玉仹反而有了种安慰,更加肯定了她仍在东垣的想法。他开始了又一次寻找,几乎是挨个座位查看,尤其是在那些女孩子多的地方,他在仔细地辨认和寻问,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仍没有找到她。他断定今晚是找不到她了,他走到旅客留言处看了看,也没有她的留言条,他将写好的一张留言条贴在了留言板上,转身走出了候车室。
  天已经很晚了,东垣城区的路灯早已熄灭,梁玉仹感到了一阵清冷。他推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艰难地行走着,骑上自行车在坎坷不平的小路上行进着。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梁玉仹的爹娘看到梁玉仹怏怏的,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往日脸上那些神气活现的气色,一点也没有了。两个老人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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