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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怯


   也许生活的太安逸了。35岁的她喜欢起了小说。百无聊赖时总会拿起一本小小说,坐在阳台上的暖阳里,为小说中的人物笑或悲。值得笑的一笑也就过去了;悲情的却让她的心疼起来,特别是爱情里的女人,她读着读着自己就不自觉地泪水涟涟了。男人笑她,抛物线顶端的女人了,人生该向下滑了,还恋爱中的女孩子似的。她抹掉泪斜弋了男人一眼,继续在她的小说里。
   她读着陈毓的《只想看看你城市的模样》里的女子,在男人描绘的美丽里爱的如痴如醉,而女子真的去了他的城市,刮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纸屑碎片,残垣断壁,她心里的"蜃楼"在哪儿呢?开始读她觉得好笑,读到最后,泪珠挂满了她的两腮,咋就有这样坏的男人呢?这样的心罪她还没受过。
   她的婚姻平平静静,好像两小无猜型。两家的父母是好同事,坐在一起一说和,她和他就结婚了。稳定的职业,稳定的住房,决定着稳定的生活。男人忠厚老实,她也文文静静。生活安安逸逸地向前滑着,不知觉间儿子已经十岁了。
   人类这种动物有时就很怪。太贫穷太坎坷了直叫苦啊;太安逸了,心绪里难免会滋生出一点烦躁来。35岁的她在儿子十岁时就常常会被心绪里的这份烦躁噬着,小说为她排解了这份莫名的烦绪,同时小说也带给她一场爱情,排山倒海般,一发不可收拾。
  《小小说选刊》里有个读者星空栏目,她带着凑热闹似的心情把她的一张照片寄给了编辑部,相片背面附上一句自己最喜欢的诗句:无限风光在险峰。她喜欢这句诗里的境界,只是喜欢而已。不想收到好多热心读者的来信,来信就来信吧,她看了看也就随手放到一边去了。可有一封她看了三遍都没舍得扔掉,她太喜欢那信札上的遒劲的字体了,越看越喜欢。如画,如梦,藏着她十七岁时常有的心跳。
   这封信来自千里之外的城市。
   她小心地折好信札,宝贝似地藏在花枕下,不时地拿出来欣赏。看着看着她又觉得自己好笑,心里说这个会写字的人会不会真的生存在地球上?
  大约过了十几天,这个美好的字体又寄了一封信来,还附加了一张他的生活照,照片背面有他的手机号码。她看着照片里的他,心如雨后的晴朗,欣喜。这是在哪儿的一个人儿呢,咋就这样熟悉呢,是不是天天遇着却叫不出名字了呢。她放下照片,跑到路上去寻找,在哪儿呢,这在哪儿常遇着的呢。心急着,欣喜着,"卟嗒,卟嗒"地跳着。她忍不住用手机发了条信息去:谁呀?
   他回:萝卜,白菜,小兔子,你猜我是谁?
   :小兔子吧,因为我心里总有一个小兔子在跳。
   :哈哈!对啦,我就是小兔子,就是那只在你心里跳着的小兔子。
  她笑,心里欢喜。阳台里的暖阳里,她的神不在了小说里,总盼着他的信息来。他好八卦,总能在她愣神向往的时候适时地扰得她的手机"嘀嘀"叫。他发,她回,她问,他答。默契,懂得。从这一问一答里,她知道他62年出生,是个老师,在他所在的城市的一所中学里教美术。他对她说,小时候家里穷,很难讨个老婆,三十出头了才讨了个,不太识字,俩人之间没有共同的语言,更不想什么爱情了。听了他的婚姻,她心疼,信里劝说:要什么爱情呀,能生儿育女就行呗。劝了他的她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反复着一个问题:自己的婚姻里有爱情吗?她问:爱情是什么?
   他答:是心跳,是思念,是牵挂,是魂不守舍。
   :你有过这样的感觉吗?
   :有,在书里看到你的照片的那一刻就有。
   她心慌意乱,手却镇静地按着按键:哈哈,开玩笑啦。
   她72年生,他大她十岁。她自己也说不清对这个未知在千里之外的陌生男人怎么也割舍不下。半夜里她辗转不停,躲在被窝里给他信息:打呼了吗?
  他回一个笑脸:小夜猫还不睡,想我了吧?
  她害羞:你个老坏,谁想你呢。
  他在笑。手机键跳着:我的娇滴滴想我了,我的娇滴滴想老坏了,老坏罪该万死,惹我的娇滴滴心神不宁了。看着手机屏上闪着的字,她的心好柔软。他已融进她的快乐里。她好想拨通他的电话听一下他的声音,反复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出来,又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除掉,终是一串字符发出去:在干吗呢。他按着手机微闭着眼 :我站在窗前望向星空,寻找你,你在哪儿眨着眼睛呢,我的宝贝?
  在她的生命里,这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求爱。她的心被化成了水,滩了一地。她命里注定了般的爱情,似梦,如幻,带着童话里的世界向前滑行。她把自己美丽起来,整个儿,从头到脚,细致到她的眉和唇。女为悦己者容,她要为他怒放。
  突然的一天,他站在了她的眼前,好似她睡醒一睁开眼太阳刺进来似的,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嘴张的大大的。只听说天上会掉下来个林妹妹,不知道还能掉下个宝哥哥来。五十岁的男人,一袭银灰的西装,血红着领带:稳重,智慧,弥漫着画家的浪漫。她整个儿静止了。他很轻松地笑了笑,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她的心微颤了一下,没有反抗,任他狂吻。
   他用唇压着她的唇问:信命吗?
   她嗯:有点。
   他笑:我去寺庙卜卦。高人指点说这里有我的女人,我就寻来了,原来是你呀,是你呀,我的小宝贝。
   她娇柔地搂住他的脖子,幸福着。他把他的鼻埋进她的发里,深情地说:你让我寻的好苦啊,跋涉了几千年。我的小宝贝啊,我终于寻到你了。她紧紧地搂住他,把她的心口紧紧的靠在他的心口上,她的心漫漫地飞出来,敷在了他的心上。
  他要回他的城市,她不许,攀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他爱怜地按按她的小鼻子:听话,我要去挣牛奶和面包,给我的小宝贝吃哦。他和她约定,每周都会来看她。火车呼啸着把他带走了,她的日子被思念充的满满的。他每天早早会给个惊扰:大懒虫,太阳要照屁屁了。夜静了,她的手机嘀嘀叫:亲爱的,别太想我了,想坏了身体,老坏会心疼的。
  他给她画像,画她十七岁时的清纯,画她三十岁时的成熟,一幅幅,一张张,惟妙惟肖。他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女人的女人。他要让她活进艺术里,就像蒙娜丽莎永远微笑着看着间
   书里说恋爱中的女人是傻瓜,一点不错。
  她坠在爱河里,河水汹涌,她无法抗拒,任其吞噬。她没了自己,整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什么伦理,什么妇道,什么家庭·丈夫·孩子统统都不存在了。她整个的魂都给他了。
   她要嫁给他。
   她躺在他的怀里嘟着小嘴说:老坏,你跑来跑去的好让我心疼。我们结婚吧。这句话在她心里幸福着已有好一段日子了。她设想着她的老坏听到这句话时一定会心花怒放,紧紧抱着她狂吻;或者拉起她的手就走,去他的城市为她大摆宴席;还会去她喜欢的教堂,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在众人的祝福声里交换爱的戒指。可听到她的话的他却没她设想的动作。他有点错愕,但很快又勉强地笑着,按了按她的小鼻子:小傻瓜,你的智商还是幼儿园的孩子。我有家有孩子,你也有家有孩子。我俩怎么结婚?再说了,结了婚我俩吃什么,住哪儿?周围的人怎么看?她只有爱,她没想过他说的问题。在她,有爱就行,那些世俗的外界条件都不需要。她没注意他的表情依然撒着娇:只要你爱我,只要我俩在一起。在我心里相爱就要相濡以沫。她看他沉思了,继续说:人家唐朝那个皇帝,为了他心爱的女人破除了那么多尘俗烂规,攻破了层层阻碍的壁垒都要得到她,人家皇上都能为了爱情,不顾一切,我们怎么就不能?他看着有点激怒的她,轻轻地拍了拍她,吻了吻她的发,深埋着心中的忧虑强打着笑脸:就你这幼儿园的孩子信那些书里瞎编的故事。岁月已不允我俩那样折腾了,在我能像现在这样也是上天给的恩赐。万一被你丈夫知道,连见你一面都是不可能的。她挣开他的手,从他怀里站起来,几乎想喊似的: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爱你,爱你就要嫁给你,我可以和他离婚。他深情地看着她,爱怜地把她拉进怀里:好宝贝,你在我心里是唯一的,我爱你,永远,永远。不要闹,只要我俩相爱,上天会成全有情人的。
  听着他的话,她的泪在眼里晃,怜爱地望着他,把脸靠在他的肩上,好久没有说话。在他怀里,她是个孩子;他是个看管孩子的天神。每次她的心想撒野任性的时候,他总能念着他的魔语把她征服得乖乖的如安睡的婴孩。
  回到家里,看着忙着做饭的丈夫和拉着她的手的儿子。她似乎从梦境里回过神来。他的话在她耳边萦来绕去。是啊,他好真理,婚姻不是小孩子玩家家,中国的婚姻是受法律制约着的。自己不是自由的人,自己早已被法律捆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这个火花在她脑海里猛一闪光的刹那,她挣脱儿子的手,心里有一波害怕掠过,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很快平静下来。她的心早已被他征服,她恨死这该死的法律。为了爱,她要挣脱它。
  她提出了离婚。
  丈夫像正专注着做一件事时突地被人从背后击了一巴掌,懵懂着不知所措,母亲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不发烧,怎么说起糊话来了?她坚持:我不想在这乏味的家庭里生活下去了,我要追求我的爱情,我要有爱情的生活。母亲知道她的倔强,狠狠地给她一个耳光:你还是三岁的孩子吗?这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造什么孽?你打上灯笼到哪儿找小倪这样的好男人去,啊?想作死,你就死去,别作害别人!
  她没有流泪,心铁定了一样。任丈夫万般地哀求;儿子可怜地哭喊;母亲怎样地叫嚷,她都不回头。
  接过那本绿皮书,她像只出笼的鸟儿,人间的景致自由明快起来,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她哼着爱情的小曲,迎着十七岁少女时的清纯阳光,走向她渴望着的耀着富丽荣光的婚姻殿堂。
  她去了他的城市。
  他怜爱地捏捏她的小鼻子:我的小宝贝,一夜的火车累了吧?她紧紧地靠着他:不累,有你,再苦也不觉着。
   他的心笑了。轻轻地向她吻去。在额·眼·鼻处蜻蜓点水似的跳跃了几下,落向唇处,深深地咬下去…洪水猛兽般泼洒着他蕰着艺术汁流的万丈豪情,倾泻进她的体内。她酥软在他的羽翼下,震颤,呻吟。好久好久,万物静寂,宇宙间只有他和她。
   她慢慢睁开眼,双手脱着他的脸:爱,今天我把自由的自己给你带来了。
   他好像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口气里有点敷衍的味道:我的小鸟永远都是自由的,自由地飞在我的天空。
   她在他的额上吻了吻,让他闭上眼睛。她从包里取出那个绿本本,娇媚地吹着他的耳:芝麻开花!当那抹绿光掠过他的眼睛时,他的眼神打了个趔趄。她只顾自己甜蜜着,没在意他的表情,幸福地靠在他的肩上,乖的就如一个考了好成绩的孩子等待着父亲的表扬。他的声音从喉底挤出来:你傻了吗,怎么能去离婚?她用额抵住他的额撒着娇:离了婚我就是自由身了,我的老坏就会毫无顾虑地爱我了,不对吗?他的表情严肃起来:你幼儿园的智商,你也考虑后果了吗?你这样闹腾得满城风雨的,我怎么会安心地爱你?再想想,你的工作不做了?我的学不教了?我俩喝西北风去?她只有爱,心里只有他,她没想这些现实的东东。依然撒着娇:我不管,我只爱你,爱你就要和你在一起,爱你就只要你,那些外界条件我不在乎。听完她的话,他嗖地站起来,把她摔出好远,吼到:你不在乎,我在乎。我五十的人了,我有老婆孩子,我丢不起这个人!她半躺在地上,泪水哗啦哗啦地涌着:你不在爱我吗,俩人相爱怎么是丢人?他像在教训学生似的比手划脚:你也太孩子气啦,我们的行为是相爱吗?是偷情,是要受法律的惩罚和道德的谴责的。耶稣知道了都要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你还以为你是多么得高尚吗?她怔住了,眼前模糊成一片,一个可爱可敬的王子顿时幻化成一头怪兽:狰狞,丑陋,不可理喻。她的心慢慢地渗出一滩血来。
  没谁知道她怎样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她好累,迷迷糊糊地睡着。她梦里还觉着他在温情脉脉地望着她,迫不及待地把她搂进怀里,在她体内激情澎拜地倾泄他那兽性的原始快乐。她幸福地睁开眼睛,空空的自己,冰凉冰凉。她心不死,摸出手机拨通他的号码,信息回: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启用来电保业务,我们将通知机主您的来电。她发信息,一千遍一万遍地发出去,手机依然安静着。在泪珠里她分明看到了陈毓笔下的女子所寻到的那片废墟,肮脏地荒芜着。她的心似有一座冰山压着,她挣扎,她抗拒,她听到了自己心脏断裂的"咯嘣"声,尽她怎样的拼命还是吼不出气来。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毫无方向地冲出去,顶着风,涮着雨。路上的泥水狰狞地漫延着,溅的她浑身都是。
   以后的日子里,在她的小城的寓子口,除了串糖葫芦的,卖肉夹馍的,炒板栗的,摆地摊的,又多了一道"景致":一个穿着妖艳的女子手舞足蹈着:嘻嘻,哈哈,萝卜,白菜,小兔子,你是谁啊,爱,你是我的小宝贝,哈哈,我的老坏,哈哈…认识她的人们痛惜地摇摇头走开去;不认识的人们,东打听西问问也听不出个前因后果来,也就全当看着一场笑剧打发无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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