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传播价值、传递关注!

生命的残缺


  有些人的生命是有阴影的。他从出生起就带着某种原罪。是命中注定的残缺。我的生命谈不上有阴影,却不得不承认它是有残缺的。
  也许是在我三,四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家庭在我的记忆里缺失了父亲这部分,只有母亲,外婆。对于父亲的印象来自母亲和外婆的描述。他是一个自私自利,不务正业,脾气暴躁的人。他从不照顾家庭,只是不断的从母亲那索取。母亲说她生我的时候,因为没有得到父亲和婆婆的照顾,导致产后没有奶水,而我只能吃奶粉。母亲是恨父亲的,每次提起都像是伤口被重新撕裂般疼痛,鲜血淋漓。母亲的一生就毁在了这个男人手里。所以她是不甘的,是怨恨的。哪怕是一辈子,她也始终无法释怀。
  没有了男人,母亲的生活中只有我。她把所有的爱,几倍的爱都给了我。从小到大,她处处操心,嘘寒问暖。真是把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小时候我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母亲常说也许是没有吃母乳的原因,抵抗力差。她说的时候有些愧疚,又有些怨恨。后来上学了,母亲天天接送。尽管她还要上班。我每天等在学校的门房间,从三点到五点,一直到她下班来接我。母亲生我比较晚,我上初中时她就退休了。闲暇下来的她更是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扑在我身上。她一直接送我上下学直到初中毕业。后来上了市重点寄宿制高中,每周一次回家她也总不会落下。她总是想知道我的一切行为,想掌握我的一举一动。从小到大,我除了学校就是家里。偶尔出去玩,她也必须要知道我和谁一起去,去哪里,什么时间回来。
  曾经我不在乎家庭的残缺,觉得没有父亲并不会为我带来什么阴影。因为有母亲的爱就足够了。可是渐渐长大,越来越渴望自由,骨子里的叛逆在显现。母亲几乎变态的爱让我窒息。她因为给的太多,所以想要的也很多。她几乎把我当成她生命中唯一的希望。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就像是一双巨大的羽翼把你包裹在里面,你永远只能从羽毛的缝隙中获得阳光,窥探世界。有种无力感,带着无知和恐慌。
  有时候我常想,我宁愿她不爱我,她不管我。那样我不会觉得自己欠她那么多,也就不需要逼迫自己忍耐她。每次吵架后,总是我主动道歉,只因为我觉得我欠她的。她生了我,注定我是欠她的。她总是希望我关心她,照顾她,永远不脱离她。可我偏偏是天性凉薄的人,对谁都不会太好。尽管她是我的母亲。
  记得那些我们争吵的日子,她歇斯底里地大叫,骂我打我。有时候她自己走到房间里,锁上门,在黑暗中哭泣。我会打开门,走进去,和她道歉,然后一起哭。再大一些,我变的倔强。每次吵完或是冷战,我总是走到房间里的窗户边。在黑暗中看着窗外的天空,零星的星星挂在如绸缎般的黑色夜幕上,有着黑夜独有的静谧。然后我无声的哭泣,泪水绝望的从脸颊上滑落,以一种华丽粘稠的姿态,凄艳而无奈。我会打开窗,吹冷风。我一直迷恋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让眼泪被风干。只有咸咸涩涩的感觉还在嘴里回味。就这样一直站着,直到浑身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心里一片麻木。然后我和往常一样,走出房门,去道歉。
  来美国后,我的空间变大了。我自己上下学,放学后有一小段时间可以自己支配。可是这一切只是让她的不安全感陡然增加。她怕我离开家,离开她。她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她极其在乎我对她的态度,只要稍稍有些冷淡,她就会不安。她常常在做家务事嘴里不停的咒骂着别人。可能是某个亲戚,某个邻居,或是上班的地方受了什么气。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让我反感。她还会莫名其妙的叹气,好像她是全世界最委屈的人。那一声声叹息撞进我的心里。像是某个深夜,一头困兽躲在山洞里发出的无助呻咛。让我有种想呕吐的厌恶感。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责怪她,命运对她是不公平的。她是一个受害者,然而她扭曲的心态正在残害着我。可我无力反抗,我对她始终有种罪恶感。来美国后,这种感觉更强烈。她已经为我付出的够多的了,我还仍旧自私的让她为我付出更多。
  我想起七堇年的《大地之灯》里的简生,他的生命是有缺陷的。这缺陷来自他的母亲。可他却无法责怪她,只因她也是被他父亲毁掉的女人,可怜的女人。我一直喜欢七堇年的这段话:"因为是血肉相连的亲人,所以许多话反而成了禁忌。交流是耻辱,亲近是羞耻,唯有通过相互苛求和中伤来表达对彼此的爱,才是理所当然,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实。"
  我无力改变生命的残缺。只有抬头看这蓝天,看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在我脸上,温暖的浸透我的心。然后因着这微小甚至卑微的喜悦,再次向命运妥协……
 
亲情情感大全身心大全网站目录投稿: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