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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不到的国度


  走过一处荒凉,满目是这棵萧然的树。它的枝丫极其猥琐,似一根根贫血苍白的手指,形如畸形的乞丐。青筋暴跳的枯干向熔成半透明晶体的天空撅抓,阳光却始终不愿委身交付于它。皱褶的萎花,一瓣瓣是张着的唇,辩论着不公平的命运——为何是我,活在阳光照不到的国度。
  这是一段树的贬谪之旅。它傲然,不愿听凭命运的贬斥。大风来,枯枝,败叶蜷缩着呐喊,回音嵌入沧桑狂野的大地;暴雨来,浊泥,死花愤怒地咆哮,回音翳入亘古苍茫的穹苍。
  满堂春,只你独居冷宫。
  上帝如此自私!赋予我们审美标准,让我们嘲笑,让悲剧和自卑转移到不能抵抗的生命之上!它的脆弱,在于无权控诉即被宿命的巨轮碾碎;它的悲哀,在于无权拒绝即被指令的野兽蹂躏。它是被发配到沙漠里自生自灭的垃圾,虽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
  它极力维护自己的生之尊严,纵使身为上帝的弃子。它是春泥的效死者,枯枝败叶是它的图腾,烂泥褶花是它的倾诉,白云是它的情人,龟裂的书皮是它的情史,它在努力成为自己。
  它好不容易在沧海横流中站稳了脚跟,我们却自私地斥责;它好不
  容易在乱世污泥里挺住了胸脯,我们却张狂地嘲笑。我们心照不宣,我们埋怨轻蔑,却从未想过,生命的意义在于力量不在于形式。
  上帝啊你太不公平!这样优雅高贵的精神为何不使它拥有美丽?是柳烟太浓密,它的灵魂寻不着春日的门扉?还是人事太复杂,它的灵魂未修渡得道?你好狠心!在你设计的宿命之海里扼杀了完美,不曾使它铸成一朵浪花。
  让未遂的,都圆满于它,可好?贫瘠的枯枝,斑驳的黄花,陆离的枯叶,让它们拥有血液和肌肤,可好?阳光倾泻的碎片,轻柔微风的誓言,绵绵细雨的亲吻,都赠予它,可好?且让它纵情演绎蓝天的微分和积分!且让它纵情享受晨鸟的缤纷啁啾!
  其实,完美,是最无情的禁锢。
  陡然一惊。若完美在所有物种上演绎,若残缺不复存在,我们是否心怀感动?残缺,代表它经过人世间的沧桑,经历过人世间的磨难,这才是修渡得到的灵魂。未填充的荒芜令人着迷,未知的星空令人感动,失去即得到,死的凄婉里藏着生的浩瀚。
  所以上帝永远是公平的,它从不偏心。
  且让阳光不交付于它,让它自己想象阳光倾泻的夏威夷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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