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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撒谎我们能活到现在


  (01)
  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
  要讲诚信。
  孔子曾经曰过: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
  ……意思是说,如果你忒老实,那就死定了。
  (02)
  好多年前,曾有位少年,高考落榜。
  几门科目,都没过40分。
  估计复读也没戏。
  所以父母果断拍板:反正家里也是穷,那就甭念了。
  学个木匠吧。
  至少将来饿不死。
  (03)
  父母给少年,找来个当地极有名的木匠师傅。
  师傅手艺好,眼气高。来之后斜眼打量一番少年,摇头。
  明说吧,你家孩子,脑子不够用。
  木匠这活,对孩子的智力来说,太高了。
  ——如果你们希望他成材,那就得允许我,往死里揍他。
  打死算你们的。
  打不死算我的。
  好咯?
  父母:……横竖这孩子没出息,那就打吧,打死算我们没生下他。
  双方协议达成。
  可是少年惊呆了。
  凭什么呀?这人他谁呀?进门就要打死我,我招他惹他了?
  急切之下,少年脱口而出:爸爸妈妈,别打死我好吗?让我再复读一年吧,我保证考上大学。
  你说什么昏话?父母叱道:就你那笨脑子,木匠都学不来,还做梦考大学呢?趁早认命了吧。
  少年颓然,无力抗拒。
  (04)
  少年认命的午夜,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开门,少年惊呆了。
  是他的老师。
  迎头劈面,老师就问:孩子,你想不想去当地的名中学复读?
  想,我当然想。少年说:可是老师,这大半夜黑咕隆咚,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老师:我是挨家挨户,敲门问的。
  老师费这么大辛苦,就是认准了你是可造之材。木匠不是不可以学,但相信老师吧,你肯定能考上大学。拿好了,我这里有封介绍信,名校里有个老师,是我朋友,我推荐你去读,他肯定会让你入学的。
  少年哭了:老稀,谢谢你,谢谢你。
  (05)
  次日,少年手拿老师的介绍信,飞跑着去名校。
  找到那位老师,恭恭敬敬把介绍信奉上。
  那位老师很为难:哎呀你看这事,我和他不过是一面之交,他就给我添了这么大麻烦。那啥,孩子,要读书可以,但你今年的高考分数,得拿得出手啊。
  把成绩单拿过来。
  只要你,几门分数都在60以上,就可以入读辣。
  少年顿时傻眼。
  ——他的各门各科,都没过40分。
  情急之下,他开始撒谎:那啥老师,我的成绩单……呃,丢辣。
  丢了?对方分明识破他的谎言,冷笑道:丢了好啊,丢了分数就由你随便说了。
  那就更不能让你入读了。
  ——除非,你去县文教局,开个成绩证明来。
  少年目瞪口呆。
  这年他15岁,居于乡下,从未去过县文教局。
  (06)
  为了读书,少年孤身上路,去找县文教局。
  到了县城,很快就找到了。
  但文教局已下班,把门老头,冲他吹胡子瞪眼,不许进去。
  徨恐之际,正见一男一女,从大门出来。
  少年壮起胆子,上前拦住。说自己的高考成绩单丢了,能不能给他补一下。
  两人犹豫了一下,女的说: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那就回去给他办吧。
  带少年进了办公室,两人开始查阅少年的分数。
  查出来,就全露馅了。
  情急之下,少年脱口而出:其实……我的成绩单没丢。
  两人茫然:没丢?没丢你耽误我们时间干什么?
  这个……那个……呃……少年吞吞吐吐,涨红着脸,把情形说了。
  ——如果拿出真实的成绩单,那就不能再读书了。
  ——只能回家,被木匠师傅往死里打。
  可他想读书啊!
  这有错吗?
  文教局的两个人,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替你撒谎?
  凭什么?
  少年无辞以对。
  半晌,两人说话了:
  滚!出!去!
  (07)
  少年退到走廊,舍不得走,却又不知该如何哀求。
  只能呆在那里,听天由天。
  十几分钟过去,女人突然打开门:你进来吧。
  少年进去,两人说:我们商量了。
  为你——违背原则。
  为你撒谎!
  毕竟你,只是想读书。
  只是想读书而已!
  说吧,你想让我们写多少分?
  就写……每门90分以上……不不不,这分数早考上大学了。那就写……呃,反正都在60分以上,别太高就行。
  那个女办事员,按他的意思,伪造了假的成绩单。
  然后拿起公章。
  看着少年,说了句:
  苟富贵,勿相忘。
  啪!
  盖上了公章。
  (08)
  少年拿过官方伪造成绩单,一个谢字也没说,撒腿就跑。
  次年,他考入华东师大。
  现在是清华大学知名教授。
  也是,极有名、极有名的当代作家。
  格非。
  (09)
  一连串的谎言,造就了大作家,名教授。
  没有这些谎言,世界或许会多个满脸怨气的木匠。
  作家未必高于木匠,但让优秀的作家,去跟木匠比拼刨板花,这肯定不妥。
  成名后的格非,回忆这段激情往事,说:
  当年县文教局的那个姑娘,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最美丽、最美丽的姑娘。
  ——因为撒谎,所以美丽。
  (10)
  谎言令人憎恶。
  因为虚假的语言,遮掩这世界的真相。
  但古希腊智者苏格拉底说: 做人呢,第一需要诚实,第二需要智慧。
  诚实,就是不撒谎。
  智慧,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撒谎。
  ——战争时代,你被敌人逮到了,不等敌人用美人计,就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我军铁定不会夸奖你正直诚实,反而会视你为叛徒,吧勾一枪灭了你。
  ——你家孩纸病了,可是他嫌苦不肯吃药,你会面不改色的撒谎说:孩纸,这药一点不苦,滴滴香浓,意犹未尽。不信你张开嘴尝尝。
  ——你上班时被老板骂,被同事打,下班时累成狗,恨不能一头撞死在电线杆上。忽然间父母打电话来。你会强撑着,用欢快的语气说:粑粑麻麻,你们就放心吧,我现在的工作老舒服辣,老板还说要给偶加薪涅。只为别让家人牵挂,你曾撒过多少谎?
  ——你家孩子长大,飞出国门了。你的爱人开始紧张的照镜子:老公,我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漂亮了,你还爱我吗?你如只黑猩猩一样,哐的一拍胸脯:相比你年轻时的美丽,我更爱你这饱受岁月摧残的容颜……不管真心假意,说上这么一句,避免让老婆把家砸稀烂,把你打半死,你说值不值?
  不撒谎,我们能活到今天?
  (11)
  如果我们每天都在撒谎,对老板撒谎,对员工撒谎,对父母撒谎,对老婆撒谎,对孩子撒谎,对隔壁老王撒谎。
  那我们还有时间正直?有时间讲讲诚信吗?
  ——只有正确撒谎的人,才知道什么叫诚信,什么又叫正直。
  有价值的谎言,覆盖的是人性中的情绪部分。
  如果我们面对一个300公斤的兄弟,脱口叫出一声肥猪哥哥,这还真是有些人内心真正的想法——但这个想法,不是世界本身,而是我们心里的歧视,恶意与龌龊。
  诚实与正直,不是理直气壮的,把恶意歧视端上来。
  ——而是直面内心的恶,直面自己的不堪。警示自己,真诚的面对自己,质问自己何以会有这种不堪与龌龊,何以会有这种伤害别人的,强烈冲动!
  只有当情绪化的恶潮退去,裸露出来的,才是我们内心的善、真诚与正直。
  一如少年时代的格非,在县文教局遇到的那个姑娘。
  面对不公正的规则,她坦然撒谎,展示了她的善良,与美丽。
  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更好。
  (12)
  有种美丽的谎言,叫真诚。
  它源自于内心的善意,小心的呵护着,那一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以高度的理性,照顾他人内心的感受。
  首先过滤掉我们心里的情绪,不歧视,无恶意,斩无名,断执着,起智慧,证真如。不可把偏执、尖酸的观念性伤害,硬说成诚实。
  其次是知道人心的脆弱与悲凉。向智慧行进的人们,都沉浸在自卑自怜的凄苦之中。有人感觉自己在发胖,有人认为自己不够美,有人存在感不足,有人意志力过弱。还有更多的人,如少年格非一样,受制于晦涩的规则与灰色的环境,不在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此时温情的话,绝非是谎言。此时伸出援手,更是内心良知的体现。
  身在公门好修行。
  去掉情绪,才见理性。
  扫灭心中的歧视与恶意,才会得到符合善意的正直,与诚信。
  正直失去智慧,就变得尖酸。诚信失去智慧,就变成愚腐。这世上不乏尖酸与愚腐,他们已经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阴晦,与愤怨。是时候直面人性了,我们浸泡在谎言中长大,于无数谎言之中,汲取了活力与营养。现在只需要一点点智慧的认知,明心见性,坦承自我,于生命的本原中,固守那万古千秋不易的善。才会洞穿世相的虚幻,一如作家格非,在他15岁那年遇到的姑娘,一线之善,万山回响,带给这世界不灭的美丽,与永恒持续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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