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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童年许世友将军院子里的黄瓜与番茄


  大概在上世纪60年代末,认识了许世友将军,也记不清楚是如何开始认识的,反正,无缘无故的就认识了。
  那是,经常听到父辈的人,说到:"许大马帮又回来了"。
  这句话印象特别深刻,好比"胡汉山又回来了"。曾有人纠正,这个马帮,应该写成"马棒",东北话土匪的意思,不过那个时候,似乎偷偷地看过一场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只知道世上有这个马帮。许大马帮,就是许世友将军,大人们在背后基本上就这么称呼,似乎特别顺口。我们这些小孩子,口齿不太伶俐,于是,直截了当称呼:"土匪"。
  许大马帮又回来了,大概是指许世友又从大别山回来了,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吧。许大马帮,为了躲避红卫兵或者造反派,带了警卫营,上了几次大别山,还带了几挺机枪,封锁上山道路,而没有跟他上大别山的,有的就莫名其妙没有了成为历史悬案,有的呢,甚至已经装进麻袋里,就要丢到长江里了,幸亏,许大马帮的警卫营,连人带麻袋,抢了回来,这些事情,是父辈们事后闲聊的话题,不知真假。
  许大马帮,在南京城郊有个住处,紫金山下,位于"美龄宫"的左下方,2005年回到南京,还看见过那个地方。
  那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两层半楼,其中有个"暗层",大概有十几个房间,四周全部是围墙,围墙外面,是水稻田。是许大马帮下令,把四周50米之内的树木全部砍光,灌上水,变成水稻田,理由是"水稻田可以防止快速冲锋",防的不是蒋匪军,蒋匪军早就跑到岛上去了。
  夏天,尤其是春夏、夏秋之交,我们一群小孩子,就喜欢到中山陵一带玩。紫金山上留有国军抵抗日寇攻打南京时留下的许多碉堡,曾在里面找到烂枪,拿到废品回收站,想去换个冰棒钱,被收废品的老头撵骂好几回。
  春夏、夏秋之交,我们喜欢到许世友的水稻田里,抓青蛙。水稻田里的青蛙特别多,南京城里、中山陵附近,似乎只有这么一块水稻田,于是乎,方圆几十里的青蛙,大概跑到这块水稻田里了。抓青蛙,很容易,扯下一根剑麻的叶子,剑麻叶子又长又硬,尖端还有一个"倒钩",看见青蛙,八、九根剑麻,铺天盖地的扎过去,青蛙们,就挂在剑麻叶子上成战利品。抓青蛙,从现在的角度讲,有点破坏环保吧。不过在那时,特别喜欢青蛙,看见青蛙就会流口水,青蛙的肉,实在好吃啊,而且那时,正在长身体,特别需要蛋白质。
  就在我们,像个泥猴一样,在水稻田里噼里啪啦往来穿梭时,一不留神,在不远处,就会冒出一个"老头",一个长的像"土匪"的老头,结结实实的一个老头,两手叉腰,极其严肃的挺立在那里,有时候,脖子上还会挂着一副望远镜,极其严肃的冲着我们大吼:
  "小鬼,都在干嘛啊啊啊?"
  这个步骤,我们早已烂熟于心,看见这个老头,我们就知道,该要演戏了,就等他问这句话,似乎他每次都是这句话。顿时间,齐刷刷的,把手中的剑麻叶子、青蛙全部丢了,然后开始"瘪嘴",脸颊一抽一抽,像抽泣,满脸的委屈,似乎比窦娥还"冤",站在那里,等着这个老头问第二句话:
  "想干嘛啊,小鬼啊"
  他基本上就是这句话,话音里会带一点点的南京口音,等他问出这句话,我们马上带着"哭音",一定要有"哭音",但不是真的哭,真哭就太累了,齐刷刷的回答:
  "我饿了"。
  于是,那老头依然会极其严肃的看着我们,然后摇摇头,叹口气,第三句话就来了:
  "这些个娃,都瘦的像猴了,爹娘是咋养的啊?来吧"。
  只要他说出这句话,顿时间,我们笑足颜开、争先恐后往前跑,往那个老头的院子里跑。
  那个老头,就是许世友将军,就是许大马帮,而他的院子里,种着番茄黄瓜,还有南京特有的杨花萝卜,拇指般大小,皮红肉白,一咬一个"脆"。如果碰巧遇上烧饭的"老朱头",还可以看看他的那把"王八盒子"手枪,也只有老朱头,才会给我们看他的枪,许大马帮就小气多了,知道他腰里有两把手枪,从来没见过。
  许世友为何要住到比较偏僻的南京东郊呢?
  原先他住在鼓楼区北京路上,靠近现在的省委省政府一带,住在原先国民党时代留下的一个小院子里,这种房子至今还有一些保留着。结果,一不留神,被人抄了家,于是,他就跑了,跑得远远的,跑到中山陵边上、紫金山下去了。这个是他的习惯,他经常跑,比"范跑跑"还会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关于抄家的细节,那就版本各异了。据说他当时还不知道,竟然回家啦,正好被逮个正着。堂堂上将,居然中了埋伏,输得心服口服,于是心甘情愿的接受批斗。
  批斗完了,许大马帮就跑了,找了好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安全,最后看中了紫金山下的这个院子。这个院子,背靠紫金山,面南背北。地形不错,一旦有事,抵挡不住了,还可以往紫金山上跑。紫金山,山虽不高,但林密草深,还有一些旧碉堡,凭着许大马帮打游击的水平,支撑个三、五天的,根本没有问题。实在抵抗不住了,还可以继续跑,翻过紫金山,就到长江边了,学习达摩祖师,来个"一苇渡江"式的水遁,那就跑得更加远了。传说中,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地方,就在紫金山主峰的边上,称之为"夹螺山",或称"夹骡山"。
  许大马帮的院子里,全部种满时鲜菜果,密密麻麻的,红的番茄,绿的黄瓜,紫色的茄子等。还有一口水井,警卫员打上水,我们就把身上的泥巴洗干净。天热,有个好处,穿的少,就是一条短裤,六、七岁,不知羞耻,穿着短裤满世界到处跑。南京的夏天,天气特别的热,三大火炉之一,尤其是"秋老虎",又闷又热,没有一丝的风,穿着短裤还嫌热呢。
  洗刷干净,就要分帮派、站左、右了,就像现在的一样。许大马帮亲自指挥,单手叉腰,气势十足,似乎在指挥千军万马,破蒲扇一挥,一声令下:
  "番茄,右边;黄瓜,左边"。
  番茄?,还是,黄瓜?,这是个选择,有番茄就没有黄瓜,有黄瓜就没有番茄,黄瓜与番茄,势不两立。我们往往要反复思考,一会儿跑到右边,一会儿跑到左边,上串下跳,东奔西突,不亦忙乎。
  番茄,个大、甜、汁多;吃黄瓜呢,虽然个小,但结实,吃得饱,还搭配一个南京特产的"杨花萝卜",拇指般大小的"杨花萝卜",皮红肉白,多汁,又酸又甜又辣,还特别的脆。分左、右,其实非常困难,思前想后,权衡利弊,一场混乱,在吃的上面分左、右,尚且如此,遑论其他?
  混乱结束,终于站好队伍,分清左、右了。许大马棒按照人头,反复计算,要摘多少个"番茄"、"黄瓜"与"杨花萝卜"?一边掰着手指计算,还不时地回头看看院子里,别了,可爱的"番茄"、"黄瓜",别了,可爱的"杨花萝卜"。我们在边上,嚷嚷着,这时的嘴巴,特别的甜:"爷爷,爷爷,快点哦,都要饿死了哦"。
  等到许大马帮计算清楚,指挥警卫员按数量去摘"番茄"、"黄瓜"时,我们就坐在廊檐下遮阴处,伸长了脖子,左边的、右边的,还会一点争议。一会儿喊"叔叔啊,先摘番茄嘛",另外一边的,马上反击:"叔叔啊,先摘黄瓜嘛,还有萝卜呢,快点嘛,都成萝卜干了啊"。
  许大马帮坐在破藤椅上,摇着破蒲扇,越听越心烦,手一挥,安排三个警卫员,番茄、黄瓜、杨花萝卜,一起采,那就公平了,大家不会再争论了。最苦的,就是那个采"杨花萝卜"的,杨花萝卜长在泥水里的,搞得两手都是泥。
  在等"吃食"送来的时候,许大马帮就要开始调查户口了,挨个的问过来:你是哪家的?老几啊?爸妈呢?爸妈下班都回家了吗?
  "爸妈下班都回家了吗?"
  这个问题,也许很可笑,但是,在那个时候,的确是个大问题,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孩子,甚至是一个性命攸关的大问题。是否还有明天,就要看,爸妈下班后能否回家了。
  就像我的父亲,经常叮嘱我:如果到时间,他没有回来,就看看楼下宣宣家的,有没有回来,他们是一个部门的;如果宣宣家的,也没有回来,那还不要紧,可能都在开会;如果宣宣家的,已经回来了,而我家的没有回来,那就可能出事情了。抽屉里有一个信封,里面有写着姓名、地址的一封信,还有五十元钱。我就要拿着这个信封,去找宣宣的爸爸,或者是其他人。或是在他们家住几天,或是请他们按照信上的地址姓名,把我送到上海母亲处,或者是,送回绍兴老家祖母处。当时,大院里,有小孩子的人家,都是这么做好准备的,相互之间,都事先关照好的。
  记得大概72年冬天,春节前,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雪,走路都困难,冬季,天也昏黑的早,看着闹钟上的时针,不时的打开窗户,对着楼下喊:
  "宣宣哥哥啊,你家的,回来没?"
  宣宣比我大两岁,住在底楼,听到喊声,缩着脖子,双手笼在在袖子里,跑出来,扯着嗓子回答:"没呐,你家呢?"
  笨蛋,真个笨蛋,不动脑子。我家的回来了,还会问你嘛?懒得回答他,摇摇头,最多也就摆摆手。晚饭都没有吃呢,还是先省点力气吧。
  有时候,他会穿着一双高帮套鞋,跌跌撞撞的跑到西门去打听,然后兴高采烈的回来,大喊大叫:"没呐,都没回来呢"。
  许大马帮,就这么一个一个的问过去,如果有人的爸妈下班后没有回家,他就会继续问下去,住在哪里啊,家里还有谁啊,还有大人在家吗?等等。
  记得早些时候,有个伙伴,爸妈三天没有回来了,他住在别人家里。许大马帮就把他留下了,和烧饭的老朱头住在一起,住了几天,他爸妈都回来了,谢天谢地。也就是他,告诉我们一个秘密:老朱头的腰里有一把手枪,小日本的"王八盒子",还有子弹,晚上睡觉还枪不离身的。
  烧饭的老朱头,也是一个老头,胖嘟嘟,和和气气的,比许大马帮好看多了,他的那把"王八盒子",后来我们都见过,不止一次。拿着王八盒子,他就会说起抗战时候的故事,说起缴获这把王八盒子的故事,最后还会说到,这把王八盒子不好使,子弹容易"卡膛"。每每听到这里,我们都会厚着脸皮的说:
  "爷爷,那就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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