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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汉字不速之客说客


  朱英贵
  路过的人叫"过客",出门旅游的人叫"游客",偶尔到来的人叫"稀客",专门说情的人叫"说客",经常来往的人叫"常客",干暗杀勾当的人叫"刺客",古时寄食在权贵门下的人叫"门客",不请自来的人叫"不速之客"……可见这些"客"字都是对人的一种客气称呼,本文就来谈谈这个"客"字。
  一、"客"字的字形解读及造字本义
  今天说的"客"就是指客人来客,而且常将"客"与"宾"合称为"宾客",并将二者看作是同义词,只是"客"没有"宾"那么高贵而已。然而《说文》的解释却并不是这种客人或来客的意思,反而是指离家出走寄居在外之人。
  《説文解字》卷七宀部:"客,寄也。从宀,各聲。"
  许慎的解释大致意思为:"客",就是寄居在外的人。它是一个形声字,采用"宀"作为表意的形旁,采用"各"作为标音的声旁。
  许慎对"客"字的解义(寄也)与解形(从宀,各声)是否正确呢?这需要追溯"客"字的初文字形来加以验证(参见下文):
  "客"字的字形演变与字源演变
  甲骨文未见"客"字,故只能以金文形体作为它的初文。从"客"字的金文字形来看,其构字理据似乎跟"宾"(賓)字正好相反(参见下图):
  从上图可以看出,"宾"与"客"的初文当中都有一个"止"(脚)形符号。区别在于:"宾"字的"止"(脚)在室外,朝向室内;而"客"字的"止"(脚)在室内,朝向室外。因此,"宾"字的意思是表示有贵宾走向主人的居所,来到主人家;而"客"字的意思则是表示室内之人走向室外的一个目标,其下面类似"口"形的符号表示所要到达的目的地。由此看来,"宾"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当为来访的贵宾,而"客"字的构字理据和造字本义当为出访做客。
  如果这样理解的话,那么诸如"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汉代古诗)、"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唐代王湾)、"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唐代王维)等名句中的"客"就都用的是出访做客的本义了。当然,如果从"客"所到访的目地来看,那里的人则视之为来客或客人,于是"来客或客人"也就成了"客"字的基本常用义。
  二、"客"字的字义演变源流
  "客"字的基本常用义为来客,客人。例如:"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易·需》:)再如:"为宾为客,献酬交错。礼仪卒度,笑语卒获。"(《诗·小雅·楚茨》)又如:"主人敬客,则先拜客。客敬主人,则先拜主人。"(《礼记·曲礼下》)又如:"洞门无锁钥,俗客不曾来。"(唐·韩愈《竹洞》诗)
  "客"字由此来客,客人的基本常用义可以产生如下一些直接引申义和间接引申义:
  其一,特指上客,贵宾。例如:"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左传·襄公二十三年》)杜预注:"为上客。"再如:"公父文伯饮南宫敬叔酒,以露睹父为客。"(《国语·鲁语下》)韦昭注:"礼饮尊一人以为客。"又如:"今公私宴会,称与人对席者,曰席面,古者谓之宾,谓之客,是已。"(宋·洪迈《容斋五笔·斯须之敬》)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三种意思:
  一是表示以客礼对待。例如:"于是乘其车,揭其剑,过其友曰:‘孟尝君客我。’"(《战国策·齐策四》)再如:"晋之大夫栾逞作乱于晋,来奔齐,齐庄公厚客之。"(《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又如:"四人既至,从太子见,高祖客而敬焉。"(《汉书·王贡两龚鲍传序》)
  二是用作对人的客气称呼。例如:"翟人有献丰狐玄豹之皮于晋文公,文公受客皮而叹曰:‘此以皮之美自为罪。’"(《韩非子·喻老》)再如:"韩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财求客刺秦王,为韩报仇,以大父、父五世相韩故。"(《史记·留侯世家》)又如:"偃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谈话不过农夫田父之客。"(晋·潘岳《秋兴赋》序)
  三是指朋友。例如:"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史记·魏公子列传》)
  其二,表示旅客,顾客。例如:"客行由同海泛舟,博(薄)暮皈巢畏日晚。"(《敦煌变文集·伍子胥变文》)再如:"远客扁舟临野渡,思乡处,潮退水平春色暮。"(前蜀·李珣《南乡子》词)又如:"林冲等得不耐烦,把桌子敲着说道:‘你这店主人好欺客,见我是个犯人,便不来睬着,我须不白吃你的,是甚道理?’"(《水浒传》第九回)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表用作新王朝对旧王朝后人的称呼。例如:"有客有客,亦白其马。"(《诗·周颂·有客》)朱熹集传:"客,微子也。周既灭商,封微子于宋,以祀其先王,而以客礼待之,不敢臣也。"再如:"宋,先代之后也,于周为客。"(《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又如:"唐兴十叶岁二百,介公酅公世为客。"(唐·白居易《二王后》诗)介公,周静帝,北周亡,隋以为介国公;酅公,隋恭帝,隋亡,唐以为酅国公。
  二是指称门客,寄食于贵族豪门的人。例如:"中山之相乐池以车百乘使赵,选其客之有智能者以为将行。"(《韩非子·内储说上》)再如:"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史记·魏公子列传》)又如:"孟尝君曰:食之,比门下之客。"(《战国策·齐策》)
  三是指佃户,庄客。例如:"田中有大树十余围,扶疏盖数亩地,播不生谷,遣客伐之,木中血出。"(汉·应劭《风俗通·怪神·世间多有伐木血出以为怪者》)再如:"会稽世子元显,性苛刻,生杀任意;发东土诸郡免奴为客者,号曰乐属,移置京师,以充兵役。"(《资治通鉴·晋安帝隆安三年》胡三省注:"奴户者,有罪没为官奴;公卿以下至九品官及宗室、国宾、先贤之后及士人子孙占荫以为客,是谓免奴为客。")又如:"箫鼓赛蚕人尽醉,陂塘移稻客相呼。"(宋·陆游《初夏闲居》诗之四)
  四是表示旅居,寄居。例如:"往春翔北土,今冬客南淮。远行蒙霜雪,毛羽日摧颓。"(汉·应玚《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集诗》)再如:"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唐·杜甫《去蜀》诗)又如:"奚山者,高密人。贸贩为业,往往客沂蒙之间。"(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阿纤》)
  五是特指嫖客。例如:"[旦皱眉介]有客在坐,只是学歌怎的?[小旦]好傻话,我们门户人家,舞袖歌裙,吃饭庄屯,你不肯学歌,闲着做甚?"(清·孔尚任《桃花扇·传歌》)再如:"所以前儿打算把环妹卖给蒯二秃子家。这蒯二秃子出名的利害,一天没有客,就要拿火筷子烙人。"(《老残游记》第十四回)又如:"另一个声音:见客啦!前院后院都来见客啦,玉兰![便有个妓女在他们眼前晃晃]"(曹禺《日出》第三幕)
  其三,古代指战争中入侵的一方。例如:"夫圣人随时以行,是谓守时,天时不作,弗为人客。"(《国语·越语下》)韦昭注:"攻者为客。"再如:"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孙子·行军》)又如:"春秋伐者为客。"(《公羊传·庄公二十八年》)
  由此又可引申出如下几种意思:
  一是指战争中防守的一方。例如:"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老子》)苏辙注:"主,造事者也;客,应敌者也。"
  二是指他国或外地人在本国或本地做官者。例如:"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秦·李斯《谏逐客书》)再如:"景谋反,合州刺史鄱阳王范、司州刺史羊鸦仁并累有启闻。异以景孤立寄命,必不应尔,乃谓使曰:‘鄱阳王遂不许国家有一客!’并不为闻奏。"(《南史·朱异传》)又如:"张说是紫微宫使,今臣是客宰相,不合首坐。"(《资治通鉴考异》卷十二引唐吴兢《开元升平源》)
  三是中医用语,指病邪自外侵入。例如:"今风寒客于人,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素问·玉机真藏论》)再如:"臣意诊其脉曰:‘病气疝,客于膀胱,难于前后溲而溺赤。’"(《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又如:"中冷则为羸瘠,面肿外热。客于肌肤,则为疮疥。"(宋·司马光《答李大卿孝基书》)
  四是用作邪祟的代称。例如:"原是我昨儿吃了酒,回来晚了,路上撞着客了,来家没睡,不知胡说了些什么。"(《红楼梦》第三五回)
  其四,表示过去的。多指刚过去的一年。例如:"客冬记经此,归路方骎骎。"(清·黄景仁《晓过滁州》诗)再如:"客冬金陵侍坐……英气伟辩,感发愚衷,至今耿耿。"(清·薛福成《上李伯相论西人传教书》)又如:"客岁统计,尚得十余种,今且不及十种。"(《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二十世纪之支那初言》)
  其五,指在人类意识之外独立存在的。例如:客观;客体。这是近现代借用日语词汇产生的借形外来词。
  根据上面对"客"字的字义演变过程的梳理,现将"客"字字义的发展脉络简示如下(示意图中的横直线表示字义之间的先后演变关系):
  三、含有"客"字文化含义的相关成语
  含有"客"字的相关成语不太多,其中"客"字的含义大致有如下几种情形:
  其一,成语中的"客"字含有来客、客人的意思。例如:
  不速之客——速:邀请。指没有邀请突然而来的客人。语见《周易·需》:"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
  杜门谢客——杜门:闭门不出;谢客:谢绝宾客。指不与人往来。源自《新五代史·赵光逢传》:"以世乱,弃官居洛阳,杜门绝人事者五六年。"
  对客挥毫——比喻文思敏捷。毫,毛笔。语见宋·黄庭坚《病起荆江即事》诗之八:"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
  其二,成语中的"客"字表示对人的客气称呼。例如:
  骚人墨客——骚人屈原作《离骚》,因此称屈原或《楚辞》的作者为骚人。墨客文人。指诗人、作家等风雅的文人。源自唐·李白《古风》诗:"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汉·扬雄《长杨赋》:"墨客降席,再拜稽首。"
  文人墨客——泛指文人、文士。语见清·韩邦庆《海上花列传》:"而那些封建旧文化培养出来的文人墨客、风流雅士,置国事于不问,整天吃花酒,作艳诗。"
  其三,成语中的"客"字表示到外地做官者。例如:
  迁客骚人——迁客:被贬谪到外地的官吏;骚人:诗人。贬黜流放的官吏,多愁善感的诗人。泛指忧愁失意的文人。语见宋·范仲淹《岳阳楼记》:"迁客骚人,多会于此。"
  朋友
  青蝇吊客——死后只有青蝇来吊。比喻生前没有知己朋友的人。源自《三国志·吴书·虞翻传》裴松之注引《虞翻别传》:"自恨疏节,骨体不媚,犯上获罪,当长没海隅。生无可与语,死以青蝇为吊客。"
  其四,成语中的"客"字表示旅客、顾客的意思。例如:
  百代过客——指时间永远流逝。源自唐·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夫天地者,万物直逆旅也;光阴者,百代直过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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