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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自述三我看社会众生相文明不是我们跟


  有人说,人民没有真理,真理只是存在于文明之中,而文明是由上层阶级维护的。我想问的是:"我们的文明真的是那么完美正确,以至于可以抛开人民的文明,只向我们自己的文明顶礼膜拜吗?我们究竟从欧洲给人民带来了什么东西?"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可以不谈科学、工业这一类问题,尽管欧洲确实可以科学和工业逞强于我们俄罗斯,但我们的上等阶级历经200年,却还没有精通科学,因此,科学并不是造成俄罗斯两个阶级(普通百姓和上等文明阶级)的根本差别;差别应该从别的地方去寻找。此外,科学是人类共同的事业,并非某一个欧洲民族发明了它,而是所有的民族在长期的历史中共同发明的,而且还有继承关系。俄罗斯人民从来就不与科学为敌,在彼得大帝之前,科学就开始渗透进俄罗斯。伊凡大帝曾全力攻打波罗的海沿岸,如果他占领了那里,就会像彼得大帝那样开始建造船只,而造船必须得有科学,那么科学就会从欧洲传入俄罗斯,而这比彼得大帝要早130多年。有人嘲笑俄罗斯人只会造茶炊,这是对俄罗斯人民的侮辱,我想欧洲人也不会认可这些人的无稽之谈。自然和人类历史是有规律的,我们的科学和工业发明很少,这并非由于俄罗斯人民智力低下,也不是他们懒惰成性,这一点是十分明显的。有些树木几年内就可成材,有的则需要很长时间,一切都取决于不同国家的人民所处的自然环境和其它条件,取决于他们首先会做什么,其原因多种多样,如地理的、民族的、政治的等等。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去谴责和嘲笑一个13岁的孩子为什么不是25岁。有人说:"欧洲人比消极的俄罗斯人更为活跃、更为灵巧,因此发明了科学,而俄罗斯人则发明不了。"然而消极的俄罗斯人在欧洲人发明科学的同时,表现出令人惊叹的活力:他们建立了统一的国家,1000年来抵御了强敌的进攻;如果没有俄罗斯人,这些敌人很可能已经侵入欧洲。俄罗斯人开拓了自己的空间,巩固了边疆,而我们这些有教养的人恐怕永远也不会做到这一点,相反地还可能削弱它。最后,经过1000年的努力,我们达到前所未有的政治统一,要比英国和美国早得多,而这两个国家的政治统一在世界上是最为巩固的,但远远无法跟我们相比。当然,作为补偿,在不同的政治和地理条件下,欧洲的科学得到发展;但随着科学的发展,它的道德和政治则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所以说,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发展规律,很难说应该谁羡慕谁。总之,我们迟早会发明科学的,但欧洲的政治统一会出现什么情况就说不清楚了。在15年前,德国人愿意拿他们科学成就的一半来换取我国的政治统一状况,那时他们还没有建立德意志帝国,尽管他们表示出对我们的轻蔑,私底下仍然是羡慕我们的。因此,我们现在要谈的不是科学,不是工业,而是:我们这些文明人士从欧洲回来后,在道德上有哪些地方比人民高尚?我们带回的欧洲文明究竟给了人民什么样的宝贝玩意儿?为什么说我们很纯洁、很高尚,人民很肮脏、很愚昧?为什么说我们应该决定一切,而人民毫无价值?我敢说,在这些问题上,我们这些文明人士有着许多糊涂观念,很少有人能够回答正确。
  彼得大帝以后的一个半世纪,我们能做的是经受了与世界人类文明接触的考验,同他们的历史和理想建立了密切联系。我们学会热爱法国人和德国人,学会热爱所有的人,好像他们就是我们的兄弟,然而他们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们,似乎永远不会爱我们。我们的改革、彼得大帝的事业之关键就在于,在一个半世纪里,我们开阔了视野,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民族遇到我们这样的情况。彼得大帝以前的俄罗斯是强有力的,尽管进程较慢,实现了统一,巩固了边疆,还在自己内部培育了东正教,这是基督的真理,真正的真理,它保卫了基督的形象,这是别的宗教信仰和民族所没有的。正由于有了这个俄罗斯特有的宝贝,当时的俄罗斯精英们认为,我们不应该再接触其它任何文明。在莫斯科还有这样一种看法:如果跟欧洲接触,有可能败坏俄罗斯的理智和思想,使东正教受到毁损,根据其它民族的历史教训,有可能把俄罗斯带上毁灭的道路。因此,俄罗斯人开始犯错误,犯闭关锁国的错误,只是消极地维护自己所珍贵的东西,在家里维护东正教,与欧洲隔绝,与其它人类隔绝,其行为类似于某些分裂派教徒,他们从不跟我们在一个碗里吃东西,因为在他们看来,"每个人拥有自己的碗和勺子",这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随着彼得大帝改革,我们的视野前所未有地开阔了,这是彼得大帝的业绩。这一点是俄罗斯上层文明阶级在脱离祖国一个半世纪后带给人民的,也是人民应该接受的,不得不接受。"如果没有这一点,两个阶级就不可能联合,一切都将毁灭。""开阔视野"是什么意思呢?这并非本来意义上的文明和科学,也不是为了欧洲文明而去背叛俄罗斯人民的道德原则,而是俄罗斯人民所特有的东西,因为以前类似的改革都没有这样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对其它民族一种近乎兄弟的爱,这种爱是通过一个半世纪的接触而得来的。这是我们全面服务于人类的需要,尽管有时要牺牲我们自己眼前的巨大利益;这是双方文明的一种妥协,是对他们理想的认识和体谅,尽管彼此之间理想并不完全一致;这是我们从每一种欧洲文明中获得的能力,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从每个欧洲人身上发现的真理,尽管有许多东西我们并不认同;最后,这是一种只追求真理而不计较自身利益的要求。总之,这也许是一个开始,是将我们最珍贵的东正教用于为全人类服务,这是它的使命,也构成了它的实质。因此,经过彼得大帝改革,我们原来的思想扩大了,对东正教的理解加深了,由此而意识到我们的世界性使命、我们的个性以及我们在人类中的作用。同时还意识到,我们的使命和作用跟其它民族有所不同,它们只是为了自己,只管自己;我们在必要时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公仆,为的是让大家和谐相处。这种做法根本不是耻辱,而是我们了不起的地方,因为这一切最终都会导致人类的团结。你要想比所有人都高尚,那就去做所有人的公仆吧。这就是我理解的俄罗斯理想的使命。
  ——作家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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