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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魔眼


  一
  瑞达是个酒鬼,肥胖粗蠢的躯体里藏着令人惊讶的蛮力,喝酒和炫耀蛮力是瑞达不能戒除的两个爱好。只要是睁着眼睛的时候,就是瑞达全心全意实践自己爱好的时候,先喝酒,再炫耀蛮力,喝酒自然是找别人,炫耀蛮力找不到别人就找自家人。能够如此亲近并身体力行自己的爱好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是身在此种幸福中的瑞达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相反的,他总觉得心里不痛快。瑞达长着一张酒鬼特有的肥阔的紫色圆脸,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瑞达有一个儿子,有着和瑞达刚好形成对比的单薄身体和苍白俊俏的脸,叫贝尔,这名字还是这个孩子刚出生时瑞达亲自给他取的。   瑞达还有一个妻子,是一个被悲伤击垮了的纤瘦妇人,纤瘦中还留存着些许风韵。   天黑了,到吃饭的时候了,瑞达准时回家了,当然,是醉醺醺地回来。瑞达粗蠢的身子猛然前撞,门开了,瑞达跌跌撞撞的身子歪歪扭扭地向亮着微弱灯光的饭厅扭去。灯光太暗了,和酒馆里不能比,桌子是瑞达不喜欢的寒酸模样,都掉漆了,桌子上的饭菜瑞达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必定是不可口的东西……日子难道就是煎熬吗,为什么不能饱满一点、香甜一点,像酒——不,他其实不喜欢酒的,他其实喜欢下酒的肉,可是他一次下酒肉都没要过,他还是要省出点钱的,他还是要给家里买点菜的,他喜欢的是肉,不是菜,不是菜也不是酒……   心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太不畅快了,需要挣扎,只是像瑞达这样的人的挣扎都是从手脚开始的。   饭厅里一片狼藉,瑞达打人了吗?瑞达不知道,他已经躺在床上了,他只是觉得心里舒服了点,所以躺上床时还哼了一句忘了词的歌。   二
  夜深了,街上冷清了许多,贝尔无意识地挪着脚,不知道要走到那里去。   街边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拉拉杂杂的东西,是乞丐吧,贝尔最讨厌乞丐了,或许是因为贝尔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将来难免会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吧。贝尔摇摇头,加快脚步。   贝尔感觉还有两步就要走过乞丐了,心里舒服了点,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块穿衣镜那么大的铜镜,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他的眼睛让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贝尔大叫一声,差点晕倒:镜中的自己竟然有一双绿眼睛!   乞丐被贝尔的叫声惊醒了,铜镜也不见了,贝尔强迫自己尽快恢复常态,他怎能跟一个乞丐诉说遭遇甚至求助呢,何况也许是他自己的身体太虚弱所以出现幻觉了。   贝尔才要挪步离开,揉着惺忪睡眼的乞丐却抛来一个问题:"小孩,这么晚不在家里睡觉来这大街上做什么?"   "睡不着,散步!"贝尔紧咬着嘴唇,看也不看乞丐一眼,刚才的幻觉他是一个字也不会对这个乞丐说的,对,一个字也不说!   乞丐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不错,不灭的自尊正是成魔的天品潜质!"   贝尔惊讶极了,他居然听到"魔"、"天品潜质"这样的话,紧闭的嘴唇不经大脑通过就蹦出了"什么"二字,同时他倔强的小脸也向乞丐转去!   乞丐的反应太快了,贝尔转过脸时那枚已经消失的铜镜正对着他的脸且又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眼睛,不过这次没有变大,只是手掌大的一块,就抓在乞丐手中。   好多东西传入脑海,好像是一种记忆。   最后,铜镜变成一块普通的镜子,从镜子里贝尔看到自己的眼睛变成了红色——他的魔目已经开启了。   "我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不想多话的贝尔只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问题问出后贝尔才发觉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冰冷,冰冷得他自己心里都发颤,贝尔看到那乞丐的脸色也变了变,这是魔力发挥作用的原因吗?   "你从此只能穿黑色的衣服!"   贝尔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走自己的路,因为他忽然发现他脑海里刚才传输来的知识足以解决他的所有疑问。   黑色衣服其实就是魔法袍,能随自己的意志幻化成任何款式,只是颜色不能变,只能是黑色,只有穿着黑色魔法袍,他红色的眼睛才会变得普通,在不施魔法的时候不会出现任何异样。   穿上魔法袍,就会有无尽的法力,有几乎完全的自由,只是穿魔法袍的身体作为魔力的供养主体从此不能再长大,永远保持穿上魔法袍时的模样,当然,也不会衰老,从此和魔力共存亡!   贝尔走远了,乞丐依然望着他,忽然,他嘴里念叨了一句话:"对不起,孩子,我是太寂寞了!"   天还没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贝尔站在自家穿衣镜前,一身黑色西装,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贝尔绝不相信,原来他最适合穿的颜色居然是黑色!在黑色西服的陪衬下,他整个人平添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出的高贵气质,高贵得不可接近,像来自天上的王子,不,是来自地狱的——太冷漠了,贝尔肯定,他母亲是不敢用手触摸这样的他的!   三
  瑞达躺在床上,他记得他昨晚又喝酒了,那他一定是又打了娜莎和贝尔了,"可怜的娜莎"、"可怜的贝尔"瑞达心里默念着,这种时候,他的心总是异常平静,淡淡的悲伤如薄薄的凉雾,裹住他的紫色圆脸,那脸也不显得那么粗蠢了,可惜这种受智慧之光垂怜的脸基本没人看到过,因为这种难得的平静时光瑞达总会选择独自在床上度过。   忽然,瑞达感觉自己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他想挣扎,可他体内的力量好像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激发不起来,忽地,瑞达眼前出现一把悬空的匕首,他的眼睛盯着那把匕首,看着它在自己胳膊上、身上一道又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他居然没有感到太疼,他太惊惧了!   他一定是在做梦,瑞达努力挣扎着,他希望自己赶紧醒来,他忽然很希望自己能去抱抱娜莎和贝尔,可怜的娜莎、可怜的贝尔,没了他,他们可怎么活!   许久,那种控制住瑞达身体的力量消失了,出于奇怪的本能,瑞达在束缚被解除的同时向门口望了一眼,他看到一个穿黑色西装的背影,那背影给人以无比冰冷的感觉,那种冰冷让一向敢做妄为的瑞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瑞达觉得那背影有点像贝尔!   瑞达打算从床上爬起来,可是他爬不起来,紫红的血汩汩地从伤口流出来,瑞达体内的力量好像也在随着这血滚滚外流,不,一定要阻止!瑞达费尽力气终于抬起左手,他用左手去捂右臂的伤口,可是他的手落不到伤口上——好像隔着一层玻璃,看不到摸不着却穿不透的玻璃!   可怜的娜莎,她一定是在打扫卫生,她总是那一种哀愁模样,她这时要是能过来看看他就好了,还有贝尔,这孩子太可怜了,被他打怕了,都不敢到他身边来。   瑞达想喊喊娜莎,或者贝尔也好,可是他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这只是个梦,这么诡异的事只有在梦中才会发生,瑞达闭上眼做虔诚的祈祷:主啊,让我醒来吧,为了这个可怜的家,让我早点醒来吧!   瑞达不知不觉睡过去了,醒来时他还极为清晰地记着那个可怕的梦,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赶紧看他身上被割得那么长那么深流了那么多血的伤口。   瑞达在低头的瞬间差点背过气去,他紫红的一向觉得肥嘟嘟的一副蠢相的厚实的肉不见了,他看到的是细瘦的胳膊,是白色的干燥的纸一样有着撕裂危险的表皮,伤口还在流血,只是流的已经很少了!   像梦中那样,瑞达抬起左手去摸右臂——玻璃消失了,瑞达抓住自己细瘦的胳膊!   怎么会这样?瑞达的手臂发疯一般地抖起来……   酒,瑞达想到了酒,也许他只是需要喝酒,喝了酒就会好!   瑞达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只是他已经很虚弱了,再也整不出以前的那种响动了!   瑞达像幽魂一样飘出院子,没有看见他的妻子就坐在院子里,她也没有看见他!   四
  娜莎没有做每个家庭主妇每天早上例行的打扫工作,她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发呆,瑞达昨晚又打她和贝尔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贝尔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个乖孩子,虽然喜欢晚上出去溜达,可是一早就会回来,从不让她担心,今天怎么还不回来呢?   娜莎神思不属,恍恍惚惚间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又高贵又冷漠的少年,那少年很和蔼地对她说:"去做饭吧,做丰盛点,饭做好了,也许你儿子就回来了!"娜莎吃了一吓,抬头看了看开着的门,贝尔还没有回来,她一定是太忧心贝尔了。瑞达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可是个诚挚可靠的汉子呢……   娜莎正在胡思乱想,脑海中那个黑衣少年又出现了,这次好像有点不耐烦。因为是第二次出现,娜莎有点惊讶,便仔细看了看那少年,天哪,那少年怎么那么像她的贝尔——贝尔!她想扑过去去抱抱他,她已经伸开了双臂,可是她忽然停住了脚步:那少年那么高贵、那么冷漠,怎么会是她的贝尔?就在这一愣神的时间,那少年不见了!   娜莎受惊,身子一挣,原来是梦。娜莎猜想了一会儿却始终猜不出这个梦的寓意,猜不出结果,又想到了贝尔,抬头看看日头,到做晚饭的时候了。想到做晚饭,娜莎忽然记起少年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好像说了什么"再不去做饭,菜就要烂掉了……"的话。   娜莎猛然向厨房跑去,啊,厨房里确实放着市集上最新鲜的蔬菜!娜莎用手去抓——变成了绿色的红色的灰白色的泥!   娜莎对着一个劲儿地发抖的手喃喃自语:已经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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