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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当初看不进去的书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凯鲁亚克名作《在路上》我曾经无数次翻看马上放弃,心中烦恶,实在是无法看下去。彼时我生活平顺,若没有意外会在航空公司终老。等到我准备北漂,前往北京"踩点",回程时在飞机上却突然能一口气读完。书还是那么本书,只是驿马动,利在北方,自己心境转变,人当真是在路上。
  近来发现自己同样如此,自己所读书目若是放在往日,肯定不肯多看一眼,见过书名就起身告辞。《鞑靼人沙漠》沉闷,《奶酪蛆虫》学术,《苏轼十讲》无趣,《成功反思》繁体竖版不看,总之是有许多理由不看。反过来说,当初我爱看什么?要生动有趣,要别出机杼,要轻盈灵动,要饱含深意,一旦说是要"啃",那我决计不肯。今天回过头去看,这就是病,原因在于心安定不下来,读书更像是找寻刺激,阅读主要是以愉悦为标准。
  每次在《槽边往事》推荐书,总有人留言说:我看不下去。这件事可以分两个层面来说,一是我也有许多书读不下去,过去也有时日读不进去,这并不是个人问题,大家都这样,程度有深浅不同而已;二是你多半还是能读进去,只是时机没到,准备不足,还需要耐心再走一段路。第一点是纯鸡汤,你爱信不信,随意就好。第二点则是个人经验,我可以稍加论证:
  以《奶酪与蛆虫》为例,其中有大量基督教神学内容,主人公与宗教法庭法官辩论经义,什么三位一体,什么自在之质,什么受造而成,看起来着实令人头疼。但我其实并不觉得吃力,因为这种辩论我在《玫瑰之名》里曾经看过。翁贝托·艾柯笔下涉及更多,也更为复杂。许多人因此放弃《玫瑰之名》,觉得一谈到神学自己就难以为继。而我却觉得还好,因为在之前许多年,我读过《埃克哈特大师文集》,在那本书里我见识过基督教神学,见识过中世纪神学家如何论证,见识过他们关心什么论题。当然,由此你也可以推导出我个人偏好新教理论,肯定对路德教派充满好感。那么,当我看《奶酪与蛆虫》时见到主人公强烈抨击罗马教廷,又和埃克哈特大师同样认为万物有灵,自然能读进去,能读下去。
  那为什么我会在二十多年前去读《埃克哈特大师文集》?因为那时我还年轻,想要了解三大教教义。为什么在基督教神学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因为我读过《圣经》,发现字句充满力量,我想要知道那种力量从何而来,于是去找经文释义。神学家讲解时运用逻辑作为武器,而我自己是理科生,对抒情没有多少兴趣,于是和神学家一拍即合。虽然一开始我看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论证方法却让我感到熟悉和亲切,完全可以当成是教科书推导定理来看待。
  为什么想要去了解三大教教义?因为青春期时我意识到万物有终,而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死亡,于是死亡就变成一种恐惧,长期悬挂在我卧室天花板上。宗教解决人类终极问题,死亡也包含在其中,于是我就前去找寻答案,并且有理由怀疑他们手头有某种答案,只是他们藏在书本中秘不示人。然后我发现它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亚伯拉罕教,可以二合一研究其中一项就行;另一类是古印度形而上学,一族里研究一样就行。即便如此,也相当耗费时日,需要大量阅读。
  于是,其中一条线发源于我卧室天花板,经由《圣经》,到托马斯·卡莱尔和埃克哈特大师,再回到意大利人那里,在翁贝托·艾柯《玫瑰之名》那里帮助我穿越文学迷宫,在卡洛·金茨堡《奶酪与蛆虫》那里我得以望向历史深处。这条路不宽,也不坚实,还断断续续,不过在每一处刚好够我用,如此而已。那些读者跑来对我说"我看不下去"其实也很正常,因为他们并没有这条路,上来就直奔《玫瑰之名》而去,上来就直奔《奶酪与蛆虫》而去,那么自然也就容易放弃。所以我先前才会说,还需要耐心再走一段路。
  路径并不唯一,更多要考虑是否适合自己。书籍之间并非是完全平等,有些书需要另一些书作为基础,有些书则需要另外一些书作为桥梁。你如何奠定基础,你如何编织路网,你如何搭建桥梁,这些都完全属于你自己,它们决定你能够前往何方,能够前行多远。即便是文学书也是如此,小说就非常明显。许多人路断桥塌,却不肯想着如何兴建,站在原地叉腰大骂作者三观不正,作品价值观扭曲,甚至还要去举报和投诉,动用道德判断作为思想武器,那就是自己确实无路可走,所以要让其他人也无书可看---这一幕近年来我们应该见过多次。
  我希望你线性读书,然后扩散至面,那么有些书你即便你当初看不进去,未来还是能有所得。保持在线上,沿着两侧小心拓宽,总是能见到辽阔之地。我不希望你散点读书,偶尔看到推荐就去读一本,然后投射许多希望,幻想读过这本经典那部名著就会怎样怎样。不会怎样,点和点之间路还远,山和山之间还没有桥。当然个人兴趣就很重要,因为你迟早会进入无人之所,唯有兴趣可以推动你独自经过。
  最后,你可以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和菜头+I am who I am,或者是:和菜头+大只佬,会找到两篇旧文。那是很早以前我随手所写,记录路上风光。权且做个参考,只是当时文风浮夸,不要太介意,看看内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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