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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妈妈无数次在心里


  Préface
  其实
  我天生反骨
  只是以前
  从未活出
  真正的自己
  后来我才懂得
  唯有真实的我们
  才能经营出一段
  真实的爱
  人对于某些事情是会选择性遗忘的,于是我忘了童年的许多事情,即使想起,也大多是在梦中。
  依稀记得那是个热烈的夏天,朝阳如洗,知了开始哼唱。妈妈梳妆打扮得干净漂亮,也给比我小四岁的弟弟穿好衣裳。
  她整好行装,拉着弟弟的手,冲我笑笑:"二妹乖,你在家守着门,我们去买你最爱吃的红豆冰沙好不好?"
  "好耶好耶,有红豆冰吃咯!"我欢呼雀跃。
  搬好小板凳,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等。
  天越来越黑,他们再也没回来。
  我只记得爸爸那晚喝醉了,眼里布满血丝,冲我吼:"你妈带着弟弟跑了!不要你了!"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欢红豆沙了。
  几年后,妈妈带着弟弟回来了。
  学校举行以"感恩父母"为主题的征文比赛,我写了一篇《亲爱的妈妈》。
  语文老师在课上把我的文章当做范文来朗读,边读边夸我写得好。
  课堂气氛由最初的肃静,开始变得骚动。
  有同学交头接耳道:"抄的,肯定抄的,我在《作文选》上看过!"老师似乎听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正色道:"梦芹同学的妈妈这么好,在她生病最脆弱的时候给了她最无私的母爱,多么感人啊,这是靠抄就抄得来的麽?"
  当时我心里难过极了,趴在桌子上默默抽泣。
  那篇文章的确是我抄的,因为在我摔断左臂住院的时候,在最需要妈妈的时候,她却一直都不在。
  不久,那篇抄袭的作文获了奖。
  我回家把作文和奖状拿给妈妈看,妈妈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递给我几块钱说:"你看,母爱多伟大啊!等妈妈老了,二妹会报答我吗?"
  我望着她,由衷地点点头,声音洪亮:"我会!"
  因为本能地害怕再次被抛弃,我就这样处心积虑地讨妈妈欢心。
  那种惶恐顽固地流淌在我的身体里,伴随我整个童年。
  我立志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我五岁就可以洗大人的衣服了,爸爸肥大的裤子打湿后根本提不动,就撒上洗衣粉后用脚丫子踩,再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衣服晾好。
  念小学那会儿,我争取次次都考第一,大红色奖状和证书摆满了整个房间。
  每天放学回家后,我就开始做饭。由于身形瘦小,根本够不上煤气灶。就在厨房安放一个刚够得着大腿的凳子,每天爬上爬下的炒菜。摔得鼻青脸肿是常有之事。
  小孩子嘛忘性大,有时候顾着做作业就忘了正在煮的饭。不小心就把饭菜烧糊,下班回家的妈妈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打翻我手里的书,训斥道:"连个饭都煮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饭桌上,妈妈把没糊的米饭给自己和弟弟盛上,把好吃的肉夹到弟弟碗里,说:"宝贝儿子多吃点。"
  一旁的我就安静地看着他们吃,默不作声。
  我妈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钱的女人了。
  天天张口闭口都是钱。除了把爸爸寄回来的家用克扣出来、存进私房钱外,也拼了命地赚钱。
  平心而论,她是个勤劳能干的妇女。
  从小我就知道,对她好的方式不是做个好孩子,不是送礼物,而是把五颜六色的人民币送到她面前,她就会喜笑颜开。
  小时候家里很穷,根本不可能向父母要零花钱。于是,就和小伙伴几个捡垃圾、摘药草卖钱,基本可以解决平时的零花了。
  念小学四年级,我就跟大人拿手工花回家做。我赚了人生第一份工资,一个月168块钱。
  我给妈妈买了一套睡衣,给她织了一条围巾。等我妈下班回来,我得意洋洋地递到她眼前。
  没想到她一把把东西丢掉,恨恨地说:"别给我来这套,你要真有心,为什么不把钱都给我?"
  我妈虽爱钱,但有时也很慷慨。
  08年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我在读初三。我妈二话不说拿出几百块捐给了电视台。
  后来,她眉飞色舞地拉着我看电视,说记者采访了她,她上电视了。
  看完采访录影,妈妈洋洋得意:"以后要像妈妈这样,做一个有良心不忘本的人,知道吗?"
  我对着电视说:"妈,学校要交补课费了,200。"
  我妈像是瞬间换了副面孔,怒吼道:"我哪来钱?啊?我那捐出去的钱都是跟工友借的!你又没缺胳膊少腿,跟你死老爸要去!整天就知道钱钱钱,你这个不孝女,不知道感情最重要吗?!"
  "跟爸爸还是妈妈?"
  我一进家门,空气散发出血腥的味道。
  妈妈顶着肿得像鸡蛋那么大的双眼在哭泣,面部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淌着血。
  爸爸衣服被扯破,脸上爬满横横竖竖的抓痕,渗着血丝,脚下落满一地烟头。
  地上全是餐具和家具碎片,破裂的杯子在一滴一滴地淌着水,缓缓流向血泊,最终与之融合在一起。
  姐姐和弟弟啜泣道:...跟...跟爸爸...
  我拿起拖把和扫帚清理了一下废墟,直到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为止。
  良久,我缓过神来,迎着齐聚而来的目光,吐出几个字:
  我选妈妈。
  然后转身进了房间,翻出书本开始做作业。
  爸妈的离婚之路很漫长,主要是在财产方面各不相让。
  昔日夫妻,转眼就成了心怀深仇大恨的宿敌。
  有一次妈妈心血来潮,要我陪她逛公园,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她一起散散步呢。
  我欣然答应,挽着她就走。
  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半晌,我妈说,她想跟我谈心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于是,叫了四个阿姨做中间人,来帮助我们沟通。
  我无异议。
  我妈很爱哭,经常流泪。尤其是讲到自己的不幸遭遇时,更是哭得悲戚欲绝。
  那四个阿姨轮番上阵,你一句我一句:
  "天下间哪有你这种女儿,爸妈离婚竟然不劝和!"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看你把你妈害的!"
  "你那可恶的老爸还想独吞房产,太欺负人了吧!"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所有的遮羞布,被绑得赤裸裸地游街示众。
  所有的臭鸡蛋漫天飞来,众人的口水把我湮没。
  我像个被刑审的犯人,羞臊难堪。
  不久,我得了肺结核,我爸带我去医院做检查。
  无人的走廊里有点阴郁,浓重的药水味充斥鼻腔。
  我一手举着输液瓶,眼泪止不住地流:"爸我难受,求你把房子给妈妈好不好,不要再打官司了!"
  我爸沉默良久,跑到洗手间抽烟去了。
  房产转移手续办妥后,我跟我妈正式生活在了一起。
  她情绪化严重,喜怒无常。有一次她又掩面哭泣,说再也没有一个家了。
  我走过去抱她在怀里,安慰她:没关系,你还有我啊,我们一起创造一个家吧。
  她抬头凝视我,眼里的哀伤瞬间转为愤怒,"啪"的一记耳光重重地甩在我脸上,咬牙切齿地骂:
  "都怪你这个恶魔,害我婚姻破裂!你怎么不去死啊?拖油瓶!我知道了,是你那个死鬼老爸派你来折磨我的吧?你那么听他的话,那干脆跟他睡啊,有本事别让外面的狐狸精进门!"
  说完,把我所有的衣服都丢出了家门,叫我滚得越远越好。
  那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光。
  我跟我妈过日子的主要内容是:她想方设法地挑我刺,进而对我百般羞辱。见我苦不堪言的样子,她才心满意足。
  脸上,甚至写满了某种快意和轻蔑。
  晚上,我躲在被子偷偷抹眼泪。
  有时候,想事情想到头痛剧烈,我就用刀片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每划一刀,心里的苦痛仿佛减轻了几分。渐渐地,竟然上了瘾。
  不管天气多热,我总是穿着校服外套去上学,长长的袖子可以安全地遮住左手臂上新旧不一的刀痕。
  那段时间,我经常梦到这样的情节:我家被一场洪水冲垮,乱成了荒芜的废墟。
  屋外全是滔滔洪水,我妈变成红衣厉鬼,随着波涛骇浪沉沉浮浮地漂着。我很害怕,用尽全身力气奔逃。
  可是不管怎么逃,那红衣女子总能找到我,掐我脖子,直到我窒息而死才罢休。
  这样的梦境,诡异地重复了无数次。
  后来看了心理学的书才知道,我当时已经深度抑郁了。
  因为我妈的关系,我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明白,钱真TM重要。
  我以后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哪怕,不择手段。
  念大学的时候,由于身材曼妙,被选进了校里的模特队,经常有机会出去当兼职模特。
  比当家教轻松,来钱容易。也认识了一些所谓的"成功男士"。
  其中一个跟我爸差不多年纪的有妇之夫说喜欢我,暗示如果我愿意当他女朋友,他每个月给我打5000块生活费,叫我别再苦哈哈地打工了,专心学习就好。
  5000,对于一个还未出身社会的大学二年级女生来说,该有多大的诱惑力啊。我那么爱钱,又那么需要钱,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有了钱,我妈一定会对我另眼看待,一定能对我好一点。
  一个老实善良的乖乖女竟包藏着最坏的心眼。
  那个男人给了我三天时间考虑,同意的话就回他电话,要是不行,就当作萍水相逢一场,互不打扰。
  最终我还是删了那个号码,因为老刘出现了,在漫天星辰的夜晚,他隔着电话说爱我。
  一开始,我想我妈并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苦了,没有力气好好爱我吧。
  为了治好她,也为了痊愈我自己,我偷偷把高考志愿从"文学"改成了"心理学"。
  这些年来,我们经常冷战。
  每一次,我下定决心要逃脱她的控制,可每一次,她都能轻而易举地让我回到她身边。
  因为她深知,我永远都会是原谅她的那个人。
  对于这一点,她早已熟悉了个中套路。
  她有吃宵夜的习惯,把胃搞坏了。只要她需要我的时候,就会随时给我打电话,不管我在上课还是打工。
  先问候,再哭诉,而后再骂我不孝,说什么白养我一场。
  等她走完程序后,我一心软,又不得不回去带她看医生,给她煎药。
  看着她睡着的样子,终于收起了全身的刺,我才觉得,那是她最像妈妈的时刻。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底放下心中的妄念了。
  我妈瞒着我偷偷把房子给卖了,我竟是从他人口中才得知这件事的。
  讲真,我并无埋怨,那是她的东西,她当然能随意处置。
  让我不解的是,我发现我妈在卖房的时候留了封遗书,内容大致是:若遭遇不测,凶手一定是我们。
  当时我就不寒而栗。
  原来我妈有那么严重的被害妄想,原来她一直在恨我们。
  最近一次,我跟老刘分手了,刚好她知道。
  我妈反复说,叫我出门小心点。我笑她大惊小怪。她却义正辞严道:人心隔肚皮,小心他哪天杀死你!
  前晚,武志红老师在微博上问:接触心理学后,带给你最好的变化是什么?我的回答如下:
  不再强求得到妈妈的爱。
  因为她爱或不爱,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我的人生还有许多其他的意义。
  自从挣脱她的控制后,已经几年不曾梦过"我妈化身红衣女鬼掐死我"的情节了。
  我念心理学,原本是为了治好她。
  现在才发现,是为了把自己重新生养一遍,把先天缺的爱自个儿给补上。
  其实,认清真相又谈何容易。
  高尚的卫道士们说: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只是他们不懂得表达罢了。
  我想说,啊呸!滚你妈逼!我当初就是对这种话深信不疑,才抑郁了那么久。你没有经历过那种痛苦,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记住,没有什么东西是天然正确的,包括"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
  残酷的真相是,真的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即便你如何掏心掏肺去爱,他们中也的确有人一直在"以爱之名,行害之实"。?
  有人说:"你妈不爱你,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我能不能长大,跟我妈爱与不爱我有毛线关系啊!我是一个人长大的,嗯,还生了一身心理疾病。
  有人说:"你妈生了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做人怎么能忘本?"
  我妈重男轻女,生了4个女儿,就为了要个儿子。生活艰难,就把两个姐姐送给了别人家。她不是带着爱意等待我的到来,而我只是她并不期待的「意外」。
  即便如此,当她以后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会负起赡养她的责任,让她安享晚年。
  当初她把年迈多病还在世的奶奶赶走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以后不要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有人说:"你读那么多书怎么素质还这么低下?"
  拜托!我又不是道德高尚、超凡脱俗的圣人,做不到"削肉喂秃鹰"的壮烈。
  正如王朔所说,我是流氓我怕谁?我只是把掩盖真相的华丽幕布撕碎了给你看,做了皇帝新衣里的小孩。
  而这个小孩,后来把自己多年的抑郁治好了。有爱她的家人,有稳定的亲密关系,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人缘口碑都不差。
  还有人会说:"你这篇文章得误导多少人仇恨父母啊!"
  那些拥有父慈母爱的人们,我特别羡慕你们。真的,一定要好好珍惜啊,我宁愿用我的全部跟你们交换。
  在这里,我只想代表像我一样受伤的孩子发出一些声音而已。
  父母能不能不爱我们?当然可以。
  我们能不能恨父母?当然可以。
  其实,你不是不够好。只是父母在伤害你的那一刻,他们不是在爱你而已。请别再为他人的错误责怪自己、惩罚自己了。
  朋友问我是如何走出阴霾的。
  我想,首先是,活在真相里。
  父母那些以爱之名的伤害并不是爱,而是变态。
  如果你内心憎恨他们的「非爱」行为,就接受你真实的感受吧,并不是你的错,而是在中国的孝道文化里,父母天然地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心理学认为,人的早期经验会在你的人生中一直诡异地重复,原生家庭的教养方式往往在日后的婚姻家庭里恶性延续。
  你能做的就是,不断地警醒自己,斩断不幸的轮回,别再让你爱的人受同样的苦了。
  再者,你有自由选择是否和解。
  有的父母非常顽固和偏执,根本没办法"沟通"、更妄提"相处"了。你想改变他们的想法简直too young too simple。
  像我妈那样的父母,他们只活在自己的内心独角戏里,他们永远是悲壮又伟大的祥林嫂。
  至于你,不过是她们情节设计里的道具,一旦你这个道具不顺从TA,你就会被指着鼻子骂不孝。
  如果你选择顺从,我会尊重你,但你要做好继续被控制的心理准备。因为你的婚姻、你的事业和你的整个人生,都恐怕要以满足TA的愿望为先了。
  如果你内心实在没办法和解,也请别自责,就忠诚于自己内心的声音,其实做亲人也得讲究缘分罢。
  李雪说得好,爱是"如他所是",而非"如你所愿"。
  我曾经也想治好我妈,无奈,一直节节败退。
  后来我才懂了,其实我妈并不想改变现状,她宁愿继续在她的世界里当个"最佳女演员"。反之,或许"一味地想改变他人"才是真正的自私吧。
  最后,学会对自己负责。
  你的过去既然无法改变,但从现在开始,你的人生都由你自己来掌控。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创造。
  别在不思进取的时候把一切不幸归罪于原生家庭,这才是成熟的表现。
  为了摆脱我妈的控制,我试着经济独立,贷款读书,自己赚生活费,不再依靠父母。
  也从心灵上断奶,把自己交给自己负责。以后的喜怒哀乐由我自己去体会,一切的后果由我自己去承担。
  努力活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有人说:"难道你跟妈妈之间没有哪怕一刻的温存?"
  其实有的。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一次住院手术后,我妈熬了一碗瘦肉粥,热腾腾地冒着白气,妈妈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喂到我嘴里,还问我烫不烫。
  我说,只要妈妈喂的,就一点都不烫。
  望着妈妈慈爱的面容,突然觉得她好温柔啊,不知怎的就哽咽了。肚子上缝好的伤口因我的抽泣撕裂开来,钻心而又甜蜜的疼。
  那是我关于母亲最温暖最美好的记忆。
  喂完饭后,妈妈接了个电话。我隐隐约约听见她说:"哥,我的钱你帮我保管好啊,别告诉任何人。孩子手术的钱让他爸凑去,几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
  谨以此文献给我自己,以及那些跟我一样的孩子,与你共勉。
  (截图来自电影《我杀了我妈妈》)
  作者丨肖梦芹。外形绿茶婊,思想女流氓,心理学研究僧一枚。微信号:数到2047( ID : to-20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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