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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鬼经典读后感有感


  《杀鬼》是一本由甘耀明著作,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56.00元,页数:52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杀鬼》读后感(一):网络赌取款审核失败注单风控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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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鬼》读后感(二):好一个糙汉魔童帕哪吒
  文笔非常好,这是多数台湾作家的共性优点。
  脑洞非常大,而且甘耀明的脑洞有其独特性,从《邦查女孩》到《冬将军》再到《杀鬼》(我的阅读顺序)看过来,每一部都塑造了一个绝对意义上的完美人设。他们的经历看似魔幻,但又让人觉得有趣合理,按照我们世俗的经历、经验、传说,这么发展也未尝不可。《邦查女孩》里的伐木匠,《冬将军》里的鬼外婆,再到《杀鬼》里的魔童哪吒帕,这些角色太让人惊喜。
  帕,不怕神不怕鬼,警察宪兵军队米畜都不怕。走到哪,祸端引到哪儿。但这具不死之身的糙汉魔童,又心底柔软,相依为命的阿公,只能爬行的拉娃,白虎队里的战友,甚至未曾谋面共事的同袍,都是他珍视的对象,滥情的大好人,永远不被时代接受。
  故事里缺点爱情,帕和拉娃,刚刚穿针引线就戛然而止了。
  老不死的阿公画地为牢,火车上的螃蟹父女,人化的家畜和狗熊......这些情节和人物,完美的和传统传说结合,传神的同时让人过目不忘。
  小说的选题视角点太棒了。日本人经营台湾五十年,以此视角来写故事,很难不成功。
  不过和《邦查女孩》有一个一样的毛病,太啰嗦,不懂得收笔。这本书,看上半部分惊喜,不断玩味和感动,但看到下半部分,就是不断重复,没有惊喜。
  《杀鬼》读后感(三):杀鬼,杀的其实是心魔!
  每个人都有执念,从地域、文化、传统、思想等方面形成的执念,深入骨髓;但在同时,除了坚守自我的本心之外,也缺乏对于外部事物的判断和处理能力,活在懵懂、矛盾和挣扎之中。
  甘耀明的《杀鬼》读起来并不容易,真实历史与虚幻主义的结合,再加上台岛本土的地方用语,导致在阅读的时候很不顺畅。对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来说,那是二十世纪最为混乱的一个时期,在台岛的原住少数民族泰雅族猎地、赛夏族耕地,本地人称为"关牛窝"的地方,我们的主人公帕就生活在这里。
  《杀鬼》
  天生神力的帕,每天接受日本教育(日据时期1940年-1947年间),他根本分不清这些所谓的国别和文字,更无法判断是非好坏。因为他的能力,成为了鬼中佐的义子,帕对所接触到的这些日本文化很狂热,但这恰恰跟他的阿公刘金福的执念截然相反。刘金福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尤其对于日军进驻台岛以后,他是一个非常纯粹的抗日人士,在他看来,帕的行为简直不能容忍,因此两人之间的不满与隔阂越来越大。
  帕与刘金福的关键人生都体现在战争期间的见闻和经历。文化侵袭的可怕之处在于让一个人站在了同胞的对立面,但这个人还茫然未知,这种坚持一下子就让人文和现实凸显的特别苍白。在这本书中,帕与阿公刘金福的矛盾抗争构成了叙述的主线,帕想成为日本人,但刘金福所做的一切都在极力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想要叫醒一个被日本文化灌输的人何其艰难,刘金福对抗日军的压榨鞭打自己,并用此想要叫醒帕,但帕只是不想阿公死,骨子里的执念还没有动摇,直到他的表哥作为中国人代表日本作战中成为炮灰后,帕心中的坚持才有了一丝松动。
  战争是残酷的,尤其是被侵略占领以后,台岛原住民之间也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少不经事的年轻人与思想顽固的老年人之间的矛盾对立无法避免。也正因为如此,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很多,采用了虚幻、魔幻的手法,在半真实半虚幻的场景中,我们得到了这个故事,刘金福那种面对日军宁死不屈的精神还是深深的感动了我。时间流逝,直到阿公身死,帕才感受到了阿公的心意,此时日本已经战败,帕也算是彻底的放下了自己那颗漂浮不定、沉沦已久的心。
  甘耀明的这本《杀鬼》,其实讲述的是人们心中的鬼,也可以成为心魔。通常,人们认定的事情很难主动去改变,就算被动改变多半心里会不服气,更何况是在二战期间,在那个社会惨淡、民风凋零、文化落后、思想陈旧的年代,偏激的内心更容易走极端,非要用生命和鲜血的代价才能叫醒一个蒙在套子中好久的人。
  这本书读的并不通透,有非常多的隐晦描写并没有看懂,佩服作者的想象力丰富,可以以这种虚实结合的方式表达一种台岛本土的历史情怀,让我们更加理解了当年的那些历史和不幸。
  《杀鬼》读后感(四):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杀鬼》一书,用最单纯的视角描写了荒谬历史背景之下,普通人的一生,也由此折射了一个部落、一群人乃至一个岛的命运,暗示着时代之下每个"弱者"的故事。正因为所处的背景如此扭曲,无论多么荒谬的故事反倒都显得平平常常。全书读罢,不禁想要问,这个要被写到名字里斩杀的,究竟是什么鬼。归根结底,这个故事所要杀死的鬼,或许只是每个人所期望的"平常生活。当历史环境已经风起云涌时,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过所谓的平静生活;每个人都成了弱者,平静生活当被斩杀。
  家国情怀似乎是人类共通的情感。无论是岛上的原住民、汉人(客家人)、效忠于日本天皇的日本士兵亦或是随着飞机坠下的"火炭人",对故土对家庭都有天然的眷恋。但这一切在战争中显得渺小而无力。每个人的命运都浓缩成了时代的一部分,每个人也因此硬生生的以"家国情怀"杀死了归家的愿望。刘金福掏出法宝,高喊我是中国人时,也没有抵挡过死亡的命运,所以何为故乡?鬼中佐以切腹践行了武士道,可是最后却也想着幼时在李香兰歌声陪伴下的生活,也念着早已被流放西伯利亚的妻小。在时代的裹挟下,没有任何一方可以落叶归根,无论是家还是国。更进一步,岛国日本对美国的心态、台湾岛上居民对日本的心态,都与这被斩杀的家国情怀有关系。日本民族性当中强调崇尚强者。作为离岛的台湾,民族性被侵略冲断的同时,侵略者又带来了现代化。斩断了根的落叶无处可去,唯有随风飘荡,左右摇摆。
  细微之处,每个人的梦想、个人价值的实现也早已被杀的七零八落。作为主人公的帕,似乎没有什么梦想。孝顺外公、按照鬼中佐的期盼做好鹿野千拔、按照队员的期待做好鬼班长。可是本质上的帕却更是一个温柔的人,他虽然戏弄鬼王,却也念着鬼王的安危;他有一身神力却也不曾作恶,反倒是为了救助火车、为了帮助拉娃几番出力。某些行为或许在民族主义立场看等同于叛国,可是对于帕,他并没有所谓的全局民族观念,他不过是在少年懵懂时就接受了这样的思想熏陶罢了。帕的梦想或许是让这克命的神力有个合适的用途,最终的结果却是必须以杀死神力帕的存在才能换得帕的安宁。帕的堂哥,刘兴全的梦想是飞翔在蓝天,曾经的伊卡洛斯少年也无能为力,想要再次飞向蓝天唯有牺牲生命,遂加入了神风特攻队。萤火虫少年尚谈不上梦想,不过就是想要补贴家用,最终却也飞向了太空。这些所谓的细小的个人希望是无法实现的,唯有杀死这些希望方能继续,是以为杀鬼。
  本书就是这样一个杀鬼的故事,以瑰丽的语言,借着关牛窝的奇景,借着泰雅人的传说、客家语的懵懂与帕的阴阳眼,讲述了如此悲凉而冷峻的杀鬼故事。更深层的,这个故事里带着一种被淹没的绝望感。个体的价值被抹去服务于总体,弱小部落被更强大的总体吞噬、原始的文化被现代文化吞没直至消逝,这些被淹没的东西并没有消失,他们留了下来形成了不仔细看无法注意到的蚯蚓似的伤疤,隐隐作痛。无法解决的伤疤最终酿成了"二二八"事变、台湾的蓝绿阵营乃至于更多的种种。书中有一个情节,泰雅人无力抗拒客家人的冲击,割开了舌头学习客家语;泰雅人抵挡不过日本人的火枪火炮,割开舌头学习日语;当青天白日之后,一个泰雅部族的首领问道,是否泰雅人又需要再度割开自己的舌头,学习国语?是否只有留下这样的伤痕才能解决问题?正如本书的最后,鬼王是无法杀死的,他需要的是眼睛自己找到往生的路,许多我们以为的异端也不应该以被消灭为结局,只有愈合伤痕才能真正"杀鬼"。
  《杀鬼》读后感(五):只想证明自己曾经是自己
  白虎队笑了,也哭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输是赢。
  孤魂野鬼的苦旅
  关牛窝少年帕,力大无穷,阴阳眼能与鬼通灵。闲时作为孩子王带领村童游逛,劲头上来了就去阻挡遇到的一切,见到日军火车通到村子里,他还想去扳扳手腕。日军鬼中作鹿野武雄欣赏他,收他为义子,取日名鹿野千拔,但他的亲祖父刘金福却是与日本不共戴天的抗日先锋。三分少年特有的叛逆,七分对日本的向往,帕在军营里做了军官,满心接受义父为他安排的一切。
  刘金福的固执也与他针锋相对,要他向日本人屈服,毋宁要他挥鞭子抽死自己。帕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祖父的死活,苦心劝阻,换得刘金福画地为牢,日夜与头顶的火车促膝长谈,却也很爱憎分明地与日军暗暗作对。帕多次冒死搭救,总算让刘金福舍得向命运低头,他受日本人的委任做了副站长,负责照料新火车"天霸王",也不忘每次给乘车奔赴前线的台湾子弟们送上关照与祝福。
  在关牛窝,帕见到了许多人——为阻止父亲上战场不惜融合成连体人的拉娃;消耗生命自天空俯冲的堂哥金藏;击落后躲在刘金福地牢中哭泣的米军火炭人;被烧夷弹炸伤只剩上半身仍在不断燃烧的尾藤,但这都没有动摇帕报效日本的决心。他毅然率白虎队部下出发,却迷失在丛林深处,受尽饥饿折磨,又被槟榔锭致幻,损失了一眼一耳。
  肢体残缺的帕回到关牛窝,等待他和白虎队的是日本战败投降的消息,国军即将接手台湾。站在血脉地缘的角度,他们是驱走了侵略的胜利者,可如果论阵营,他们却是不折不扣的溃败之师。从此刻开始,那个坚定的,笃志的鹿野千拔不见了,残留一个困惑的,名字里带有番字的刘兴帕。
  自乱阵脚的还有祖父刘金福,为了保全"两子阿孙",他教帕念熟古老的汉语咒语,斩断他的右臂以防他应召入伍,带着帕和禽畜子民举家逃往台北,用发绳将帕绑在大床上让他寸步难行,甚至散尽家财为帕办一张死亡证明。
  时局的动荡难以违拗,刘金福被岛民折磨得奄奄一息,被帕带回关牛窝之后,又被国军乱枪击毙,这只飘荡了几十年的孤魂野鬼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和曾经一起抗日的长官鬼王见面,留下眼睛,带走愧疚,由帕送去转世。鬼王也在火车的浓烟里与自己和解,拆散骨肉,回归地狱。
  关牛窝里除了帕,再没有更多鬼,这个威武能杀掉鬼的少年,一度迷惑到不知身在何处,但再独自等着天亮的这段生命里,一切似乎都无关紧要了。
  暗合洪流的魔幻现实
  这部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围绕着少年帕展开。他的形象很模糊,忽而顽劣透顶——硬要在只能说日语的校园里讲土话;忽而迂的过头——斥责堂哥没有忠心耿耿地为大日本皇军效命;有时冲动过激——肉身顶着铳口矛尖闯进练兵场找长官讨说法;有时柔情内敛——用圣洁的百合花回应拉娃热切的爱。这些形象很难汇集在一个人身上,阅读时无法将帕很具象地捏合成型,但是却因此强化了他的撕裂感——客家后裔,台湾住民,日军军曹——作者故意把帕拉扯得四分五裂,用狡猾的写作手法顺滑地在不同身份之间切换游移。
  故事走向随着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台湾时局而颠簸,日据国统,百态横生,以单元剧的形式呈现,每一单元里会有主要登场角色,各具特色。乍看天马行空的想象配以单纯的人物行为,犹如童话般浪漫,但忽然笔锋急转,战争带来的惨烈像大锤暴击胸口,哽住情绪使人透不过气。对死亡的描述毫不吝啬魔鬼般的反衬,上一行字间血肉横飞,下一行字里就浇灌了曼妙意象,针扎般刺痛深心,越是美好,越是哀伤。
  日久他乡即故乡
  故事的主线与其说是帕的历险,不如说是他构筑身份认知的过程。
  我原以为题目《杀鬼》中的"鬼"指的是鬼中佐义父,在帕认识到了战争给民族带来的磨难之后会转换态度,以国仇家恨作为线索来发展。但事实证明作者甘耀明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宏大,帕所代表的这个特殊时期的许多台湾原住民,困惑的原因不能单纯用侵略来解释,是自我认知的空白造成的苦痛与困惑。就像得知日军战败投降以后,白虎队的成员们手足无措——
  【白虎队笑了,也哭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是输是赢。】
  对自我的认识出离太久,就像是旅人从家乡远行,没有方向的流浪,步之所及,心亦所往。久而久之,对旅人来说,沿途的风景已不再陌生,成了家乡的又一种形状。少年们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阵营,哪个国度,就算帕有再大的力气,能够杀再多的鬼,也只是空挥拳头,无处着力。某种角度而言,这种自怜自艾的情感是高于国家创伤的,他们无法对国家遭受的苦难感同身受,作为个体却在战争中不断付出牺牲,两个方向同时挤压,让他们无处躲藏,只能忍受着折磨,奢望着能够证明自己曾经是自己。
  这个黑色童话般的魔幻现实主义故事读完了,我总结了一些类似作品的鉴赏心得。此类作品将作者想表达的情绪付诸现实的背景,将其拆分结构成段落,置于魔幻汤剂之中浸软泡透,风干后呈现给读者。读的时候颇为拗口,表达方式与现实世界的脱节使人感觉眩晕,作者私人情感经过多层次发酵后又有点呛口,非要反复咂摸才能体会其醇厚且丰富的内涵,这时才会产生食髓知味的阅读快感。
  看了作者甘耀明在后记中的介绍,本书由短篇扩写,中途经历病痛与灵感滞涩,所以中间不免有些许遗憾,比如帕一开始很在意的美惠子,消失的却很平淡。但总体而言瑕不掩瑜,再加上作者的文笔很好,气氛烘托到位,读的时候紧跟情节,无暇分心,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些小遗憾了。
  《杀鬼》读后感(六):魔幻现实主义下的台湾往事
  读《杀鬼》这本书,从开始看到结束,总共花了十天时间,基本上只能保持一天50页的进度。好久没有花费这么长时间看一部作品,究其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对甘耀明的叙述与文字有着强烈的疏离感,这种疏离感的形成并非由于小说内容不吸引,也不是来自于俚语方言的陌生,而是对文中一直保持着的日据情结的天然的抽离。
  基于本书的时代背景设置在1940年到1947年间,当时台湾正处于日据时代的尾声,书中描写了太多的情节和故事都是关于主角(们)加入日军参加训练甚至敢死队后遇到的事件,也正是由于日据的背景,这些可怜的台湾住民都誓死捍卫着日本的荣耀,一心只想成为一个日本人。虽然我能理解书中主角的心态,但我又出于自身狭隘的民族观念,无法认同这种渴望。两相挣扎之下,才造成了我本人对于阅读这本作品的疏离和艰难。
  书腰、外封、本体。
  也正是由于本作内容极其繁杂,作者想表达的东西也极多,既然我在阅读过程中无法全部领悟并尽录于此,那就让这篇评变成我的碎碎念,想到哪就说到哪里吧。
  在正式看本作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将看到一本鬼神人共存在台湾日据时代的魔幻小说的思想准备。但实际开始阅读之后,我发现我的准备还是远远不够,导致在开始一百页的阅读过程中反反复复与自己的传统阅读思维作斗争,且经历了一番复杂的阅读感受变化过程,最终体会到这不是一部单纯的魔幻小说,甘耀明创作的这本小说中的世界观是非常另类的。
  初看好似把很多非生物,例如火车、飞机等拟人或拟生物化了,再加上夸张的想象,呈现出在现实基础上极具象征意味的物件。
  但接着看下去又会发现作者在写作时就把世界观设定成了这是一个历史走向和现实一样的魔幻世界。还是拿火车为例,在这个魔幻世界就是一种生物,拥有感情会生会死。
  再往后看,回头又会发现作者这样写,魔幻终究仍是具象化的想象,回归到了现实主义。例如写人类飞行,年轻猎人巴鹿背着连体人妻子,穿着妻子织的衣服,手拿雉鸡翅膀就能飞过四十座山;而战斗机飞行员刘兴全小时用蜡烛粘上假翅膀学着希腊神话中的伊卡洛斯进行飞行,却摔落地上腿骨骨折。按照本书的魔幻世界观,飞行是很容易的事,但作者偏要在某些篇章段落中将之归于现实。
  正是这种魔幻与现实不断交叉回旋往复抽离,造成了读者在阅读时的困难迷惑,但看多了之后又会感到一种乐趣,一种狂野的迷幻的跃动的生命的乐趣。
  本书语言的特点,我试着摘抄两段文字,让没有看过甘耀明的文字的读者可以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什么是甘耀明式的魔幻。
  "他从河坝提了两大桶水上车,由于步伐猫稳,身移如风,水在桶里都睡了,怎样晃都不动。但是,尿桶才放到刘金福跟前的地板上,随车晃,水醒了,从水桶里吐出来。""玩游戏时,刘金福开门,欢迎猪鸡进房内……闭眼,深深地呼吸,发出B29轰炸机沉闷的引擎声,原本欢快的牲畜板起脸,身体发抖,死亡的阴影笼罩脸庞,看得出战争的后遗症不是小得可怜的伤疤,几乎是从骨髓中抽汁的恐惧。"
  而从行文上,本书看似是一个完整的长篇,但如果严谨一点来说,本作更是一部短篇连作集。每一个篇章的故事基本上都会有一个鲜明的主题表达或者一个重点着墨的主要人物:帕、孙金福、鬼王、鬼中佐、萤火虫人、火炭人、螃蟹父女、白虎队少年、飞行员、为什么男孩、玛利亚观音等等分别在不同章节粉墨登场,串起了整个《杀鬼》世界。这种写作手法更容易向读者交待整个故事的世界观,也易于读者接受,使读者能在疲惫的大段阅读中适时调整自己的阅读节奏。
  在书中,帕和他的爷爷刘金福完全属于两种不同的阶层代表。帕代表了在日据期间出生的新一代台湾住民,而刘金福则代表了持续反抗日本的台湾老一辈民众。在故事中,帕希望成为日本人,刘金福则死命抵制这种事发生。这两人的别扭和互助正正是整个台湾人民的内部关系写照,极好地体现了本书现实主义的特点。
  主角帕的爷爷刘金福不允许孩子们说日语,一旦在家中说了就要挨打。这一点让我想起台湾电影《狗蛋大兵》里学校不允许说闽南语,说了就要罚站的场面。从古至今,要真的控制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就只能从文化上入手,这才有了秦始皇一统天下后要求书同文的事情。日本在占据台湾后,也要求全体人民学习日语,就是为了进行文化蚕食。同样的事情,日本在伪满洲国也推行过。但所有的一切都失败了,就像书中刘金福一样,他会在日文报纸中找出中文字教给孩子们。只要原来的文化足够坚强,底蕴足够深厚,是永远不会被外来文化侵占的,反而是外来文化被融汇吸收。这一点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中已经多次上演,不足为奇。
  而刘金福面对日军强迫台湾群众帮助日本修建道路,他说了"今晡日要我低头,明天要我弯腰,我的子孙最后只能世世代代爬下去。"这句话是非常朴素的,但又表现了刘金福在面对侵略者时能不屈不挠的抗争心。其后他自己鞭挞自己,需鞭四十下,每次到29又回20重数,只为在日本鬼子面前表现中国人的志气与毅力。为使自己不倒下,自残双脚,用鲜血作为与地面的粘合剂。这些描写血性浓重,看得人血脉喷张,不由得想起立为其鼓掌呐喊。仅这段仅靠动作就写出了精神的文字,就值得现在的青春作家们认真学习。
  而在书中还有关于一些关于日军训练的场面描写,其中最让我吃惊的是他们的行军训练,竟然和漫画《男塾》中一开始对一年级生进行的直走测试一模一样,只准笔直往前进,遇山翻山,遇屋破屋,遇悬崖就直接跳下去。看来这种笔直前进的训练还确实真有其事,让人大开眼界。
  最后再说一下本书书名《杀鬼》。鬼有很多,这些鬼在甘耀明的写作中都有着极大的象征。最普通的就是日军占领台湾,对中国人来说,日本军人就是日本鬼子,日本军人在文中被称为鬼中佐,主角帕在身为日本军人时也被称为鬼军曹。其次还有在坟地底下和枪械大炮埋在一起的占据别人坟墓的鬼王,这个鬼似乎可以视为前一次战争遗留的伤害。其后,还有战争结束之后的台北鬼屋里的鬼,这些鬼则是二战对台湾造成的影响,不仅包含了日本人还包括了台湾住民。所有这些鬼,最终都可以想成是人们心中之鬼,杀鬼,杀的正是心中之鬼,杀鬼之后才能接受台湾接下来的天青白日。
  《杀鬼》读后感(七):甘耀明的异质书写与无边想象
  阿摩司·奥兹说过,每个好故事的开头都是一根骨头。
  甘耀明擅长用骨头引诱我们。《邦查女孩》,起笔:"那场夏日战争很有名,有三百一十五人参战,全被‘杀刀王’帕吉鲁的右手摆平了。"《冬将军的夏天》,第一句:"我被强暴的前三天,死去的祖母回来找我。"这就是甘耀明,甘耀明的小说,饮一口,就上瘾。
  选一个周末,有大段的时间,翻开吧。若在平日,若在晚间,精神亢奋,糟糕了,要失眠啦。《邦查女孩》《冬将军的夏天》早就让我领略了。没料想,《杀鬼》更胜一筹。
  甘耀明的三部简体中文小说
  1.志怪笔调描绘风雨乱世
  杀人的大铁兽来到"番界"关牛窝了。彼时,帕是个小学生,身高六尺,力大无穷。帕要在水泥桥挡下铁兽。大铁兽长相古怪,咚咚咚,它吐着烟,吼叫着。帕憋满了气力迎接,兴奋地抓着它摇晃,跳到它上面。显然,这是一个奇特的、画面生动、不那么现实的场景。
  帕是神,是鬼,还是妖,或是有奇遇的英雄?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中国的诗词、传奇、故事、小说,处处皆鬼魅隐现。台湾文学更有偏好。张大春曾在《志怪应逢天雨粟》一文里,说及世局巨变之际,刻意以"天雨粟,马生角"此类荒诞不可能现象来打造文学世界的情形。以志怪笔调描绘风雨乱世,效果往往比现实主义要更好。
  现在,我们邂逅了帕。即将进入帕所处的时空,也就是,中国台湾那段特殊时期。
  1895~1945,是台湾历史上的日据时期。在这半个世纪里,日本对台实行殖民统治,大量掠夺台岛经济财富,同时,文蚀武吞,软硬兼施,企图把那些影响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的文化,包括语言、礼仪、宗教、饮食、服饰等,植根在台湾人的日常生活里,让台湾"尽化为我俗"。这就是《杀鬼》的主题:化与不化,抵抗与消融,出走与归返。
  甘耀明说,那样的生活环境,与现今有了距离,提供他不少发挥的空间。他笔下的人物并不是活在那段历史时期,活在他的小说中,是他想象的,大胆想的,可能有些错误的联想,他想要把人物表现得更有血肉。在我看来,这段历史是通过文学的方式,借助甘耀明极具个人特色的异质书写与无边想象,向我们逐渐呈现的暴烈、残酷又不乏诗意的往昔岁月。
  2.一代人永远的乡愁
  帕命硬,出生就克父母,由爷爷刘金福抚养长大。帕的汉名叫刘兴帕,不过很少使用,人们习惯叫他帕,他的番名里也有这个音节。但是,帕的番名全称几乎无人知晓,凡叫出口者皆遭遇不测。这是帕身上的一个谜团,也是土著文化的习常忌讳。名字是一个符号,不可轻易被召唤,不可轻易就答应,它联结着某些神秘的力量。帕还有第三个名字,叫鹿野千拔,是的,这是一个日本名字,鬼中佐认帕作养子,给他起的名。
  甘耀明
  三个名字,意味着三种文化的冲突与共存。刘金福时常念叨着他的汉名,生怕相隔久远、较少接触而渐被遗忘,在家规训诫时,刘兴帕的全称和呼名的方式,有庄重的仪式感,流露家庭伦理观念,帕很孝顺,这是他身上最明显的汉文化要素。帕后来成了白虎队的领队,负责训练新兵,日本名字是惯常使用的,这种随意性暗示了这个名字是无所谓的,在小说的后面部分,这个名字就很少使用了。他叫帕,就这样称呼吧,这是最合适的。
  唐山流寓忆旧巢。刘金福祖籍唐山,他的父亲刘道明在清道光年间行商至台,落脚关牛窝,靠种植龙眼发家致富,刘金福曾为一方枭雄,抵御倭寇,在清亡后仍留长辫,在山间守护化作鬼王的前统领。《杀鬼》有很多象征性的意象和诡谲的想象,比如,刘金福的头发,生长力和韧性都是惊人的,小说有处情节,刘金福用头发编织的绳索,把帕捆在鬼屋的眠床上,无法脱困的帕顶着五百斤的大床,带着家禽家畜去台北找人。头发和床的文化寓意,我们都懂得,指向无法割舍,指向落地为家,是那一辈人永远的乡愁。
  3.不可标签化的小说大家
  关牛窝是甘耀明童年的冒险地,它范围约十几座山,由坟墓、果园、森林与鬼怪传说组合。甘耀明幼时常在那儿玩耍,此方风景在虚化后构成了《杀鬼》的发生地。在甘耀明的小说里,地方不但是个人生命的开端、家族血缘的纽带、归属感和自我认同的所在,更是他索求的创作性生产原料,地方本身就构成事件。《邦查女孩》里的咒谶森林,就是我们人类的原乡。它被施加了鬼魅的保护色,以各种谣传的口述版本,阻止现代人的进入。《杀鬼》的关牛窝却正好相反,大铁兽(火车)象征着"现代化"进入了这块蛮荒之地,帕被这种物质文明所吸引,不由得靠近,祖孙俩的第一次冲突,就发生于刘金福撕毁了帕正在读的《银河铁道之夜》(宫泽贤治经典童话),刘金福要把那些从书里飘出来的日本字赶出小屋。
  甘耀明:"乡土是我的灵魂,文学是它的加工品。"
  小说吸收了很多台湾原住民的神话传说。在小说里,泰雅女孩拉娃梦见父亲在战场上被剖开肚子死去,拉娃于是用脚扣住父亲的腰,以己身为绳子将父亲锁在火车座椅上,长达将近两年,这个情节与台岛山地螃蟹人的传说对应,喻示骨肉相连。小说有很多处采写了民俗。比如,"天公伯终于青瞑了",展示地方神灵庇佑子民;"她喊加藤武夫时,没有布洛湾(回音)了",表达情人分离、寻亲无踪的悲怆。台湾作家对民俗事象的看重乃是共识,即传统的民俗活动(小传统)与儒家思想(大传统)应当都是重要的。普遍认为,中国民间信仰所主张的忠孝节信、慎终追远、扬善惩恶、慈悲为怀等合理内核具有教育和约束社会成员、强化民众结合的"文化看守人"的作用。当异族入侵时,表现得尤其明显,日据时期台湾民间信仰所发生的合群和反抗的现象即为明证。关牛窝的乡民有时显得愚昧,但本质上是善良且勇敢的,自发地帮助帕、帮助拉娃、帮助刘金福,巨大的热情和强大的凝聚力创造出各种奇迹,也使得作品高潮迭起,跌宕起伏,充满戏剧张力。
  甘耀明是有着自觉意识的自然世界观作家。在他的小说里,人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驯养的畜禽有情有义,动物通灵,草木歌吟,连无机质的火车、房屋、桥梁,都仿佛是有生命的。文学界有时把甘耀明归入台湾新乡土文学作家行列,他对于土地、自然的关怀,那种审美态度与特定的地域环境相融会而形成的景观书写,熏染着浓郁的台湾风情,生发未受污染的田园景象,不过,这可能是一种窄化,甘耀明是极丰富的、很难归类的、不可标签化的小说大家,他的作品可以有多种方式的解读。
  《杀鬼》的叙述采用了谐谑式的笔调,有很多乡间俚语,带着点玩笑的、漫画的味道,然而这部奇异之书的底子是沉郁的,它把那些光怪陆离的民间奇闻大胆地写进小说里,不断挑战我们的想象边界,那些被遮蔽和忘却的历史,变得更加丰满、立体,更加耐人寻味。
  北京晚报2020.10.20
  《杀鬼》读后感(八):"我宁愿是山姜花":又暗又难解的世界,唯有文字炽热明亮
  打开甘耀明的《杀鬼》,简直会想起楚辞的音调,它将哀艳委婉的倾诉低语与苍莽肃杀的描写叙述紧紧扭合,融化,造成一个个崎岖起伏的画面。他笔下充满鹞婆(蛇雕)飞向高空直至化为微影的瞬间,美军用来干扰日军雷达而投下的铝片雨,爱人骨灰包在白纸里吸收了胸口的汗水染出酢浆草心形的细节,防空塔士兵训练灵鸟猫头鹰在夜间用叫声提示B29轰炸机的出现……幻美迷离的抒情动作和金属质地的严酷折磨、暴烈战争总是相互缠绕生长,沉迷在《杀鬼》中的阅读,也正是在麻醉中感受痛楚的过程。
  整个故事仿佛没有时态,总是现在进行时的,或者在写当下时,刹那穿移到过去,一个个回忆中的画面也像是在目前的画面一般无比新鲜活跃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带着泪痕的闪光字眼,将被心绪和情感渲染放大了的物件与表情一一勾勒。甘耀明的文字如同裹挟着种子的草团,一面急速向前滚动扑向毫不留情的牺牲流血暴力,一面又在切近的地表生根发芽,关心不识字平凡人物或许自己都未能表达出的最隐微的哀乐。
  作者所展示出的迷人面貌,不仅是一位从容优雅手持千头万绪却丝毫不怕错乱缠结的说故事人,更是一位深谙台湾岛民俗学、社会生活史的学者,了解大大小小草木虫鱼名称性质的博物学家,和一位掌握从苗栗到台北众多影影绰绰辛辣又辛酸往事的掌故家。有时你甚至无法想象,他如何获知那些过去年代的细节,即使为了编造荒唐的空中楼阁,也在最细微的部位用着十足坚实的木料,关于战斗中难以想象的伎俩(制造竹飞机骗美军攻击),巫婆帮人解除噩梦的方法(用山猪眼睛磨碎喂孩子、用乌桕工具捞走噩梦),原住民语言中的事事物物和他们最具体的生活语汇(山羌Pa-ra、小米田中赶鸟的竹拍Pka-pag)……作为小说家,在事实细节的铺陈上的确已经做到了极致,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人惊奇满足。
  书中的人物,似乎总是能在任何时刻出神,总有复归自然的冲动,他们的目光带领我们这些读者陷入目前所及的一切,那是铺天盖地的自然物的统治,大概任何到访过台湾乡野、山区的人都能领会从甘耀明笔下漫溢出来,沁着哀愁的浓密青碧,有点令人窒息,又强烈地致幻。人的动作与计划太猛烈了,终究无非需要忍耐,最后化为植物。小女孩拉娃所生长的部落原住民们,携带杜鹃——日文"踯躅"——的种子走过五天四夜,面对泰雅祖灵许愿,然后将这种子献给拉娃。拉娃不愿父亲参加日军去打仗,死死钳住父亲的腰部,二人身体合为一体,许多个日夜之后,二人在分割之时父亲失血过多而死,而拉娃则再也无法直立行走。诸多怪诞故事却是在描画日常语言所无法捕捉的沉痛真实,但令人更加赞叹之处是,甘耀明常常把线索放得很远,让人入迷后再拉回线头,猛然收束,这种能够从后面"接住"前面小线头的瞬间,总使人心里暗暗叫好。譬如写火车上放映《莎韵之钟》,电影却每每在最后关头突然中断,引发周围观众强烈不满,结果车上的原住民学生开始出演最精彩的一幕。作者一直在说这故事如何迷住了大家,少男少女如何沉浸其中地出演,观众看得如醉如痴,可表演这故事的关键,就在于剧情以假乱真地撼动拉娃,让她去救落水的扮演莎韵的女生,从而松开她父亲,达到日军要带走拉娃父亲的目的。但最后,拉娃的心动了,可身躯却依然无法被撼动。我们的感受,就在这意识体验上魔幻地曼妙延长和现实世界的紧紧包裹之间反复跌宕,在三十万字的小说终止之前,未有一刻静止和坠落。
  倘若不是这些致密感受带来的迷醉,主人公帕和他的同胞们又该如何理解和忍耐自己重叠迷惑的身份和无可反抗的遭遇?当帕和银藏粗野地较量时,银藏却说出"我宁愿是山姜花"这样脆弱的自白。我们看见的是枯花瓣、水光,血与泪混合后染得更加绯红的花朵。这些进入"特攻队",不得不为日本效力的年轻人"对忍受饥饿、伤痛有着无比天分,却无法忍一下感情上的轻晃",甘耀明的魔力之一就在于此,他描绘的这些窘困和饥饿的人,青春的热情从未被饥饿带来的冷酷所取代,反而只会因压抑的火焰而燃烧得愈发炽烈。甘耀明是一面写人的动作和行为,一面几乎同时地分析他们情感上的波动的。这些饱满的情绪不造成任何拖沓、累赘和做作,就是因为作家对土地的一切都有着扎实细密的了解,而将那些情绪融化在朴素而无比真实的自然物中,它们带来了当时当地的人类都无法给予的安慰。
  甘耀明的抒情之歌也十分坦然地呈露着日本的音调和色泽,大概也是帕这一代在日本统治下生活的台湾人自然而然的体验模式,不必苛求。白虎队互相告别时,他们或许彷徨于战争的意义和目的,却辨认出了唯一有一点点真实可靠的战友之情:"同期之栴檀,再会"。远去的火车也因此散发栴檀(苦楝)紫色光芒。唯有在甘耀明笔下,无情的现代性的巨兽和柔软的自然意象无处不在的碰面与连接,才并非古怪生硬的。这些文字谢绝了打量,只是消化着众多平凡卑微生命曾经落下的泪水。
  一开始帕的出现,就是力气过人的天真少年,看到后半部分,我们才发现他身上圣愚般的品格,这在俄国、欧洲文学中时时见到,但在当代华语文学中颇为罕见的人物,结合了最深沉的无辜、强悍与悲悯。帕始终以看似天真的顽固抵抗着政治话语的吞噬和对他完整生命感受的解裂,不惜以暴烈的伤害他者(比如阻止他收养的小熊追随他和刘金福去往残酷的台北)和自愿承受伤害、残疾,来违抗和远离"文明"带来的荒谬和残暴,具体来说,也就是一再地逃避参军的命运。最令人体会到这层悲悯的就是,1946年底,帕和祖父一起从苗栗骑车去台北的路上,看到一列国民党的运兵车,运兵车上的人投下写了电话或户籍地址的求救纸条希望告诉家人自己被押送去大陆当兵,帕于是把纸条都收起来,共有三百零八张。到了旅馆,帕用仅剩的左手拿毛笔一封封地写信,假托"中华民国陆军少尉",以敬重的口吻告知各个求救者家人"本军团本着爱护子弟的心,视如己出,全力保护他的安全,慎勿挂念"。这文绉绉口吻也是他从旅馆一位先生那里学来的。帕的蛮力有多么强大,心思就有多么细软。
  如果说帕不是一个现实主义的人物,那么就一定是集合了当时台湾众多灵魂和万千情绪而创造的理想的形象。他没有故乡的概念,不懂得自己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或台湾人——当日本军官养父为他做错事而辱骂他"清国奴",否认他日本人的身份时,他感到深深的不满和委屈——然而,这种身份的空缺并没有阻碍他对具象的土地的感情,他甚至愿意在任何他需要的时候改变头衔、身份,但他牢牢抓住、并未放弃和遗忘的,正是"拥有故乡"这种感受本身。它或许是关牛窝,或许比关牛窝更大一些,但随着他每一次离开,每一次见到向他发出求救、和他有着同样感情的人,他就再一次辨认出需要捍卫的"故乡"的所在。
  与帕不同的是,他的祖父刘金福始终未能迷醉麻痹自己,而是心怀彻骨的怨愤,本来一开始拒绝日本统治,在自己划定的独立的小"国"(清国)地盘内避世,但后来发现自己的身心还是未能腐朽,他看见村民继续受苦,听到村民被日本人的机关车压断腿的呼叫声,忽然感到"浓烈的哀毁弥漫全身",原本正想离开这世界去做他忠贞的鬼魂,却无奈看到无数亲友还陷在地狱挥手。他选择了臣服,向列祖列宗跪拜谢罪,成了瑞穗驿的副站长,与村民亲友一同劳动并分担苦难,继续他们别无选择的生活。
  《杀鬼》通篇过度浓烈的美学化修辞似乎也在无声指出度过这无形牢狱中漫长生命的方法,你看,刘金福做了副站长后,他看见那火车的刹车火花如同钢铁抛出的"绣花披肩","碎飞的小光晶,惹得路旁的草木伸出影子瞧",这种寂寞又灿烂的文字,只有曾经在万物中凝神静气地远观过人类,却又深深理解了人类的作者才能写出。台湾光复后,他又在荒唐可笑但十足真诚的理解下自创"九民主义青年团",和其他几个老人一起治理关牛窝,以短暂的自治来解决日本人和国民党的权力过渡时期大大小小的纠纷。国民党刚刚来到台湾就在普通民众中获得极差口碑,这一点透露在小说中的事实不必赘述,但作者最关心的并非给出评价式的政治断言,而是感慨和钦慕刘金福们为恢复记忆、补习"国语"、服务身边邻人、实现共同体的生活而付出的努力。后来在二二八事件后的起义混乱中,刘金福用国语大声表白说"我们是中国人,不是日本人"却被人误认为是"阿山仔"(随国民党来台的外省人),被推下桥重伤而死,是这种仓皇错误的死,而非在日本人统治下的死,成为刘金福遭遇的最大的悲剧。似乎,在帕用写信来确认"家园"的存在背后,是另外一重画面:对岛上每个人而言,他们的土地都因为政治权力的"入侵"而变成了异国。有趣的是,无论是刘金福还是帕,都无法抵抗现代性机械的魅力,他们迷恋无轨火车、电火球(灯泡)的明亮、飞机和飞行,这和"宁愿是山姜花"的心情合并在一起,让他们不断地在离开惯性和熟悉之物的过程中辨别着关牛窝这个村庄。多多少少地,那种摆荡在无名的、散漫的乡野风景和巨大怪械、现代景观之间的传奇,被实际的政治统治、严酷的镇压所取消了,这或许也是作家对国民党之后的台湾所抱有的隐晦态度。
  甘耀明的文字如此浓密强悍,把他人物的生命变得更短、更集中了。三十万字结束,我们发现这一切不过只是过去了七年,帕的青春倏忽到来又在二二八事件中倏忽消逝。这样的小说,令一切空洞乏味的现实都显得更加冗长,但只要去读它,时间又会变得迅疾。细节的稠密,也是对任何感到意义匮乏的当代人在情感上的补偿。
  我们为这样浩大,驳杂,又灿烂,夺目的小说感到由衷地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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